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都出來。按高矮個站好，我們重新安排一下座位——”新來的班主任是個年紀輕輕的女老師，不到一米六的個頭，白凈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框眼鏡，聲音細小，手里舉著擴音器費勁的吆喝。

        莫華年聽了卻并不動，等人差不多走沒了，才不急不慢撇著兩條長腿從凳子上挪下來，搖頭晃腦，雙手插兜走向女生排的最后邊，吊兒郎當的站定。

        “哎——，那個同學！怎么回事？你怎么站女生的隊伍里？”新班主任小跑過去，使勁抬高下巴，露出她緊緊皺起來的眉頭。

        眾人一聽，紛紛回頭看熱鬧，也注意到了她前幾天才剪的頭發。

        “噗——哈哈哈莫華年這頭發怎么……”

        “趕明兒我得問問她找誰剪得，我也要剪，這也太帥了……”

        “你就算了，人家這頭型可是挑臉的……”

        莫華年好像聽不到這些窸窸簌簌笑鬧的聲音，她挑了挑眉毛，慢吞吞把右手從兜里掏出來，摸了一把剪得跟狗啃一樣的短發，彎腰正對她，一米七五的個子硬生生矮了半截，面無表情道：“老子是女的。”

        可能是少女那過分精致的眉眼擾亂了班主任的思緒，使她忽略了莫華年絲毫稱不上尊敬的語氣，繼而上下打量一番：“看不太出來……”

        她翻出名冊對著臉找到名字，后面的性別一欄明明白白寫著‘女’。

        “嗯，你在這里站著吧……”轉身走遠。

        莫華年聞言直起身來，繼續發呆。

        她莫名有種挫敗感。

        本來覺得長頭發整天洗梳太麻煩，就趁暑假照著樓下理發店發的宣傳手冊好歹自己剪了個頭，自我感覺不錯。哪知道自從剪了這個頭，出去誰都叫她青年。

        全班最八卦的陳研研閑得無聊，開始悄悄對人看誰和誰會成為同桌：“照這么排下去，莫華年和趙無廖可能成為同桌……”

        “不能吧？男女生不是不能做同桌嗎？”

        “怎么不能？”她越說越興奮，聲音隱隱變大：“咱班男女生人數一樣都是奇數，最后余下一男一女，女生里個子最高的就是莫華年，男生是趙無廖，這不就是做同桌嘛。”

        “啊？我也想和趙無廖做同桌。”胡月失落不已，隨即又振奮起來，“算了，幸虧是莫華年，要是別的女生我能用眼神刀死她！”

        站在前面的男生豎著耳朵仔細聽，忙不迭小跑到后面去給趙無廖通風報信。

        “老趙！剛才我聽陳妍妍說你可能會跟莫華年做同桌！”

        趙無廖抱胸靠墻站著，唇角微微帶著絲漫不經心的笑：“那怎么了？”

        前面的柯嘉一聽，立刻回頭：“臥槽！劉瑞，真的假的？！”

        “我騙你干嘛，剛才陳妍妍挨個算的！你不信我還不信陳妍妍了？她的八卦什么錯過？”劉瑞攥起拳搗了他一下，“嘶——莫華年可不好惹……”

        “不招惹她不就行了。”趙無廖漫不經心看了一眼前方遠遠站在女排最末的女孩。

        劉瑞撇了撇嘴：“這哪里是不招惹她就行的？她本來脾氣就不怎么樣……”

        站在前排的同學漸漸都走進教室，外面站著的只有莫華年和趙無廖了。

        “就剩你們兩個了……”班主任撩了撩劉海，皺眉看了一圈教室，“男女生現在最好還是不要做同桌……”

        “算了，先這么坐著吧。”她考慮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聽說過幾天還有新同學來，到時候再換也不遲。”

        “還真是他們兩個，”胡月跟陳妍妍小聲嘀咕，“陳妍妍，你行啊，我看你以后去當私家偵探得了。”

        “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誰。”陳妍妍一臉自豪，旋即又愁眉苦臉起來，“不過，班長和莫華年坐一起……不會有事嗎？”

        “應該不會……有事吧？”胡月遲疑了一下，“班長是很有分寸的。”

        “愁的不是他啊，是莫華年，她可沒個輕重。”

        “就是啊。”胡月低落起來，替這對還沒有坐在一起的同桌發愁，“沒事，我們坐的離他們近，監督一下就好了。”

        陳妍妍攥起拳來，眼中閃著堅定的光芒：“對！絕對不能讓班長受欺負！”

        莫華年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前桌剛剛議論了什么，否則她的白眼一定早就翻上了天。

        她搬著桌子磨磨蹭蹭挪到最后面，瞅了一眼自己的新同桌。

        “剛才莫華年瞪了老大一眼！”劉瑞就坐在趙無廖的旁邊，氣沖沖給柯嘉模仿，“她欺負一個葛耀華還不夠，還要欺負老趙？”

        “那你去瞪回來吧。”柯嘉無比頭疼，劉瑞因為之前莫華年揍葛耀華的事，對莫華年的印象差到極點，她的一個小動作都能給曲解出無數個意思來。

        但他看莫華年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偏偏劉瑞就是看不慣她。

        劉瑞縮了縮肩膀，想起當時葛耀華被揍的慘樣說道：“那還是算了，我還想多活兩年呢……”

        趙無廖趁著收拾桌子的空隙，一年來第一次正眼瞧莫華年：淡淡的眉毛、毫無情緒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微微抿起的唇、松松垮垮的校服罩住她看似羸弱的肩膀和——參差不齊的頭發。

        單看這一副相貌，只能驚嘆一句美人。相處了才知道，這是個帶刺的野玫瑰。

        剛來一中的時候，有一小流氓對本校的一個女生示好不成，趁著放學，一路尾隨她走到偏僻的小路上，想逼迫就范，哪料想順路回家的莫華年見義勇為，身手了得，單挑動手誰也打不過她，打的小流氓一路叫爸爸。

        從此莫華年單手降伏小流氓的事跡就傳遍了整個學校，躋身一中兩大傳奇之一。

        “看夠了沒？”莫華年似乎是忍受不了那么直白的視線，左腳踩著凳子，右手掐著腰，居高臨下地問。

        趙無廖沒說話，朝她淡淡笑了笑，低頭收拾新發下來的書本。

        “莫華年，嗨！”前座的胡月滿臉興奮地回頭，借著給莫華年打招呼的空當偷偷看趙無廖。

        “嗨。”莫華年一看，知道胡月不是專門來跟她打招呼的，叼著筆袋敷衍回應。

        她把書往桌子上隨意一推，勉強扒拉出一片空地，身子一歪，側頭趴下，擺出最舒服的姿勢，開始抖腿。

        “你這頭發……”胡月終于舍得抽空看莫華年一眼了。

        莫華年撩了撩短短的劉海，把頭湊到胡月跟前：“我自己剪的啊，怎么樣？好看不？”

        趙無廖不動聲色瞥了一眼，非常懷疑她的自信是從哪里來的。

        “哈哈，挺……好看的，造型很別致……”胡月嘴角一抽，強行擠出欣賞的表情。

        莫華年見他們并不能對自己的手藝保持一個正常的欣賞態度，便懶得去宣傳自己的新發型，只是時不時撩一下短的可憐的劉海，以展示自己“傲人”的成果。

        開學后的第一節課很快就開始了。

        “嗯？換座位了？”物理老師架上他的小眼鏡，四處搜尋，“趙無廖坐在哪兒？”

        同學齊齊看向坐在最后排的學霸。

        老師眼睛亮了亮，一看旁邊坐著不學無術的莫華年，臉耷拉了下來：“這座位怎么安排的？”

        “按高矮個排的。”有同學大聲回答他。

        老師不再說什么，只是小眼睛一直不停的瞟過來，緊緊盯住了她。

        趙無廖一直是物理老師的得意門生。高一的時候代表一中參加物理國賽，拿了個一等獎回來，從此就是老師心目無可撼動中的no1。

        這次見到他的新同桌竟然是學渣莫華年，心里還不知道怎么罵班主任誤人子弟，估計班主任很快就會把他們調開。

        莫華年不出意料埋在書本堆下百無聊賴的轉筆玩。

        剛上課沒多久，胡月小聲叫她：“莫華年，幫我撿一下筆——”

        她指了指掉在莫華年凳子底下的筆。

        莫華年彎下腰去，卻又看見一塊橡皮靜靜的躺在桌子下面，想起剛剛新同桌好像在找什么東西，不會就是這塊橡皮吧？

        便順手把橡皮拾起來，擦干凈，看見套在橡皮外的白色紙殼上用鋼筆寫了一個筆鋒遒勁的大字“廖”。

        白色外殼方方正正，一點也不像他。

        莫華年默不作聲做了個鬼臉。

        “你的橡皮。”她抬起身，用胳膊肘碰了碰趙無廖，手里拿著橡皮遞過去。

        趙無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講臺上一只粉筆筆直的撞在莫華年的額頭上：“莫華年！你不聽講可以睡覺，請不要影響其他同學！”

        老師狠狠拍在桌面上，濺起一層的粉筆灰。

        誰都知道，他說的那個其他同學只有趙無廖一個。

        “我沒有影響他學習，我是要把橡皮給……”莫華年擦去額頭上的粉筆灰，騰一下站起來想解釋。

        “行了，不用說了！坐下吧，別浪費全班同學的時間。”老師不再說什么，拿起課本繼續講概念。

        “我操！老子話還沒說完……”莫華年低聲嘟囔，瞪了趙無廖一眼。

        他注意到她的視線，偏過頭來：“對不起，我下課和老師解釋一下。”

        “媽的，得了吧你，要解釋早干嘛去了？搞什么事后諸葛亮那一套？就tm煩你這種人。”莫華年看也不看他，往桌子上一趴，隔絕了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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