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木魚透過白色鏤空的帷幔,瞧向外面的兩人,問道:“劉院首、上官先生,如今天色已晚,你們來此可是有什么要事?”
劉守祥聞言,將自己手上端著的一碗藥湯抬高一些,說明自己的來意:“娘娘,下官與上官先生來此是為您送解水毒的藥來的,您中水毒時間不久,因此喝下了這藥湯之后,應(yīng)該很快就能復(fù)原了。”
“藥?”木魚斂眉,心里好像有了一些數(shù),她擺了擺手,示意小平去取劉守祥手上的藥碗,然后又沖著劉守祥問道:“這是能根治水毒的解藥嗎?”
“是的,娘娘。”提及有了解藥,劉守祥面露喜色,然后準(zhǔn)備對木魚說明情況:“今晚有黑衣人進啟語閣意圖行刺皇上,還好…”
劉守祥的話剛說出一句,便被木魚打斷:“什么!”
什么叫做有黑衣人行刺皇上?木魚著急的問道:“皇上沒事嗎?”
劉守祥被截斷話,倒也不氣不惱,反而在木魚問話之后,依舊恭敬的回答道:“還請娘娘放心,皇上沒事,幸虧當(dāng)時安王殿下及時發(fā)現(xiàn),這一次,安王殿下不僅護駕成功,還及時的殺了那黑衣人,甚至在那黑衣人的身上找到了失蹤已久的凈水珠。”
劉守祥這次這話說的一氣呵成,中間沒有一次停頓,臉上帶著激動,看來很是高興的樣子,而木魚在意的只有最后那一句話。
木魚心想果然,沈佑戾守諾了,他真的交出了凈水珠,只是不知道他是哪兒找來的替死鬼,那黑衣人也算是死的冤枉了。
木魚接過小平手里的藥,瞧見那藥的顏色有些稀奇,烏黑中泛著些許血紅,木魚將鼻子湊近藥碗,還真是血的味道,因為聞著有點腥。
木魚舉起藥碗,想要最后確定一次自己方才沒有聽錯話,于是問劉守祥道:“所以,這藥夾雜了凈水珠去除水毒的功效?”
“是。”劉守祥回答的很快。
這藥是將凈水珠放置在沸水之中,輔以青蛇、白虎、黑狐身上的各一碗血,再加以甘菊、麥冬、元參熬煮,可利五脈、調(diào)四肢,解巖心河水毒。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木魚終于笑開了:“那皇上喝了嗎?”
“喝了。”劉守祥不厭其煩的回答:“這藥一熬制出來便先送往了啟語閣。”
木魚點了點頭,心想也是,沈佑禮可是皇上,是國之根本,解藥一經(jīng)得到,當(dāng)然要先送去給他了。
“木惠妃娘娘趕緊將藥喝了吧。”一直沒有開口的上官籽突然催促木魚道:“這藥早喝早好。”
“好。”木魚應(yīng)下,然后強迫自己干掉那碗不管瞧著還是聞著都十分惡心人的東西。
劉守祥沒敢抬頭瞧木魚,但是聽那“咕嚕咕嚕”的聲音,他也知道木魚應(yīng)該是喝藥了,所以放心道:“那娘娘先休息著,下官與上官先生便先退下了,凈水河神那里還在等著人手一起給百姓派藥呢。”
解決完一帝一妃,自然要開始對百姓負責(zé)了。
“你們都辛苦了。”木魚剛喝完藥,苦著一張臉道:“退下吧。”
“是。”劉守祥與上官籽一邊應(yīng)著,一邊退下。
等到瞧不見上官籽與劉守祥的身影了,木魚這才催小平道:“快,尋一顆蜜棗來,今日這藥當(dāng)真難喝。”
木魚這幾天也喝過別的藥,還沒有一次是需要蜜棗來換味道的。
“良藥苦口,看姑娘的樣子,這藥應(yīng)當(dāng)很是不錯。”小平捂著嘴巴偷笑。
于此同時,千夜湖,小船上。
沈佑戾與一名身穿流彩飛花蹙金翚翟袆衣,腳踩寶相花紋云頭錦鞋的女子坐在船艙內(nèi)飲酒。
“王爺為什么突然改變了計劃?”女子親手為沈佑戾倒了一杯酒,然后問道。
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沈佑戾最先安排到沈佑禮身邊的人——俞敏。
“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沈佑戾仰頭飲了一口酒。
“王爺是為了木惠妃娘娘嗎?”俞敏還是想知道。
沈佑戾謀劃這一切花了許多時間與心思,如今突然放棄,而且還是剛好選在木魚出事的時候,這不得不叫俞敏覺得懷疑。
沈佑戾犀利的眼神掃了過去,就在俞敏覺得心里發(fā)虛的時候,沈佑戾又突然大聲笑開,好似聽到了什么笑話一樣,趕緊撇清道:“不是。”
俞敏半信半疑的樣子道:“那王爺…”
“你今天的話太多了。”沈佑戾打斷俞敏。
“是奴婢逾越了。”俞敏趕緊低下頭去。
在人前,俞敏是沈佑戾的俞嬪,在人后,俞敏只是沈佑戾養(yǎng)的一個婢女。
沉默了一會之后,沈佑戾嘆了口氣,毫無征兆的說了一句:“本王錯了。”
“嗯?”俞敏明顯怔了怔,她聽不懂沈佑戾的意思:“王爺在說什么?”
“本王害了這么多原該在沈家、在朝堂的庇佑之下好好生活的百姓,這原本就是本王的錯。”原來,沈佑戾在解釋自己為什么突然放棄馬上就要成功的計劃。
沈佑戾這些日子其實一直在糾結(jié),在悔過,但是他為了自己的目的,一直將這些糾結(jié)與懺悔藏在心中,如今,是木魚讓沈佑戾開始正視自己的內(nèi)心,因為木魚那張被毒水折磨的毫無血色的臉,讓沈佑戾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焦心。
這世上之事,不殃及到自己關(guān)心的人的時候,永遠無法使旁人感同身受,而木魚為了沈佑禮喝下毒水的這一舉動,使得沈佑戾在這一次的水毒之事上第一次感受到了百姓家因為親人中毒而面臨的那種痛苦與心疼。
沈佑戾第一次覺得自己想要這個江山就應(yīng)該正大光明、名正言順的拿到它,而不是靠著這種不厚道的小人行徑。
沈佑戾淡淡抬眼朝著俞敏看了過來,薄唇一動一合地說著:“俞敏,你當(dāng)初該勸勸本王的。”
俞敏搖頭:“俞敏不懂什么大義,更不關(guān)心什么百姓疾苦,俞敏只知道王爺要做什么,俞敏就要幫王爺做到,不擇手段!”
“這么多年了,你倒是什么也沒有變。”沈佑戾感嘆道。
沈佑戾還記得自己當(dāng)年讓俞敏進宮幫襯自己的時候,俞敏也是這樣一句話:“王爺讓俞敏做什么,俞敏就去做什么,只要是王爺想要的,俞敏都能幫王爺實現(xiàn)。”
風(fēng)突然大了起來,船有些搖晃。
俞敏為沈佑戾面前的酒杯續(xù)上酒,語中帶著幾不可聞的溫柔:“俞敏不敢變,對王爺?shù)倪@份忠心,俞敏永不敢變。”
沈佑戾笑了笑,只是笑意不深,更像是那種皮笑肉不笑,他看著俞敏這張臉,想到華東宮里的那位,心道如果一直沒有變的人是木魚,那么該有多好。
沈佑戾又喝下一口酒,轉(zhuǎn)而夸道:“你釀的秋露白一如既往的好。”
秋露白是以夜露釀酒,取“繁露水”,也就是秋露繁濃時的水,作盤以收之,然后以之造酒,故名曰“秋露白”,這酒味十分香洌。
俞敏難得得沈佑戾夸獎一回,馬上笑逐顏開:“王爺喜歡就好。”
“喜歡!”這一晚上,沈佑戾臉上難得露出真心的笑來:“這是除了母妃釀的桃花釀之外,本王最喜歡的酒了。”
沈佑戾不知道桃花釀是木魚所釀,所以道是李茹黎釀的桃花釀。
“奴婢知道。”俞敏心想要不是沈佑戾喜歡,自己也不會去學(xué):“慈榮太妃釀酒手藝精巧,奴婢自問不及,如今,奴婢所釀的秋露白能得殿下一句夸獎,實在是奴婢的榮幸。”
隨著俞敏的話,落下的還有俞敏手中的酒,它流至沈佑戾面前的杯中,呈現(xiàn)出別樣的水波美感。
“你也喝點吧。”眼見俞敏要放下酒壺,沈佑戾按住她的手,如是說。
“是。”俞敏瞧著沈佑戾骨節(jié)分明的手覆在自己的柔荑上,心生歡喜。
后來,俞敏與沈佑戾兩個人一起舉杯對飲,直到天色大白,然后,再各自離去。
等到木魚想起問到沈佑戾這個人時,才知道他一個人離開了。
沈佑戾曾一個人駕馬來到萬盛行宮,帶著滿心歡喜,又一個人駕馬離去,帶著滿心失落。
木魚服解藥后不到兩日的時間,便沒有大礙了,待到劉守祥為她把過脈,確定完全痊愈了之后,木魚才又一次的向他問起沈佑禮的情況:“皇上醒了嗎?”
“還未。”劉守祥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和壓抑。
木魚剛才問話的時候是帶著挺大的期許的,畢竟自己已經(jīng)完全好了,沈佑禮沒道理還不醒來,可是劉守祥的話卻像冷水一樣朝她潑來,將她的一點喜悅都澆滅了。
木魚斂了笑容,眸光清凌凌的,語氣有些焦灼:“已經(jīng)這么久了,皇上為何還不醒來?”
劉守祥喉頭動了動,對木魚解釋原因道:“皇上中毒已深,再加上昏迷日長,是沒有娘娘您這么容易康復(fù)的。”
“那還需要多久?”木魚只在意這個問題。
“這…”劉守祥沉吟了片刻,然后據(jù)實相告:“下官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木魚不自覺的提高了音量,寒著臉看劉守祥:“什么叫做你不知道?”
劉守祥暗紅的唇瓣緊抿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木魚見劉守祥這樣,臉色徹底冷了下來,她的手擱在自己的腿上,有些微微的抖動,但是話語間卻十分冷靜:“你告訴本宮,皇上是不是可能醒不過來了?”
劉守祥蹙眉,眼睛周圍的褶子深深,頗為沉重的點了下頭。
木魚的手在腿上滑了一下。
小平見狀,冷淡而禮貌的開口:“劉院首,你莫要嚇娘娘。”
劉守祥趕緊跪下:“下官怎么敢嚇唬娘娘呢!只是皇上這毒已經(jīng)侵入肺腑了,一時半會,下官也束手無策,如今只能靠皇上自己醒來,要么就是看天意了。”
這意思,也就是讓沈佑禮聽天由命了,要么等死,要么等著奇跡…
“好,好,好!”木魚氣得不行,連著說了三個“好”字,然后用嘲弄的語氣罵道:“本宮竟是不知劉院首何時開始信命了,既然是要看天命,那皇上養(yǎng)著這太醫(yī)院的數(shù)十人還有何用,不如改日打發(fā)了你們,讓你們?nèi)ネ煊铀聻榛噬掀砀:昧恕!?
送往天佑寺,那不是要當(dāng)和尚!那怎么行!劉守祥聞言,心中惶惶,趕緊磕首道:“娘娘…”,但是,還不等他再說些什么,木魚已然拂袖而去。
啟語閣內(nèi),劉玉禾正拿著濕的帕子給沈佑禮擦他那干涸的唇瓣,聽見腳步聲,方一抬頭,便看見木魚站在自己面前。
“木惠妃娘娘萬安。”劉玉禾趕緊跪下。
“不必多禮。”木魚是個分得清是非對錯的人,不會為了劉守祥的事情而遷怒于劉玉禾,反倒因著方才所見的劉玉禾待沈佑禮的悉心照料而心生感激,所以親自扶起劉玉禾,然后說道:“這幾日要你來伺候皇上,也是辛苦了。”
“不辛苦,這本是身為后宮中人應(yīng)該做的。”劉玉禾低著頭,回答的很是恭敬有禮。
木魚沖著劉玉禾點著頭,毫不吝嗇自己的贊許:“嗯,你倒是個懂事的。”
劉玉禾不好意思的笑笑。
木魚趁著劉玉禾笑的空檔,坐在了沈佑禮的床邊,然后上下打量了劉玉禾一眼,展眉笑了笑:“本宮瞧你這幾日竟還瘦了,想來也是累壞了,如今本宮的身子恢復(fù)了,這里的事情就讓本宮來吧,你且回去歇著。”
木魚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是客氣,但臉上是毫無商榷的余地,只可惜劉玉禾沒能看出來。
劉玉禾只以為木魚是客氣,于是也回了客氣的一句:“娘娘方才復(fù)原,應(yīng)該多在華東宮里養(yǎng)著才是,怎么反倒讓玉禾歇息呢?”
小平本來一進門就待在一旁茶桌上為木魚泡茶,此刻聽了劉玉禾的話,只覺得劉玉禾這人真不知是單純還是蠢鈍,反正是個不會說話的主,大概是承了其父劉守祥的樣兒吧。
小平捧著一杯茶,沖著木魚走了過來,一邊走,還一邊對劉玉禾說道:“咱們娘娘說話,劉美人便聽著就是了,哪里來的那么多問題。”
“小平。”木魚斥責(zé)道。
小平歪了歪嘴,趕緊呲聲,將茶遞給了木魚。
劉玉禾其實不傻,只是待人以誠而已,實在不夠圓滑,但經(jīng)過小平這么一說,大概也知道了木魚的意思,于是賠笑道:“小平說的不錯,是玉禾多嘴了,那么還請娘娘多顧著身子,莫要太過操勞了,玉禾這里就先行退下了。”
木魚點頭,她自然不會留劉玉禾。
木魚喝了兩口茶,然后將茶杯遞還給小平,這時候,劉玉禾剛走到?jīng)]影。
小平接過杯子,將其放回原處,然后識相的說道:“小平也先下去了,姑娘若是有事,喊一句,小平便回來了。”
木魚漫不經(jīng)心的回了一個字:“好。”
小平走后,內(nèi)室里就只剩下木魚與沈佑禮兩個人。
室內(nèi)安靜,木魚幾乎能聽到沈佑禮若有似無的呼吸聲,有些淺,有些虛無。
木魚抓著沈佑禮的手,將自己的臉貼近他的手掌心,她的腦子里回響著劉守祥的話,她很害怕:“皇上,你知不知道自你昏迷之后,這一路臣妾走過去有多艱難,外面的百姓比臣妾活的更艱難,我們都好像在過奈何橋,辛辛苦苦走到橋的最后,卻發(fā)現(xiàn)只有一個死字,我們所有人都在排著隊等死。”
木魚的眼淚從眼眶里流出,滴落在沈佑禮的手心,然后在兩個人肌膚貼近的地方化開,有一絲冰涼:“所幸,在臣妾以為毫無希望的時候,這橋斷了,臣妾活過來了,凈水珠也失而復(fù)得了,南素又有希望了。”
木魚哽了哽:“可是皇上,那是南素的希望,不是臣妾的希望,臣妾的希望是您能夠醒過來,所有人都在等著您醒來,您為什么還不睜開眼睛看看臣妾呢?”
“您醒醒啊!皇上。”木魚放下沈佑禮的手,一個人蜷縮著抱住自己:“只要您能醒來,只要這次我們都能夠捱過去,我便從此以往安安心心的呆在您的身邊,您說這樣好嗎?”
得不到沈佑禮的回答,木魚的心有些彷徨,她終是低聲無助的喚他:“皇上…”
生離死別,這是世上最無助的事情,木魚不想這事發(fā)生在自己與沈佑禮的身上,所以后來,她一直堅持與沈佑禮說話,希望他會突然在什么時候回答自己一句,而沈佑禮最終也沒有辜負木魚的期望。
沈佑禮醒來那天,木魚已經(jīng)回到啟語閣照顧他三日了。
那時候,小平正親自前往小廚房催燕窩羹,而木魚則拿著溫月生前未能繡完的荷包在補最后的幾針。
金針收尾的時候,木魚想起自己方才幫沈佑禮換衣物,好像將他的襪子脫下了,但是忘了給他換雙新的穿上。
于是,木魚放下手里的繡活,她從黑漆描金夔龍紋的柜子里取出一雙白色玄紋襪,然后在一轉(zhuǎn)頭之后,便恍惚覺得自己好像看見沈佑禮在閉著眼睛說話。
木魚聽不見沈佑禮的聲音,但是可以看見他的嘴巴在動,他的眉峰蹙得很深。
木魚心里一驚,快步走了過去,然后握住沈佑禮的手,她感覺得到他的手在輕微的動了兩下。
這是很好的一種信號,木魚一喜,難得彎著眼睛,喚道:“皇上。”
沈佑禮沒有立刻醒來,木魚放開他的手,改做輕手輕腳的握緊了沈佑禮的胳膊,然后湊近他耳邊,輕聲又喚了一句:“皇上。”
聽到木魚的聲音,沈佑禮緊蹙了兩下眉,然后緩緩睜眼。
“啪啦”一聲,門口傳來瓷器摔碎的聲音,木魚扭頭看去,原來是小平回來了,想來一定是沈佑禮突然醒來,叫小平也嚇到了。
木魚喜極而泣,她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淚,還不忘對著一旁呆愣住的小平吩咐道:“皇上醒了,你快去尋劉院首與上官先生。”
“是。”小平也顧不上摔了一地的燕窩羹了,立馬跑了出去。
“木魚兒…”沈佑禮一張嘴,喉嚨嘶啞干涸,立馬將木魚的視線吸引回來。
“臣妾在。”木魚幾乎又要哭出來:“皇上,你終于醒了。”
沈佑禮勉強的笑笑。
木魚眼睛掃到沈佑禮幾乎要裂開的嘴唇上,問道:“皇上要喝水嗎?”
沈佑禮動作輕而緩慢的點了點頭。
“臣妾去給皇上取水。”木魚嘴角帶著幾分寵溺的笑意,沈佑禮醒了,她便什么也不怕了,他想要什么,她就給他什么。
本來木魚可以給沈佑禮喝點燕窩羹的,可是如今燕窩羹全便宜了地板,木魚只好起身,在金菊蝶紋的方桌上取了一些劉玉禾送來的糖水。
木魚將糖水裝進小個兒的銀碗里,然后沈佑禮勉強地支起身體,就著木魚的手喝了一口水。
“皇上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木魚關(guān)切的問道。
沈佑禮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他見木魚如此緊張的樣子,大概能猜到自己是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想來也是叫木魚擔(dān)心壞了。
沈佑禮沖木魚安撫的笑了笑:“還好。”
“那就好。”木魚終于放寬心了:“上官先生說只要您醒來了,那就沒有大礙了。”
沈佑禮拍了拍木魚的手,讓她安心,他還是沒有什么力氣,所以拍的時候很輕柔,繼而他環(huán)顧四周,最后將視線停留在木魚臉上,問道:“怎么不見小月,小月呢?”
溫月…果然,沈佑禮還是問道了溫月,木魚覺得最可怕的事情還是來了。
木魚眼神閃躲,轉(zhuǎn)過身,將自己手上的瓷碗擱在了沈佑禮床頭的小案上:“溫淑妃昨日感染了風(fēng)寒,所以臣妾讓她去華東宮養(yǎng)病了。”
“怎么會感染風(fēng)寒呢?”沈佑禮眉間的褶皺很深,他薄唇微動,又問了一句:“嚴重嗎?”
木魚故作淡定道:“不嚴重,太醫(yī)說好生養(yǎng)上幾日也就可以了。”
“那就好。”沈佑禮松了一口氣,然后才想起問道:“對了,你什么時候過來的?”
見沈佑禮不再問溫月的事情,木魚心知自己騙過他了,于是終于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木魚緩緩的吐了口氣,她沒有計算過自己來啟語閣具體的時間,因此含糊的回答:“有幾日了。”
“所以,這幾日都是你在照顧朕?”沈佑禮好像有點不太敢相信。
“嗯。”木魚頷首,她低著頭,外面的光線照進來,沈佑禮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她臉上溫柔的神情,還有她那被光照的白白的汗毛。
沈佑禮突然叫道:“木魚兒。”
這一聲,可以說是繾綣到了極致。
“嗯?”木魚尾音上揚,側(cè)著腦袋瞧向面前的人,似乎在等著沈佑禮接下來的話。
這時候,小平帶著上官籽和太醫(yī)院的人回來了,她站在門口,看見門內(nèi)的情景,知道沈佑禮該是有什么體己話要與木魚說,所以便識相的與身后一眾人等在門口,甚至還往后退了幾步。
“朕昏迷的時候聽到你和朕說的話了。”沈佑禮嘴角不易察覺地露出一點笑,帶著幾分難以言說的情緒,他指著她的心:“朕想問你一句,你這里是不是…與朕一樣了?”
木魚難以置信地看著沈佑禮,她說那些真心話的時候,確實是想著如果沈佑禮能聽見就好了,可是她說的時候,沈佑禮沒有醒來,所以她便以為沈佑禮是聽不見的,卻不想沈佑禮不僅聽見了,而且還記住了,一直到現(xiàn)在,他醒來了,還想著問自己的心意。
“皇上覺得呢?”木魚起了打趣的心思,嘴角帶著頑劣的笑意,看起來像一只狡猾的狐貍,故意不答反問。
沈佑禮悶笑了一聲,他沖木魚招了招手,木魚于是坐的離他更近了一些。
沈佑禮一把抱住木魚,他的力氣不大,但是木魚愿意順著他,他將下巴擱在木魚的肩頭,懶散的聲音就在木魚的耳際響起,話里有循循善誘的意思:“朕覺得是,只不過朕不確定,朕要你親口回答朕。”
說完,沈佑禮放開抱住木魚的手,轉(zhuǎn)做捧住她的臉,讓她轉(zhuǎn)頭對上自己的視線,他的神情專注,盡管剛醒來的他有些眼神虛浮,但依舊給了木魚一種認真感。
木魚不正面回答,只是念道:“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愿: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木魚讀的這首詞名為《長命女春日宴》,是詞人贈給丈夫的一首祝酒陳愿的詞,表達了一個賢淑女子對其夫君的忠貞和“歲歲長相見”的真摯愿望。
這首詞的語言清新明麗,通俗易懂,將詞人對夫君最美好、最溫馨的感情明顯的表露出來,這種不求富貴、惟愿夫婦相守長久的意愿雖強但是所求不奢,可見此乃人間恩愛夫婦的典范。
沈佑禮覺得這首詩從木魚的嘴巴里讀出來要比起一個肯定的答案,更加動人。
沈佑禮在木魚的唇上輕輕啄了一口,又一口,然后輾轉(zhuǎn)反復(fù)的摩擦,等到木魚開始喘著不勻的氣息時,他才放開她。
“木魚兒…”沈佑禮嘴角不自覺泛起一抹笑,用近乎狎昵的語氣說道:“朕心里有你,你心里有朕,這是朕這輩子遇到的最大的幸運。”
說著,沈佑禮又要去吻木魚,只不過這次,沈佑禮沒有得逞,木魚用手堵在了他的嘴角:“小平回來了。”
沈佑禮聞言,回過頭去瞧門口,果然,小平領(lǐng)著一大堆人等在那里呢。
后來,迫于木魚的羞澀,沈佑禮只好停下再與她小小纏綿的意愿,讓小平將上官籽以及太醫(yī)院的人帶進來。
而木魚則趁著沈佑禮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的這個間隙,偷偷的去了趟語鶴殿,那里停放著溫月的棺木,這些日子,錦繡一直在這里為溫月守靈。
語鶴殿的柱子上掛著白布,殿中燃著白色的蠟燭,木魚進門的時候,錦繡抬了一下頭,大概是想要起身行禮,只不過被木魚抬手止住了。
于是,錦繡又繼續(xù)默默的一個人往銅盆的火里丟紙錢。
木魚對著那座水曲柳棺木燒了三支香,然后將香插進了棺木前的香爐里,站了一會兒,才幽幽的開口:“溫淑妃,你知道嗎?皇上醒了,他一醒來就問了你。”
錦繡燒紙的動作一頓,她將手放在自己的眼下拭了一下,她跟著溫月這么久,見慣了這些日子以來溫月為沈佑禮與木魚之間的事而傷的神,也甚至因此曾對木魚有過敵意,只是這敵意在后面幾次的接觸中慢慢消散,變成了欽佩,說實話,木魚對溫月的態(tài)度、對溫月之死上心的程度真的令錦繡心服口服。
錦繡回想起溫月之前一直為沈佑禮在試水之后每日問的一句關(guān)于木魚的話而吃味,那時候的溫月與自己都不曾猜想得到如今當(dāng)沈佑禮的身邊人終于換成木魚的時候,他再問出口的人也變成了另外一個,而這一次他在意的是溫月。
想來溫月若是泉下有知,也該欣慰才是。
想到這里,錦繡半抬起頭,她瞧見木魚的表情帶著凝重,然后聽見木魚溢出一聲無奈的低笑:“只不過我對他撒了謊,我騙他說你生病了,他也相信了。”
說到這里,木魚靜了靜,她的心里有幾分悵然,最后,也許是那悵然溢了滿心,所以她用帶著幾分濃重的鼻音,將心里的話說了出來:“溫月,你告訴我,等到這個謊言瞞不下去了,我該怎么辦?”
如果沈佑禮為了溫月難過,那么木魚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怎么去安撫他。
木魚總覺得沈佑禮一醒來其實需要的人是溫月,可是她不是溫月,而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還給沈佑禮一個溫月了。
錦繡扯著裙裾站了起來,在她看來,沈佑禮的心里不只是裝下了一個木魚或者溫月而已,只不過木魚與溫月能看見的都是他對另一個人的深情。
木魚看向有所動作的錦繡,只見錦繡緘口走到了自己的身邊,然后在蒲團上跪下。
錦繡朝著溫月的棺木磕了三個頭,在這期間,木魚一直安靜的站著。
后來,木魚與錦繡一個站著一個跪著,十分默契的沉默著。
就這樣,時間過了好一會,等到木魚終于要走的時候,錦繡卻突然喚道:“木惠妃娘娘。”
木魚低頭,她看著錦繡,但是錦繡并沒有抬頭。
“謝謝您。”錦繡如是說。
“謝本宮做什么?有什么好謝的?”因為覺得好笑,木魚連著問了兩個問題,后來又自問自答道:“沒有!”
如果是為了懲治溫如玉之事,或者是為了溫月這其實辦得粗糙的身后事,木魚都覺得沒有必要,她搖了搖頭,像來時一樣,步伐沉重往回走,只在此留下了一抹清麗孱弱的背影。
沈佑禮的身體底子好,所以醒來的第二日已經(jīng)能夠下床了,本來上官籽和劉守祥的意思都是讓沈佑禮最好還是靜養(yǎng),但是沈佑禮閑不住,他瞧著外面艷陽高照的,便生出要出去逛逛的意思。
木魚自然不讓,可是怎么也奈不住沈佑禮的決心,他知道怎么治她,她若是堅持不允,他便開始動手動腳起來,木魚免不得顧著他的身子,想著那就出去吧,免得在屋里,他一磨人便想著男女之間那檔子歡好之事。
出了啟語閣的門,小平與福德分別為木魚、沈佑禮打起油紙傘。
平日里顯得這樣煩悶的深宮長巷,在與對的人一起行過的時候,竟然也叫木魚的心中生出了幾分美好的意境來。
“可惜了這會兒時候還早,不然若是有一場雪,咱們一起這樣走著,豈不美哉。”木魚感嘆。
過去有一次,木魚與李茹黎下山買米,那時候恰逢大雪,有一對相貌平凡的農(nóng)家夫婦推著烤地瓜在賣。
那對夫婦沒有打傘,其實北方尋常人家的人不講究雪天打傘,這樣的習(xí)慣只是富貴人家有的。
木魚還記得李茹黎那天很是反常,不僅忍著受凍停下腳步,還十分艷羨的瞧著那對夫婦。
木魚喚了李茹黎三次,前兩次的時候,木魚聲音不大,李茹黎好像沒有聽到,最后一次,木魚不僅加大了音量,還扯了扯李茹黎的袖口:“姑姑,好冷啊,咱們走吧。”
李茹黎這才恍惚回過神來,她摸了摸木魚的腦袋,笑的很溫柔,但是眼中卻帶著淚光:“兩個人,一顆心,就能走到白頭,真好…”
“姑姑說什么呢?”木魚撓了撓自己的后腦勺,然后又縮回手,拿自己的右手在撐傘的左手上摩擦著,以此生出一些熱來。
木魚瞧了那夫婦一眼,他們正賣出第一份地瓜,熱氣騰騰的地瓜用紙皮包著,好像有點香,木魚想自己大概知道為什么姑姑會看著那對夫婦發(fā)呆了。
木魚用一副了然的表情,對著李茹黎催促道:“姑姑可是餓了?那我們買個地瓜就走,好嗎?我有些凍得慌。”
“好。”李茹黎捏了捏木魚的鼻子,大手牽著小手,一起走向那小攤子,買了一個又紅又大的地瓜。
那時木魚年少,不懂李茹黎為什么餓了,但是買個地瓜卻一口也不吃,全給了自己。
現(xiàn)在木魚懂了,關(guān)于李茹黎這個事情的回憶很長,但是木魚想起來就只花了一秒的功夫,領(lǐng)悟到當(dāng)年沒有領(lǐng)悟的事情也只花了一秒,其實李茹黎根本就不在意地瓜。
李茹黎在意的是白首與共,是她與沈天機在愛情里沒有能夠到達的那個高度。
木魚不知道自己與沈佑禮有沒有機會達到李茹黎期待的那個所謂的高度,木魚很想,所以才會說出那句話。
下場雪多好,他們可以一路走到白頭,一下子就圓了旁人一生都求不得的夢。
從回憶里抽身,木魚聽見沈佑禮失笑道:“你這樣怕冷的性子,只怕下了雪,你要躲起來。”
“那倒也是。”木魚跟著沈佑禮笑了起來,她的坦誠惹得身旁跟著伺候的人也忍不住想笑,但是只能憋著,將臉憋的通紅。
又往前走了一會,沈佑禮看著前方自己與木魚交纏在一起的影子,神色溫柔:“聽說八弟前幾日來了。”
木魚的臉色僵了僵,不復(fù)之前的笑意,語氣寧淡道:“是的。”
沈佑禮的目光焦灼在地上那如鴛鴦一般親密的黑影上,并未察覺到木魚有什么變化,因此繼續(xù)著這話題:“朕這一次昏迷,倒是勞累了他。”
話題徘徊在沈佑戾身上,木魚避不開,她不敢去想沈佑戾現(xiàn)在會是什么心情,他大概不會好過吧,就像自己現(xiàn)在也不好過一樣,天知道她在沈佑禮提及沈佑戾的時候,為什么會生出許多愧疚感。
這愧疚感對沈佑禮,也對沈佑戾。
“安王身為臣子,為皇上分憂是應(yīng)該的。”木魚盡力抿唇微笑著。
沈佑禮聞言,親昵的捏了捏木魚的耳垂,倒勾著唇角笑了:“你倒是不向著他。”
說完,沈佑禮的手在木魚的耳際輕揉,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曖昧氣息,叫人心里癢癢。
木魚始終不習(xí)慣在人多的時候與沈佑禮太過親熱,即使經(jīng)過人事,她也依舊是那個容易臉紅羞澀的木魚,她不好意思的扯下沈佑禮的手,有些生硬的問:“臣妾為什么要向著安王?”
沈佑禮被木魚問的一愣,然后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幕卮鸬溃骸澳惚臼撬锍鰜淼娜恕!?
原來是這個理由…木魚笑了一聲,眉梢微挑:“凡女子皆是向著自己夫君的。”
木魚的意思的,在沈佑禮與沈佑戾之間,她自然是向著沈佑禮的。
因著木魚這話,沈佑禮的腳步一頓,他轉(zhuǎn)身面對著木魚,修眉俊目深沉,不知是喜是怒。
木魚被沈佑禮的眼神看的有點心虛,這才恍然間想到自己方才說了什么大不敬的話,連忙跪下:“臣妾失言。”
夫君,對沈佑禮而言,這個詞連皇后都不能向他說。
木魚本是用自己的柔荑抓著沈佑禮的手的,可是隨著木魚的跪下,沈佑禮手上一空,他不習(xí)慣的動了動手指,輕嘆了一口氣:“你沒有失言,若是生在尋常百姓家,你于朕之間,本就應(yīng)該這樣稱呼的。”
沈佑禮扶起木魚。
是啊,若是生在民間,木魚確實是該喚沈佑禮一聲“夫君”的,可惜不是,因為沈佑禮是皇上,所以木魚說錯一個字,就得惶惶的跪下,就像方才,她只是按照尋常百姓家那樣稱呼他,就得告罪跪下。
真是悲哀啊!木魚抑制住心口的異樣,轉(zhuǎn)移換題:“皇上剛醒,這日頭稍微見見便好,若是曬久了也不好,不如臣妾扶皇上回去吧。”
木魚將手放在沈佑禮的胳膊處。
“不了。”沈佑禮拂開木魚的手,拒絕完木魚的提議之后,長臂一伸,攬著木魚的肩膀,眼底盈著溫柔的笑意,說道:“你陪朕去一趟華東宮吧,瞧瞧小月。”
木魚沒料到沈佑禮會毫無預(yù)兆地提到這個,頓時頭皮一陣發(fā)麻:“皇上!”
小平與福德低著腦袋相視一眼,他們對于沈佑禮突如其來的想法都有些緊張。
“嗯?”沈佑禮神色古怪的看了木魚一眼。
不知道為什么,沈佑禮總覺得木魚哪里怪怪的。
“臣妾…”木魚緊張地吞了口口水,她一時找不到好的措辭以阻止沈佑禮前往華東宮,她怕沈佑禮看見空蕩的華東宮,就知道了自己對他撒下了彌天大謊,所以她有些結(jié)巴:“哦,那個…溫淑妃病還未大好,皇上若是貿(mào)然去了,只怕溫淑妃還要顧著您,免不得操勞。”
木魚冷汗都流了出來,沈佑禮看她一臉慎重的樣子,以為怎么了,沒想到她是怕這個,于是道:“沒事,朕讓她好好躺著歇息,朕就只是去看看她而已。”
說著,沈佑禮便要走,但是他改變方向的腳步卻被僵住不動的木魚給阻了,他的手還在木魚的肩膀上,她不動,他也動不了。
沈佑禮挑著眉打量木魚。
木魚故作鎮(zhèn)定,淡淡牽扯唇角,信口道:“那是皇上這么想著,以溫淑妃的性子,皇上去了,她怎么能安坐呢。”
沈佑禮凝神想了想,溫月確實是這樣。
“你說的倒也沒錯。”沈佑禮微點了頭,擱在木魚肩頭的手收緊了一點:“也罷,朕隨你回去好了。”
“好。”臨了了,木魚的聲音卻在顫抖。
木魚趕緊低下頭,借此掩蓋住自己那如釋重負的表情。
逃過一劫,木魚心里冒出這個念頭,準(zhǔn)確的來說,加上之前沈佑禮剛醒的那一次,應(yīng)該是逃過兩次了,可是下一次呢?還瞞得住嗎?
事實證明,瞞不住,事不過三這個詞還是有道理的。
三日后的正午,劉玉禾提著滿滿一食盒的糖水打算送往啟語閣,當(dāng)她正走到啟語閣不遠處的一處叫淵花巷的長巷時,突然從一側(cè)的宮門傳來一聲清冷的女子聲音:“劉美人。”
因為劉玉禾知道這是在叫自己,于是停下腳步,扭頭朝著聲源看去,那朝著自己走近的女子穿的十分富貴,這宮里除了白芷婷,還能是誰這樣的打扮。
“白嬪娘娘安好。”劉玉禾乖乖行禮。
白芷婷在劉玉禾面前站定:“老遠就看見你,你這是去哪里?”
“啟語閣。”劉玉禾老實回答。
白芷婷“哦”了一聲,語氣里透著親昵熟稔:“本嬪也正要去探望皇上,咱們順路,不如一道走吧。”
說著,白芷婷便要去挽劉玉禾的手。
劉玉禾愣了半響,其實她與白芷婷并沒有什么交情,甚至沒說過話,真不知白芷婷是怎么做出這股親密勁的,難道是自來熟?不過看著也不像啊。
雖然心里訝異于白芷婷的反常,但是劉玉禾面上并沒有露出多大的表情,只是輕微的張了張嘴,劉玉禾不大懂得如何拒絕別人,更何況白芷婷的位份高,既然白芷婷發(fā)了話,劉玉禾便只能聽著,于是劉玉禾頷首道:“是。”
一直到了啟語閣,白芷婷方才松開劉玉禾的手,劉玉禾本來就不習(xí)慣被不熟絡(luò)的人如此對待,此時兩個人沒了肢體上的觸碰,劉玉禾反倒自在。
劉玉禾與白芷婷還未走到啟語閣的內(nèi)室,便遇到了崔嬤嬤,崔嬤嬤告知她們,沈佑禮與木魚在后面的花房里賞花,并不在內(nèi)室。
所以,劉玉禾與白芷婷便在崔嬤嬤的指引下前往花房。
還未來得及進屋,劉玉禾就聽見了花房里面沈佑禮與木魚不知道正在說些什么,沈佑禮笑的聲音沉穩(wěn)大方,倒是木魚好像是在嗔怪沈佑禮,從劉玉禾的角度可以看出木魚有些臉紅。
劉玉禾看了白芷婷一眼,白芷婷將手握成拳,放在嘴上清咳了一聲,然后兩人一起進了屋,對著木魚與沈佑禮行禮道:“皇上萬安,木惠妃娘娘萬安。”
木魚聽見聲音,原本和沈佑禮打鬧的手立即收了回來。
大概是與木魚的和諧氣氛被打斷,因此沈佑禮顯得有些不高興:“你們怎么過來了。”
沈佑禮這話問的面無表情,難免叫白芷婷與劉玉禾覺得窘迫。
“皇上不知道,您昏迷的時候,劉美人也曾照顧過您一陣子,后來雖然回去她自己的宮里,但也偶爾送些糖水過來。”木魚幫著解圍,解釋了劉玉禾的來意之后,掃了一眼明顯精心打扮過的白芷婷,嗤笑道:“至于白嬪,臣妾便不知道了。”
怎么會不知道呢!木魚一瞧見白芷婷臉上畫的那個梅花妝就明白了,花鈿本是妝容上的細致活,平常時候,女子嫌麻煩是不會畫它的,劉玉禾之前是因為選秀畫上一次,可以理解,但是此時此刻白芷婷畫了這樣精致的一個桃花妝,可不就是想著讓沈佑禮眼前一亮嗎!
不過,這原本就是后宮女子心里會有的小九九,木魚也不愛拆穿。
白芷婷剛要接在木魚后面說話,方一抬起頭,含羞帶臊的看著沈佑禮,就聽見沈佑禮的聲音響起,于是又懨懨的住了嘴。
“哦~”沈佑禮微微有些錯愕,他問木魚:“可是朕初醒來那次,你給朕喝的那種糖水?”
“是的。”木魚回答的時候不看沈佑禮,反而瞧了白芷婷一眼,不得不說沈佑禮在有些時候面對有些人確實不夠解情意,但是這樣的他,木魚很喜歡。
沈佑禮有些遺憾的樣子,他雙手捧住木魚的臉,掰過木魚的頭,讓她瞧著自己,然后帶著微微失落的語氣說道:“朕還以為那是你親手為朕熬的。”
沈佑禮說這話的時候,劉玉禾努了努嘴,打從心里覺得有些尷尬,還有些失落。
木魚是正對著沈佑禮的,但是她的余光將劉玉禾的小動作看在眼里,木魚不愛搶別人的功勞,于是回了一句:“皇上說笑了,臣妾沒有那樣好的手藝。”
“手藝不重要。”沈佑禮拍了拍木魚的臉。
重要的是心意!還有洗手作羹湯的那個人。
木魚笑了笑,本能的攥住沈佑禮放在自己臉上的手,然后十指糾纏,越攥越緊。
四個人待在一起,兩個人含情脈脈,另外兩個人就顯得十分多余了,其中白芷婷低著頭,神色晦暗不明,而劉玉禾只做不知道沈佑禮口中的意思,未免讓自己更難堪,她將糖水一碗一碗的盛好,放在沈佑禮和木魚的面前,然后出聲提醒道:“皇上,木惠妃娘娘,糖水要趁著微冰的時候喝才爽口,你們且先嘗嘗。”
接觸了幾次,木魚還是挺喜歡劉玉禾這性子的,至少很溫和無害,于是木魚對劉玉禾回以一笑,說道:“你與白嬪也各自盛一些,坐下來同本宮還有皇上一起用了吧。”
“是。”劉玉禾與白芷婷一同應(yīng)道。
語畢,白芷婷與劉玉禾都各自尋了位置坐了下來,然后,幾人都開始安靜的品嘗起劉玉禾帶來的糖水。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劉玉禾與白芷婷的突然到來,讓沈佑禮想到了溫月,以至于已經(jīng)好幾日不問起溫月的沈佑禮在喝過了幾口糖水之后,突然開口,不知是對著在座的誰問道:“小月呢?這幾日怎的一直不見她?她的病還沒有好嗎?平時若是朕大病初愈,她不來親自看著,是不會放心的。”
沈佑禮乍得提出這個問題,劉玉禾與白芷婷聽了,不免顯得有些坐立不安,她們面面相窺,然后都識相的閉嘴,看向木魚,明智的選擇將難題交給木魚。
木魚端著糖水的手一抖,她已經(jīng)找不出來任何理由搪塞沈佑禮了:“皇上,溫淑妃她…”
木魚的眼神閃躲,沈佑禮像是察覺到什么:“怎么了?”
“她…”木魚不敢去看沈佑禮。
沈佑禮瞇了瞇眼,他將手上的小碗放在一旁的案上,低聲帶著顫音問道:“是不是小月出事了?”
沈佑禮的眼睛死死的盯住木魚,而即使是這樣,木魚仍舊不忍心將溫月去世的噩耗告訴沈佑禮。
“你說話啊!”遲遲得不到木魚的回答,沈佑禮開始有些激動起來,他的右手扯住木魚的胳膊,近乎大吼。
木魚被沈佑禮突然抬高的語調(diào)嚇到,她愕然地抬起頭,手里的碗砸到地上,發(fā)出清脆的一聲響。
白芷婷與劉玉禾見勢不對,惶惶跪在了地上,守在門口的福德與小平也都趕緊跑了進來。
小平看了木魚一眼,緊張道:“娘娘”,然后又瞧沈佑禮的神色可怖,生怕出事,不安的喊了一句:“皇上”,最后,小平也順勢跪了下去。
彼時,木魚與沈佑禮正在僵持,她咬緊自己的下嘴唇,死活說不出真相,倒是福德緩緩的跪在小平身旁,為木魚說出了那一句難以啟齒的話:“皇上請節(jié)哀,溫淑妃娘娘已然薨逝了。”
溫月薨逝!這個消息好像是晴天霹靂,沈祐禮方一聽到,便臉色大變。
木魚感覺到沈佑禮掐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已經(jīng)放開了,她如白藕一般的手臂上現(xiàn)出了一大塊手掌印,但是她不疼,因為那疼是沈佑禮的,她知道。
也許是不敢相信,所以沈佑禮呆了有三秒不止,木魚見他那樣,覺得有些害怕,于是她碰了碰沈佑禮的肩膀,晃了晃他,試探的喚道:“皇上…”
被木魚推了推,沈佑禮才像是回過神來一樣,他低聲喚她一句:“木魚兒…”
木魚心尖狠狠一顫,她聲音小小的:“臣妾在。”
“福德說…他說小月沒了,小月怎么會沒了呢?”沈佑禮看著木魚,眼神空洞,像是透過木魚看向別的什么,他的語氣很輕,輕的讓人心疼。
木魚聽了,只覺得心中大慟,當(dāng)下便掉了淚來,沈佑禮也漸漸哭了起來,這是木魚第一次見沈佑禮哭的如此傷心,他眼睛通紅,眼淚流了下來,喉嚨卻克制的不發(fā)一聲。
木魚見狀,不知如何才能寬慰于沈祐禮,只能握緊他的手,借此來告知他,自己一直在。
溫月之死是沈祐禮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他總以為溫月會陪著自己過一輩子,他以為溫月是自己最不需要擔(dān)心的人,可是此時福德卻告訴自己這樣一個事實,他如何能夠接受,他的溫月,他的溫月,誰能還他一個溫月呢!
此時,福德、小平、白芷婷還有劉玉禾都默默的退下了。
當(dāng)福德從外面合上門的那一刻,沈祐禮突然抱住木魚,他的手在微抖,他伏在木魚的肩上痛哭起來,他的聲音在只剩下他和木魚兩人的時候被釋放出來了。
木魚聽見他在自己耳邊喚道:“小月,朕的小月。”
木魚被他哭的心中難受,只得拍著他的背,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只聽沈祐禮哭的歇斯底里,啞著聲音道:“你走了,安若怎么辦,朕又怎么辦!小月!”
木魚停下動作,她閉了閉眼,濕潤的觸感從眼下滑至臉頰,然后掉在脖頸處。
這一刻,木魚想起了溫月那張溫和的面容,木魚第一次分不清沈祐禮心里真正最愛的人是自己還是溫月,木魚想或許連沈祐禮自己也分不清吧。
當(dāng)夜,沈佑禮是一個人待在語鶴殿的,木魚沒有前去打擾他,她知道這個時候的沈佑禮需要一點屬于他自己的時間,他需要好好的和溫月道個別。
而木魚則領(lǐng)著小平去為歐陽賀盧送別。
凈水珠的事情一了,歐陽賀盧便得回去巖心河底的水中宮殿里去了,因為怕離別傷感,人多反而使人更加唏噓,所以這次離開,歐陽賀盧只告知了木魚一人。
萬盛行宮的大門口已經(jīng)備下了一匹白色的駿馬,歐陽賀盧牽著那馬兒,對木魚一拱手:“木惠妃娘娘,此去一別,恐怕也沒有機會再見了,萬望娘娘與皇上珍重。”
“你也保重。”木魚福了福身子。
本來木魚無需對歐陽賀盧行這一小禮的,可是她覺得像歐陽賀盧這樣的人值得自己敬佩,這一禮,歐陽賀盧受得起。
臨走前,歐陽賀盧最后瞧了一眼萬盛行宮的牌匾,然后毅然決然的轉(zhuǎn)身離去。
木魚覺得歐陽賀盧的那一眼里飽含滄桑與無奈,她不知道他透過那塊牌子看到了什么,也許是水外的南素世界,也許是慕容英。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因為這二者都不能伴在歐陽賀盧身邊。
世人都怕紅顏老去,英雄遲暮,可是這一刻,木魚看著歐陽賀盧的背影,才發(fā)現(xiàn)人生最可怕的原來是自己一個人走過這一生。
守護巖心河水源,一輩子待在巖心河的天泉眼處,那個地方長年累月,以后就只有歐陽賀盧一個人了。
哦,還有那座空蕩到?jīng)]有人氣的水中殿。
第二天早上,木魚是在華東宮醒來的,沈佑禮不在啟語閣,她也不想回去那里,所以便讓小平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回華東宮。
木魚想的是左右沈佑禮的身子已經(jīng)大好了,也不需要自己再貼身照顧著,再加上如今他陷在溫月之死的悲慟中不能拔出,自己若還留在啟語閣,與他日日互相看著對方也只是平添難受罷了。
“姑娘,你醒啦。”小平端著一個磚紅色的瓦罐進來。
木魚揉了揉眼睛,視線從朦朧轉(zhuǎn)為清晰,然后聲音懶洋洋的應(yīng)了一句:“嗯。”
小平將瓦罐放在藤桌上,木魚起身漱口的時候看見了,問道:“你拿的什么?”
“哦,這是梅夫人吩咐人送來的參湯,說是姑娘你身子不好,要好好補補。”小平一邊說著,一邊將湯從瓦罐里舀出來。
“她倒是有心了。”木魚隨意抹了一把臉,然后在椅子上坐下:“不過,她今日怎么沒過來坐坐。”
小平將碗推給木魚,示意木魚喝一點,然后回答道:“梅夫人說許久不練武了,今日閑下來,她要去后山松松筋骨。”
“嗯。”木魚點頭以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她嘗了一口黃婷派人送來的湯,感覺味道還不錯,味甘微苦。
既然挺好喝的,那就讓小平一起嘗嘗吧,這么想著,木魚站了起來,特地盛了新的一碗給小平:“人參湯具有補益強壯,補氣固脫,補肺健脾的功效,你也喝一點,健健身子。”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這是木魚對小平與安安的承諾,因此,小平對于木魚的好并不推脫。
小平和木魚安靜的喝了一會參湯,待到湯盡,碗中見底之時,小平將湯匙一擱,用帕子擦了擦嘴,問木魚道:“明天就要回去了,姑娘今日要做些什么嗎?”
木魚吃的慢,小平問完,木魚剛好也喝完了最后一口湯,只見小平用手肘撐在桌上,支著下巴等木魚的回答。
“唔。”木魚歪著腦袋,好像在認真思考今日的去處,最后實在沒有主意,還是回道:“不知道。”
小平“哦”一聲,乖乖點頭,有些意興闌珊,她站起來打算收拾碗筷,順便打開窗子給這屋里換換氣。
窗戶開了,從外面?zhèn)鱽硪魂嚮ㄏ氵有陽光照射的熱氣進來,小平深吸了一口這香氣,然后建議木魚:“外面天色很好,姑娘去看看,也許你瞧了就會想要出去逛逛呢。”
木魚瞥了一眼那窗子,確實透亮,于是欣然的接受了小平的建議,木魚走了出去,的確,這是一年四季最美的太陽,不像夏日那么炎熱,曬在身上也不怕中暑發(fā)暈,剛剛好的熱度,剛剛好的時候。
木魚張開雙手,用一種迎接擁抱的姿勢迎接光明,此刻的陽光這么好,空氣都帶著一種暖暖的味道,呼吸像是打著節(jié)拍,這才是活著。
木魚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小平,不如你陪我去一趟斷腸林吧。”
“斷腸林?”小平重復(fù)了一下這林子的名字,她沒有聽過,也不了解,所以好奇的問道:“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叫這樣瘆人的名字?”
木魚偏頭看向小平,語氣中充滿了向往:“不會瘆人,那應(yīng)該是一個很美的地方。”
木魚從皇宮出發(fā)來巖心河的時候就心心念念的斷腸林,卻因為一直以來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所以還未曾有幸前往,今日,木魚終于得空了,怎么能不去一趟那里。
坐在馬車上的時候,木魚尤其興奮,若不是機緣巧合遇上這次水毒,木魚想自己可能一輩子也不會來到這里,畢竟誰會真的為了一朵花而跋山涉水,從南素都城來到這巖心河。
馬車還在顛簸,畢竟是山路,有些崎嶇不平是正常的,繞過一個枯葉林之后,小平問木魚:“姑娘為什么想去斷腸林呢?”
“因為我想看看鬼蘭,看看它是不是我夢里的模樣。”為什么想去斷腸林?因為那里有鬼蘭吧!那為什么這么喜歡鬼蘭呢?木魚也不知道該怎么給出一個實際的答案,畢竟她心中的念想是很玄妙的東西,所以她最后也只能給出一個玄妙的回答。
據(jù)說鬼蘭一般只綻放于深山老林或荒野沼澤中,它的吸盤根會牢牢吸附在腐爛的樹木枝干上,在尚未開放前,它幾乎與棕綠色的樹干融為一體,直到白色的花骨朵應(yīng)時盛開,然后滿樹都像是附著著怨靈鬼魂,因此“鬼蘭”的名諱便應(yīng)蘊而生,而民間又叫它做“幽靈蘭”。
木魚喜歡這種稀有又神秘的東西,“鬼蘭”的話,光這個名字就很吸引她。
枯葉林之后,馬車行過一片枯草地,然后便是綠茵茵的大樹林,也就是著名的斷腸林。
真正的斷腸林與它的名字不符,何為斷腸,是絕望才使人愁斷肝腸,木魚本以為擁有這樣一個名字的林子,至少應(yīng)該是陰森森的,可是沒想到它竟然生出一片郁郁生機。
斷腸林很大,若要在這其中尋找鬼蘭可要費不少的時間與精力,木魚想著一路上策馬揚鞭應(yīng)該會很累的,所以便讓為自己駕馬車的侍衛(wèi)等在林子外,只自己與小平兩個人往林子深處走去。
因為林子太大,又只有小平陪著木魚進去,所以木魚留了一個心眼,每走一段路之后就綁了一小塊紗巾在一旁的樹上,這林子里十分潮濕,長的多是水曲柳、紫穗槐、穗醋栗、柳樹、桑樹等,當(dāng)然,也有幾株槐樹,只是數(shù)量不多。
也不知走了有多久,久到木魚的腿都酸了,她還沒有看見自己期待的鬼蘭,于是她開始喊累,等到她喊第五次累的時候,她幾乎都想要放棄了。
反倒是小平一直鼓勵木魚:“姑娘,你既然來都來了,怎么能因為累就輕易的回頭了呢,說不定再走個兩三步的,咱們就找到那鬼蘭了呢。”
“你倒是樂觀,只是我這腰呀,都快直不起來了。”木魚說著,跑到一顆大的柳樹下靠著,她彎著腰,雙手插在腰際,喘著大氣說:“不行了,真的不行了,說什么都不走了。”
小平無奈,她也跟著木魚靠在那柳樹上,只不過小平與木魚的方向相反,各自靠在柳樹的一前一后。
小平輕松的笑,嘴唇開闔:“姑娘,看來你也不是十分想要見到那鬼蘭的模樣,否則你怎么能這么…”
小平話說一半就停住,木魚依舊是彎著身子,只不過不喘粗氣了。
木魚把一只手往身后伸去,拍了拍小平,問道:“這么什么?”
小平?jīng)]有回答。
木魚又加重力道拍了拍:“問你話呢!怎么不回答?”
就在這時,小平突然“啊”的大叫了一聲,木魚嚇得趕緊直起身子,轉(zhuǎn)過去對小平低聲責(zé)怪道:“做什么一驚一乍的,你嚇?biāo)牢伊恕!?
木魚一邊說著,還一邊拍了拍自己的心臟,看來是真的被小平嚇到了。
但是小平?jīng)]有在意這些,而是十分激動的抓過木魚的手,然后用自己的下巴劃出一個弧度,示意木魚的視線跟著自己走:“姑娘,你瞧那里。”
木魚順著小平提示的方向看去,不遠處的一株半腐爛的紫穗槐上纏繞著一種花,那花長得艷麗,形狀奇特,似跳躍狀態(tài)的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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