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月看到我懵懂的樣子，心里慍怒不已，眉心緊鎖，芊芊玉齒把紅唇咬的深陷進去，一言不發，像一尊漢白玉雕塑一樣凝固在那里。

        而我只自顧自的努力搜索我的記憶，但是在我三十多年的記憶中，很多事情，很多情節，或模糊朦朧、或依稀可見、或歷歷在目、或恍如隔世、或尤似昨日，點點滴滴、幅幅畫面、各類片段就像電影一般在我腦海中快速閃現，我一直試圖在這浩如煙海的記憶中努力回想我和心月見面的情形。

        然而無能為力，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樣的經歷，越是期待想起某段經歷、某件事情、哪怕是某個人名或地名，而我們期待的結果就越是不出現，在我們的記憶里藏的越深。就像在流沙中試圖挖掘一個物件，你越是使勁挖掘，它就陷得越深，剛開始還可以看到它的部分，在你的不懈努力下，它從部分變成一角或者一個平面，最后就完全陷進流沙，從此徹底無影無蹤了﹍﹍

        事情總是這樣，我越是想回憶起我和心月初次見面的情形，越是求之不得。而與此同時，某些記憶就像著了魔似的不斷地在腦海中閃現、閃現、多次閃現，而且越來越清晰，清晰得好如就在我的身邊一樣，觸手可及，越來越揮之不去。

        我深陷在這段記憶中，無法自拔﹍﹍

        暖陽，溫暖的陽光照在我的臉上，讓我心里滿溢的舒適愉悅，我半閉著雙眼，享受著陽光的沐浴。

        咦，奇怪，陽光居然是有味道的，香甜的味道涌入我的鼻息，這個味道芳香而不甜膩，似乎很熟悉，而且今天，就是幾個小時前我還享受過這個迷人的味道，是什么味道呢？我一邊貪婪并慵懶的享受著這個甜香的味道，一邊在思索著在哪里似乎有過這相似的愉悅﹍﹍想起來了，今天下午，大學圖書館，我也曾在相同的陽光下享受過這樣的味道，是桂花飄香，是的，肯定是桂花的香氣，一樣的香甜，一樣的愉悅﹍﹍

        然而，我的思緒一旦打開，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再也不受羈絆。

        暖陽、桂花、舒適愉悅的感受雖然讓我不能自拔，但是還有更加奇怪的感覺，懵懂中似乎一雙大手托在我的腋下，同時一簇尖尖的東西在觸碰我的臉頰。

        我決定從暖陽和桂花香氣的溫柔鄉自救，努力睜開眼睛﹍﹍

        眼前是一張再熟悉不過，而又有些陌生的臉龐，是爺爺的臉龐，但是又不似爺爺的臉龐。爺爺正在親吻我的臉蛋，或者更確切的說，是用他下巴的胡茬子在摩擦我的臉頰，這是一種久違的感覺。從我記事起，爺爺就喜歡用他的胡茬子摩擦我的嬌嫩的臉蛋，每次都會癢的我“咯咯”地笑個不停，這是我們爺孫倆別有風趣的一種感情交流。然而隨著我年齡的不斷變大，這樣的交流越來越少，等我上小學之后，就徹底失去了這樣的體驗，所以說這是久違的感覺！可是奇怪的是，現在我都三十多歲的，爺爺怎么還會和我這樣呢？

        莫非，這是？

        我使勁伸展我的四肢，妄圖伸個懶腰，這才發現我的手腳都是小小的，而爺爺碩大有力的大手正托在我的腋下，而我正坐在爺爺的腿上，一切都是那樣的久違的舒爽，而又有無以言明的奇怪。

        我抬頭再次仔細端詳爺爺的臉龐，不錯啊，就是爺爺那慈祥而又熟悉的臉，但是又有些不一樣，因為明顯的看出來，爺爺年輕了，至少年輕了將近三十歲；我伸出自己的手，愣愣的看著我纖細的手腕，又抬腿看看同樣纖細的腳踝﹍﹍

        我的猜想沒有錯，不斷閃現在我眼前的是我最初的人生記憶——兒時的我在爺爺懷里呀呀學語。

        這樣的場景不光是我最初的人生記憶，而且直到現在也是夢魘一樣經常不斷閃現的人生記憶。不知道有多少次，無論是在初晨的微酣，還是午后的小憩，乃至深夜的沉睡，這樣的記憶無數次走進我的腦海，在我眼前不斷閃回。

        但是這次的不一樣，多了一些原本沒有的信息，而又少了以前必不可少的東西。

        是的，不一樣，暖陽舒撫和桂花的甜香是以前沒有過得，暖陽和桂花恰恰彌補了我這段記憶缺失的細節，現在我的觸覺和嗅覺在這段記憶中得到滿足，就像尋找回來缺失的拼圖。

        那少的又是什么呢？不會的，每次必不可少的細節，這次也是萬萬不會缺席的！

        果然，它來了！

        爺爺再次用他滿臉的胡茬子輕觸我的臉龐，我將思緒收回，歸攏到爺爺這里，但見爺爺開口，抑揚頓挫，同時溫柔體貼的朗誦到：

        白日依山盡

        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

        更上一層樓

        這是我自小會背誦的第一首唐詩，甚至可以說在我還不能完全把話說清楚的時候，這首唐詩就已經深深刻進了我的腦海。那時候的我剛剛呀呀學語，肯定不可能理解這首唐詩的意境，只能說是爺爺不斷地、重復地、機械式的強化再強化，兒時的我記住了這首唐詩的韻律，形成條件反射，深深印在我的人生記憶中了！

        而且，似乎還有和以前記憶不同的地方：爺爺一邊朗誦著“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一邊將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塞到我小小的手中，這是個什么東西？我努力回想著有可能的情節或片段，但是，我只記得這是一個黑黑的、涼涼的、硬硬的東西，如玉石般冰涼，而又沒有玉石的溫潤；如金屬般堅硬，而又不像金屬刻板，朦朧中還有斑駁的印痕或是紋樣

        這到底是什么呢？

        我敢斷定，雖然我不記得這是什么物件了，但是對于爺爺和我而言，這個物件肯定很重要，就像“白日依山盡﹍﹍﹍﹍”的唐詩一樣，爺爺希望通過我的耳聞目染，通過我的不斷觸摸，這樣的音律和觸覺，永遠深深的刻在我的記憶中，永遠不會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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