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雁丹圖，劉西北愁緒萬千。常言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雁丹圖有他的救命恩人。現在大恩未報，卻要和恩人的對手聯合對付恩公。面對無解的難題，劉西北在縣城遲遲不能動身，整日以酒澆愁。

        “去他媽的，我們干脆和爺爺抱成一團。琺瑯器不賣給他們。”百里英似乎對潛越科技舊恨未消。生氣地說。

        “我們拿人的工錢，不干活。有失誠信。”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劉西北覺得對潛越科技，也有桃李之情。

        “失什么誠信，我們把錢退給他們。不去南國茗城，他們又能怎么樣？”

        “錢這個東西，一但你拿了，再退回去，人情還在。”劉西北猶豫地望著外邊太陽地說。

        “無論你怎么說，我要去雁丹圖。我要去看望爺爺。”百里英很固執。

        雁丹圖是一定要去的，不如把伍松寶布的這個局捅破，下面的事情就看恩公愿意怎么做了。雖說不能算作報恩，也可聊表寸心。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翻越蕩金山，從花海那邊繞過來，路程多了幾十公里，很好走，也很快。下午太陽還很高，他們就到了上次宿營的山坡上。停好車，那兩只大藏獒已經到了面前。遠處馬上的白衣女子，一定是葉赫娜。

        “你怎么知道我們來了？”劉西北覺得奇怪，問葉赫娜。

        “自從你們走的第二天，藏獒就守在向日葵地旁邊，遠遠看見你們就叫。”葉赫娜笑笑說，很不自然。

        他們騎馬繞過山梁，一路上葉赫娜悶悶不樂，話很少。

        看葉赫娜憂愁不樂，劉西北感到報恩的機會來了。只要她需要，性命搭上他也愿意。他連忙催馬，想追上葉赫娜，可惜技不如人。得練練，他暗暗地告誡自己。

        到向日葵地旁邊，劉西北下馬，把韁繩栓在馬鞍上，快步追上葉赫娜，關心地問：

        “怎么啦？是恩公身體不好？”

        “不是。”葉赫娜憂愁地低著頭說：“反正我不能叫你叔叔。”

        “哇塞。”這又是演的哪一出？到底哪兒跟哪兒？就冒出叔叔這個稱謂。

        “到底是怎么回事？”劉西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葉赫娜告訴他，劉西北的爸爸，和葉赫娜的爺爺，同是末代皇后的侍衛，兩家世交。劉西北的爸爸，在押運寶物的時候，被殺害。葉赫娜的爺爺為了記住他們。不愿意亂了輩分。

        劉西北明白了。這點小事，他完全可以做主。難怪葉公堅持不讓他稱呼爺爺。他不覺得這是什么大事，笑著說：

        “妹妹，我們不管恩公愿不愿意，只管叫他爺爺好了。”

        葉赫娜扔掉手中的韁繩，跑過來。她要跳到劉西北的懷里，可是她停住了，滿臉通紅地笑著，眼睛里充滿淚水，輕輕地叫了一聲：

        “哥。”

        葉赫娜像一只歡快的小羊，向草原的深處跑過去。她太幸福了。高興地忘了她的客人們腹中空空，還沒吃飯呢。

        劉西北他們不把自己當外人，搬來了風干牛肉，看奶壺有少許奶茶，自己熱了。便坐下來，大口大口地填飽肚子。

        吃完飯，他們三人趕到草原，看見葉公坐在山坡上瞅著自己心愛的馬群。劉西北跑過去，撲通，雙膝跪下，大家看他下跪，也跟著齊齊地跪在一排。

        “給爺爺請安。”大家異口同聲，呼完后哈哈大笑，覺得特別好玩。

        葉公一愣，用馬鞭指著劉西北，呵斥道：

        “你不能叫。”

        “爺爺姓葉赫那拉，我姓劉，不是同門同家。爺爺，爺爺，您就收了孫兒吧。”劉西北說。

        “爺爺就收了他吧。”另外兩位邊乞求說。

        葉公長嘆一聲。說：

        “現在的年輕人，一點規矩都沒有。起來吧。”

        今天太陽真好，天高云淡。馬兒們時而奔跑，時而低頭吃草，個個膘肥體壯，毛色溜光潤滑。透著動物原有的野性。

        百里英練走馬，馬兒快步向草原深處走去。劉西北要練跑馬，他覺得走馬不用練。這一次他很聰明，無鞍馬不能騎，沒訓過。看見一匹白馬，馬背上有鞍子。他翻身上去。馬兒一陣掙扎，突然起步，向家的方向奔去。劉西北一緊張，雙手緊緊抓住馬韁繩，馬兒跑的更快了。

        葉赫娜看見了，緊張地大聲喊道：

        “那匹馬的性子很烈，放松韁繩。”

        劉西北什么也聽不見，只覺得風呼呼地從耳邊刮過。

        葉赫娜覺得不好，反身上了一匹快馬，急追過去。

        劉西北太緊張了，不知道怎么讓馬兒轉彎，也不知道怎么讓馬兒慢下來。前面是向日葵地，他的馬一直沖了進去。這時候，葉赫娜追了上來，她半懸著身子，抓住劉西北這匹馬的韁繩，輕輕一抖。馬兒前蹄躍起，側身猛地剎住了。劉西北從馬背上摔了出去。葉赫娜躬身向前一撲，護住了劉西北。

        劉西北狠狠地摔在地上，驚魂未定，發現自己一只胳膊摟著葉赫娜。他看著她的睫毛很長，一閃一閃地。葉赫娜靜靜地看著他，他們什么也沒有想。

        天是那么藍，那么的遙遠。葉赫娜的喘息輕拂在他的臉頰上，又拂過耳邊，他找到了她的嘴唇，剛一挨上，他不會那么輕柔，便緊緊貼過去。他反身把她攬在懷里，向日葵地的干葉子在她的身下嘎嘎作響。他不費力地找到人們走來的地方，深情地一次一次，一次一次地，向著無盡的黑暗前進。

        這是人類本能的碰撞，沒有承諾，沒有山盟海誓。純凈到看不見高低貴賤。它伴隨著認知一次一次，一次一次地從亙古走來，一步一步地又去向遙遠的愛的天堂。

        百里英找到他們的時候，天已經晚了。

        “沒有傷著吧。”百里英說。

        葉赫娜不敢看百里英，低眉從他身邊繞過去，急匆匆地走回屋里。

        “爺爺呢？”劉西北叉開話題。

        葉公得趕馬群回家。葉公晚上照例要吃肉，要喝酒。葉赫娜錯過了做飯的時間，她拿出風干牛肉，煮了奶茶。送上來的時候，一直低著頭，不再平視任何人。

        “吃飯。”葉公和過去一樣，只說吃飯，不提喝酒。

        他們心里明白，如果想喝酒的話，先敬爺爺一杯，只要不醉，隨意暢飲。

        劉西北覺得自己有罪，心里亂糟糟的。他說話聲音很低。他說：

        “爺爺，我是您的孫子了。”

        “下午不是都認了么！婆婆媽媽的。”葉公說。

        估計是人老了，眼神不好，并沒有發現他和葉赫娜的秘密。他不能有事背著爺爺，他是救命恩人。他還是想把他和她的秘密說明了去。懸在心里，對不起恩人。劉西北躊躇許久，畢竟初食禁果，羞于出口。

        “小子們，這么快地回來，不單單是來看我的吧。”牧人耿直，有話都是直來直去。葉公說。

        做起事來，劉西北立馬清醒，連忙整理思緒，他敘述了自從在潛越科技接受任務，一直到現在要做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分析給葉公聽。他說：

        “我估計，我、我的姑父，還有爺爺您，被他們設計了。”

        葉公聽了，沒有大驚小怪，異常平靜地輕押一口酒。他說：

        “你是怎么發現了我？又是怎么找到這兒？這些奇怪的事，又怎么恰到好處的與南國茗城那邊吻合在一起？”

        劉西北沉默地低下了頭，原以為自己iq極高，潛越科技在運作中，就那么一些蛛絲馬跡，他便猜出一二。萬沒料到不動聲色的葉公，他在冥冥中掌控著大局。他沒有去想這一層。為了找琺瑯器，在迷宮中繞來繞去，找到葉公。他老人家完全可以不賣寶貝，不示世人，平平安安。原來他老人家也在設局。他為什么？莫非他老人家還是想賣？

        “爺爺，是不是等個好價錢？”劉西北愿意出面，謀得個好價錢。

        “不。”葉公說：“這批寶貝是皇家的。守衛它們是我的使命，最終一定要交還給皇家。”

        “爺爺，您老了。朝廷一百年前就沒有了。”百里英笑著插嘴說。

        “是啊！”葉公惆悵地望著屋頂。“64年的時候，聽說皇上出來了。我去北京找他老人家，報紙上講他很自由，騎自行車上班，還出去買菜。可我在北京呆了幾個月硬是沒有看見。只好又回來了。”

        葉公把大家帶進了一個無奈的窘境。誰也不說話，隔三差五自顧自地喝上一口。葉赫娜一直低著頭，這時微微地側過臉，偷看一眼劉西北。她說：

        “說起來也可笑，還住在紅柳灘村的時候，爺爺去找縣長。當時正在發放扶貧款，找縣長的人很多，輪到爺爺進去了，縣長說：‘知道，知道，紅柳灘村的。’就批給爺爺二十萬。這不，馬場一下子就擴大了。”

        “那縣長也夠糊涂的，也不問問干什么，就給錢。”百里英道。

        “其實爺爺也拿不準。這么大一批寶貝，又說不清楚，到時也不知道政府會怎么查呢。你以為很簡單么。”葉赫娜沖著他說。

        是啊，劉西北想。這么多年，葉公并不瀟灑。為了使命，他帶著孫女，在這大漠深處的蠻荒之地苦受煎熬。今后無論葉公怎么安排，他都會盡心盡力，沖鋒在前。

        “爺爺，我們不走了，在這里幫您放馬。”劉西北說。

        “你也不問問，我為什么要讓他們知道這件寶貝，又讓他們看得見，摸不著呢？”葉公說。

        是啊，劉西北是打算要問的。可這件事太過復雜，在腦子里繞來繞去，還沒理出個頭緒。他說：

        “現在不用我們想，爺爺說就是了。”

        “蠢，”葉公說：“還讓你主事。不動腦筋怎么行？琺瑯器原是一對，那只讓他們擄了去。我要讓那只回來，圓圓滿滿地交出去。”

        劉西北驚了。他說：

        “那可是天價，就憑我們？”

        “拿錢做生意，不是聰明的辦法。”葉公說。

        “對，搶了他狗日的。”百里英來勁了。

        “嗯！”葉公嗔著臉，說：“搶劫過去不道，現在犯法。搶人的事永遠不要想。”

        葉公要他們在雁丹圖多住幾日，了解清楚這些寶藏的來龍去脈。今后做事的過程中，心會明眼會清，不走錯路。

        向日葵地來了兩位牧人，不似雁丹圖的牧人，他們已過壯年，看起來個個身手矯捷，雙目炯炯。

        葉公讓他們代管馬群，自己要帶劉西北他們去一個地方。葉赫娜也鬧著要去。葉公轉過身，狠狠地說：

        “你不能去。亂人心志。等他們回來，你天天跟著我也不管。”

        劉西北臉騰地漲紅。看來爺爺心里有數，只是不說透罷了。他覺得這次出行，異常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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