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血月
余織嶼滿身狼狽,拖著冰涼的身體,緩慢地在紅月下渡步。
連屋檐上路過的野貓,嗅到了她身上的氣味,也回眸多喚了幾聲。
她似什么也聽不到,無力時,便松了手,讓兇器隨手落下。
“……”
她會變成倀鬼嗎?那種最為低劣的鬼怪?
變得十分丑陋,滿身膿瘡。要是向伊認不出她會怎樣?一刀把她剁了?
為什么不在那個院子里,安安穩穩地生活下去呢,為什么要去肖想無論如何也得不到的東西。
好在深夜無人,她平安走出市井,到了田野間,才見背后拉長了影子。魑魅魍魎在其中躁動著,如同泉眼般鼓脹起來。
其他鬼魅便也爭先恐后,在余織嶼身后抻長了脖頸探來,露出無聲的獰笑。
到了家門前,才發現河水不知何時變成了漆黑的腥臭膿漿,漫過了唯一的木橋。
要下去嗎?
余織嶼低頭,看到河面上的自己,只剩下了半身血的衣裳,并不見臉。
她并沒有為此嚇到,好似才發覺周身的異象。
血月高懸,映著一棵枯藤老樹,一旁葳蕤小路通往那兒。
回不了家,余織嶼便走過去了。荒草近人高,腥臭氣味越發濃郁,腳下時不時踩到碾過的尸骨,應當也是無妄死在此地的人。
如果她被埋葬在這里,向伊會來尋她嗎?
她總是那般無所不能,天不怕地不怕,會怕她死掉嗎?
余織嶼無端地戚戚一笑,她連自己的死都不怕,怎么會。
那老樹看起來遠,沒想到走幾步就到了。余織嶼還覺得輕松。
樹下也沒什么東西,蟲飛薨薨,一只被人剝皮挖了心的老狗,死在樹下的石頭上。
她在喧鬧的蚊蟲聲里,聽到一聲沙啞的呼喚。
“姑娘。”
余織嶼仔細盯著老狗。它是一條黑犬,腦袋上還有皮肉,不過已經潰爛大半了,眼窟窿里陷了下去,沒有眼球。
“你殺了人。”
她低頭,臉上還有半干的血,癢癢地粘著頭發,身上的血跡更是刺目。
“你是何物?”她問。
“你不必知曉我是什么。”那鬼怪低笑兩聲,“是你的怨吸引我來到此地,我能聽到,你心里還有許多不甘。”
“……”余織嶼微微瞪大了雙眸,在聲音的蠱惑下,那些暫時沉浸的情緒,紛紛在耳畔躁動。
不甘、不甘不甘不甘不甘不甘不甘不甘不甘不甘……
為何會如此不甘?
她所求……不過是月下結緣,那人微醺,邀她入帳。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一杯合歡,一度春宵。
余織嶼忽然覺得心臟刺痛,驀地一口黑血噴到黑犬的尸體上,她按著胸口,緩緩跪了下來。
“你的力量還太弱了。”那聲音里多了些莫名的饜足。
余織嶼用手背抹去嘴邊的血,抬眼看來,眸光冰涼刺骨,正如這血月下的無妄之災。
黑心難求,普通的人心也能助她得道。特別是未滿五歲的孩童之心。
她便再回到街上。
五歲的孩子被捂著嘴哭鬧著,挖了心,死狀極慘。
入睡的父母被鬧醒了,罵罵咧咧地前來查看,隨后抱著孩子的尸體哭得撕心裂肺。
余織嶼食用人心,卻并未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同。
“你別急啊。”那聲音還跟著她,它非男非女,更像是老翁老嫗的合聲,詭異又刺耳,“是你吃的不夠多,要不你把那些孩子的父母也吃了?”
“……”就算現在懷疑它,余織嶼也無法回頭了。
她變不成鬼,也不是人了。
她被趕出來,那些人雖然手握兇器,但也十分懼怕她。
余織嶼剛從地上爬起來,就被一塊石頭砸中肩膀。她倒下后,更多猛烈的石頭被扔了過來。
“妖怪!妖怪!”
“還孩子、你還我孩子……”
“不如我們把她燒了吧?”
“你敢殺妖怪?那你去啊?”
余織嶼還是那副嬌小柔軟的模樣,身上血是多了些,看起來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就有人拿著長矛上前,手持尾端,隔得遠遠地,與她對峙著。
余織嶼捂著肚子,好在身上的血跡多,看不出來她是不是受傷了。
那人盯著她,似乎鼓起了莫大的勇氣。她現在也,無法躲開了。
就在長矛刺來時,意想中的人來到了眼前。
“大哥,你這樣對待女孩子,是不是不太好啊?”
少女踩上襲來的矛頭,那漢子使了吃奶的力氣,竟也挪不開。
“你讓開!她是妖怪!”
“妖怪?”向伊疑惑著回頭,看到余織嶼雖然下巴上都是血,但又露出迷茫無助的神色,便篤定了,“那剛好,我也是妖怪,你把我也一起殺了吧。”
“……”她什么也沒問,還是什么都知道了。
余織嶼不敢想,她上前拉了拉向伊腰間的衣服。
少女回頭,半邊臉在陰影里,另一半盡是危險的血光。望著她的眼里,卻都是沉浸下來的溫柔笑意。
她呆呆地看著,忘了自己要說什么。
向伊也無需她的解釋。
“他們是不是很吵啊?”
她甚至沒有回頭,背后的魔刀便將還和她爭執的漢子斬殺。
在遠處圍觀的人們都止了聲。
“噓。”
她俯下身,烏發從肩頭滑落,松松垮垮的縫隙里,絲絲月光照進了烏黑的眼睛。
本來抵在唇上的食指,忽然靠近,輕柔地為她抹去唇角的血污。眼里一點一絲的心疼,似乎方才才撿起,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心愛玩具。
“怎么把自己弄得臟兮兮的啊。”
“是他們欺負你嗎?”
“那我把他們都殺了好不好?”
余織嶼輕輕地點了點頭。
血光忽地更亮了,方才似乎有瞬息的聲響,可也只有一瞬,自然輕得讓人忽視。
回過頭只發現,無數的尖矛從人的影子里鉆了出來,將他們扎死在了半空中,只有淅淅瀝瀝的血滴,還從影子里滲出來。
那黑色的矛還在往上,才見周圍原本在睡夢中的人,也被高舉起來,圍著血月,如同某種迎接邪穢的獻祭儀式。
她咽下口中的腥甜美味,總算是高興地笑了。
向伊便將人拉起:“我們回家吧。”
余織嶼牽著她的手,覺得溫暖無比,丹田里黑氣四散,那個聲音也消失了。
兩人走后,無數黑矛也縮回影子里。
血月被烏云遮掩,倒在地上的人們僵硬地爬起來,遂縮了縮脖頸關節,之后各回各家。
她們到家時已經天亮,余織嶼說起昨晚的遭遇。向伊安慰她說,可能是很幻覺什么的,不可能真的有鬼,要相信科學。
她不明所以,又被推去洗了個澡,出來之后那身血衣也不見了。
向伊便把悶悶不樂的她拉了過來,邀功般讓她看看自己布置的新房子。
其實灰都沒擦,只在門口貼了一副喜事臨門的對聯,家具柜子上,窗欞上,都粘著歪歪扭扭,缺胳膊少腿的“囍”字。
余織嶼睜著眼睛,看著換了一身喜服的向伊,衣領上的扣子都扣歪了。她便紅著臉,低頭幫她重新理好。
看到向伊笑嘻嘻的臉,余織嶼嘆了嘆問:“你這是在做什么?”
向伊摸著腦袋,眼睛看向一邊,仰著下巴道:“小媽,我還多買了一套新娘服,你要不要嘛?”
“世上哪有兩個新娘成……”她話說到一半,便自己止住了。
“哎呀,無所謂啦!”向伊卻沒發現她臉上的不自然,拉著人在擺滿禮盒的桌邊坐下,將瓜子花生,小吃喜糖各抓了一把。
余織嶼按著發疼的胸口,心臟跳動得十分難受,她卻難以覺得這是現實。
向伊笑著,為兩人各盞了一杯酒。
“織嶼,我們結為夫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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