第二十七章 虎懾宵小
開始那名老者在身旁兩人攙扶下緩緩站起身來,轉身面朝眾人,狠狠搗了搗手中拐杖,看著場內騷動平息,這才神色肅然地說道:
“法師為護佑我村村民犧牲頗大,我等不可再造次以免沖撞法師尊駕。現在既然辛二愿意主動獻女,那剩下兩個名額就抽簽決定。凡是家中有適齡女子的都來抽簽,能侍奉法師駕前乃是她們的福分,爾等不要自誤。”
眾人聞言漸漸安靜,大部分人沉默著點點頭,而那些家中有女兒的,卻眉頭緊鎖,不知如何決定。見到這樣的場面,老者面對閉目沉默不語的法師微微低頭,輕咳一聲開口道:
“法師,這個年齡可否稍加寬限,我有一孫女正滿二九,不知……”
“這……”
見法師仍在遲疑,老者語氣輕快繼續說著:
“小老兒還是之前那個意思,愿出資百貫為法師修筑金身,萬望法師成全小老兒一片虔誠感激之心。”
白衣法師沉吟半刻才勉強點頭,老者隨即向眾人說明,只需再抽簽選出一名適齡女子,場內眾人見老里長犧牲孫女又在現場情緒加上淡淡香氣的感染下,眼含熱淚,不再多言,點頭同意。
章塵蹲在人群中感受著眾人激憤熱烈的情緒,輕聲對身邊的左遷道:
“邪教?”
“他們也配?不過是些糊弄人的小手段。怎么說?你左叔叔收拾這么個貨色還不在話下。”
“你若現在揍他,信不信這些村民把你當成那個什么蛇妖追打,別急,晚上再說。”沉吟中,章塵眼中閃著異色。
不多時,場中就有人拿著一把秸稈走了出來,家中有適齡女兒的人家紛紛上前抽簽,辛盛媽自然也抽一根,看著秸稈莖上新鍘的口子,神色慌張也不知好壞。就在辛盛媽惴惴不安之時,一旁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嘶聲哀嚎,轉頭看去,一個婦人正死死抓著手中麥稈,不顧塵土坐在地上嚎著。
“明日除妖!”
法師不顧婦人哭聲,冷冷撂下一句便跟隨兩名殷勤帶路的山民走遠。章塵眼神復雜地看著在地上不斷蹬踹的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慢慢爬上心頭。這個世界里有趙宗嗣那樣手握雷霆的高人,也有春羽那樣在城中做著不見光營生的年輕少女,當然還有眼前這個不顧形象坐在地上無奈悲哭的尋常人。
在一聲聲悲號中,這個陌生的世界終于在他的眼里鮮活起來。
本打算吃了午飯就回去的章塵,跟著辛大嫂回到那間簡單的小院,看著辛盛眼中好奇的目光,他突然想到城里那個對鏡梳妝的小娘子,或許,比起金碧輝煌的鴛鴦樓來,這個破敗寒酸的小院子才是她心中最美的風景。
黝黑的辛盛被選為了八名童子,明日就將隨法師除妖,他興奮地直在院子里翻跟頭,左遷掏出掏出一根瑪瑙旱煙,蹲在章塵身邊低聲道:
“霖哥兒,怎么個章程,晚上直接摸進去把他……”
說著手上做出個咔嚓的動作,章塵搖搖頭,望著正在院里打著一通王八拳的男童,嘴角浮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這位大法師不是要除妖嗎,蛇妖沒有,虎妖倒是有那么一只,也不知道這位法師大人喜不喜歡?”
左遷眨巴著眼睛,噴出一陣白霧,若有所思。
剛剛入夜,白衣法師便跟著幾位村民來到唯二的一間磚房前,為首的干瘦漢子正滿臉諂笑:
“法師,請,圣女就在屋內,請法師做法為她們灌頂。”
白衣法師神色淡淡,揮散幾人,大步踏入屋內,卻只看見一個身材瘦小的人兒坐在床邊,頭上還罩著婚嫁用的蓋頭,剛欲發怒,便聽那“少女”出聲:
“我等姐妹怕驚擾法師做法,這才商量了時辰,一個個來接受灌頂。”
白衣法師聞言收斂怒容,眼里閃過一絲邪淫,嘴里卻還是淡淡的:
“本法師施展九蓮灌頂大法確實不便受到驚擾,爾等有心了。”
說著就要湊上前去,掀開蓋頭。可剛走兩步,他突然感應到什么似的停下來。
伸出的腳掌虛點地面,一滴冷汗自額角落下,他僵硬地微微轉頭。不知何時,一只比人還要高大許多的吊睛白虎出現在其身后,嬰兒頭顱般大的爪子輕輕搭上他的肩頭,印著王字的虎頭湊在法師耳邊,血盆大口傳來的溫熱氣息讓法師兩股戰戰,幾欲癱倒。
“聽說你來除妖,那你看我像不像妖?”
白虎口吐人言,低沉陰澀的聲音穿過血口白牙傳進法師耳中,白衣法師滿臉驚恐,癱坐地上,緊緊閉上眼睛,牙齒顫抖著念咒:
“保,保……保生保命聞香圣教九蓮圣母座下七代弟子王二狗請法……”
一股異香方才傳出,白虎就伸出巨爪拍按在法師胸口上,法師悶哼一聲,忍著胸前肋骨擠壓肺葉的陣陣痛感,茫然睜開眼睛,白虎一雙碧眼中滿是冰冷殘忍,腦袋下探,傳出金石交擊般的聲音:
“吾乃此地山君,此地山民皆為我之倀戶,你敢到此和本君搶人!”
“山君饒命,山君饒命,我,我不敢,再也不敢了。”
法師王二狗被白虎按在地上,胡亂揮舞著手臂,口中連連求饒,不多時身下一陣屎尿味傳來,混在尚未散去的香氣中令人聞之作嘔。白虎眼中厲色閃過,猛得一掌拍下,筋骨扭結的聲音傳來,王二狗的一只胳膊便扭成麻花。
“小懲大誡,滾!”
一個“滾”字呼嘯撲面,帶著腥臭砸在王二狗滿頭滿臉,他慘叫一聲,顧不上碎骨鎮魂的巨大痛楚,更顧不得身下的屎尿不堪,甩著面條似的胳膊,連滾帶爬地躥出房門外,消失在夜色之中。
床上坐著的“少女”起身掀起蓋頭,正是章塵,他望著法師逃跑的方向喃喃出聲:
“也不知道左叔那邊順利嗎?”
轉頭望向房內身型恐怖的巨虎,只輕輕揮手,巨虎登時便隨風消散。這白虎正是惠卿和尚臨終交給他的那枚“威風”金骨幻化而成,雖然惠卿和尚說這虎骨只是用來鎮魂觀想的鎮物,但章塵拿到后卻發現自己只需消耗些許傀儡軀體內的靈液,并同時在腦中觀想當日所見的猛虎,便能在現實幻化出真正的猛虎法相。加上從左遷那要來一些變聲吐氣的小法門,便有了如今的這只白虎現世。
雖然是取巧的法子,在修道者眼里更是形如雞肋,但面對這個裝神弄鬼的邪教小嘍啰還是夠用的。章塵和左遷商定分頭行事,首先提前將房內三名女子轉移到別處,由章塵偽裝成少女在此等候那法師,果然嚇得這位所謂的法師落荒而逃。至于左遷,則另有其他任務,且等明日才見分曉。
翌日,鄉民醒來,驚訝地發現法師竟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什么保生童子不顧不說,連昨夜送去的三名女孩也衣物如常地從村東頭草落堆里醒來。鄉民不知所以,還道是遭了歹人行騙,正要怒氣沖沖追上這位假法師算賬。
方至村口,就發現好大一條巨蟒掛在村口棗樹上。看著這條比個成年人還要粗壯的長蟲,眾人先是一驚,等了半響見它一動不動,終于有人壯著膽子走近。這一看,才發現這條巨蟒早已死去,眼前不過是巨蟒的尸身罷了,尸身旁還放著薄薄一本《九蓮真經》。眾人面面相覷,被這一連串變故弄得不知以。
慢慢就有人喊著“蛇妖死了,法師除了這妖物!”,眾人這才恍然,紛紛朝著蛇尸下跪,口中還高呼著:
“法師大恩,法師大恩。”
左遷拉著還未睡醒的章塵站在人群后方看著這幕,一臉得意:
“你就說,怎么樣,這事兒你左叔叔給你辦得怎么樣!”
“你從哪弄來這么大一條巨蟒,這山里真有蛇妖?”
雖是自己謀劃,但也只說弄條蟒蛇來,沒想到左遷昨夜不知去哪里,居然弄來這么大一只。
“有個屁!這山里的蛇都跟小豆芽似的,這不,這條還是咱連夜從妖市買的。”
聽他口中語氣似乎對這山里的蛇極為不滿,浪費了自己大半夜光景。看著山民拜了一會,拾起尸體旁的《九蓮真經》如獲至寶,連連驚呼,左遷笑道:
“不過你小子也真壞,拿本《金剛伏魔經》換個皮兒就敢充當那什么《九蓮真經》。也不知道萬一真有邪教的人見到會作何表情?”
“強身健體,保衛祖國嘛。”
章塵哈哈大笑,此間事了便準備和左遷回明華城去了。正當這時,身后人群中忽然傳來一陣驚恐聲音:
“辛二死了!她家閨女也上吊了!”
“什么!”
幾個村民正一間土坯茅屋中抬出兩具尸體,興許是不知臨時從哪扯來的草席太短,只勉強蓋住尸體頭部,露出少女玲瓏光潔的腳面和小腿處箍著的細細窄窄的銅環。看著這幕,章塵咬著嘴唇默默不語,左遷從身后拍拍他肩膀:
“別看了,你做得夠好了,聽說這辛二是半夜死的,應該是那騙人的小子跑了,這糊弄人的法術也就自然消失了。他家女兒不知個中詳情,今早回家還以為是自己沒被法師選中才連累了她爹身死,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不干你的事。”
章塵眼睛低垂,木偶茶色的瞳子死死盯著草席邊那只潔白小腳,沙著嗓子問:
“那,干誰的事兒呢?”
左遷也只好長長一嘆。經了這事兒,兩人都不想在此再待下去,草草跟辛盛娘道個別,硬塞了幾兩碎銀,在婦人千恩萬謝中召回馬車返程回城。一路上各自沉默,直到見到了頂著個大大烏眼青的趙宗嗣心情才好了一些。
“老哥你這是?怎么弄的。”
左遷是真驚到了,是誰?居然打了趙宗嗣個滿臉開花。當日那薊州水君拼了老命可都沒做成這事,難道是六和寺那個賊禿驢出手了?
“是我打的!怎么了,你小子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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