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塵埃里的玫瑰(十)
江彥在做俯臥撐,只穿著一條長褲,在客廳中間的地毯上活動,他的身上布滿了晶瑩的汗珠,順著肌肉線條滑落,縣城里沒有健身房,江彥只能做些簡單的運動。
“篤篤篤。”
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江彥站起身來,用桌上干凈的毛巾擦拭了身上的汗珠,這才去開門。
但是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是個意想不到的人。
“陳子祥?”江彥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陳子祥一改往日吊兒郎當?shù)男』旎炷樱槤q得通紅,鬢角全是汗水,鼻孔張大,臉上寫滿了驚恐。
江彥皺眉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陳子祥一路跑來,他不停地喘氣,艱難道:“祁、祁哥、被、被人攔住了。”
“他、他讓我先跑。”
幾乎沒有思考,江彥隨手拿了一件衣服,他關(guān)上門,邊走邊問:“在哪兒,說具體情況。”
陳子祥明顯被嚇壞了,他跟在江彥身后,哆哆嗦嗦地說:“是祁哥他爸欠錢,那些人找不到他爸……”
江彥:“帶我過去。”
陳子祥一副要哭的模樣:“藍哥的電話打不通。”
江彥朝陳子祥微笑:“別害怕,會沒事的,帶我去。”
陳子祥看著江彥的眼睛,不知道為什么,他的恐懼和憂慮都減輕了,好像眼前這個人可以解決一切問題,江彥看起來那么可靠,只要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擔心。
眼看陳子祥情緒穩(wěn)定了,江彥又問:“祁俊欠了多少錢?”
陳子祥咽了口唾沫,那個數(shù)字他不能承受,想起來都覺得心慌:“三萬。”
在這個兩萬塊錢就能買一套房的現(xiàn)在,三萬是很多家庭都拿不出的錢。
尤其是陳子祥這樣沒有大額收入的人眼里,這算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
江彥想了下自己的任務(wù)資金,他點頭說:“走。”
祁遇被攔在去臺球廳的必經(jīng)之路,這里原本是紡織廠,后來紡織廠搬遷,這舊廠房就閑置了,因為無人打掃,里面落滿了灰,墻角布滿蛛網(wǎng),社會人士很喜歡這里,他們會在這里解決一些“私人矛盾”。
這也不是祁遇第一次來這里了。
祁遇看著眼前的這群人,在縣城里“借錢”出去的人不少。
他們也不是誰都借,只借當?shù)厝耍唤杞o有家庭的人,祁俊能從這些人手里借到錢,就是因為他還有套房子,還有個兒子。
這兩個必要條件少一個都借不到錢。
本金五千,利滾利滾到了三萬。
“咱們也是誠信做生意。”領(lǐng)頭的人打著赤膊,身上紋了劣質(zhì)紋身,已經(jīng)掉了色,看上去有些滑稽,他點燃了煙,一條腿踩在臺階上,“老話說父債子還,祁俊是你老子,這錢你說怎么辦?”
“我也知道你跟著藍哥做事,我給藍哥面子,大家和和氣氣把這事解決了,以后見面還能打個招呼,說兩句話,對不對?”
祁遇看著對方:“我沒錢。”
“楊哥!這小子……”小弟早看祁遇不順眼了,正準備說兩句,就被楊哥打斷了。
楊哥嘆氣道:“我們是做生意,又不是干壞事,你語氣好點。”
小弟閉上了嘴,但下垮的嘴角,緊皺的鼻子,都表明了他此時的憤怒。
楊哥上下打量祁遇,在祁遇胳膊上停留的視線格外長,他嘆氣道:“我也知道你那老子不是什么好東西,但我做了這么久生意,從來沒人敢賴我的賬,這傳出去,別人有樣學(xué)樣,那我不就虧大了?”
祁遇表情冷漠,不激動,也不恐懼:“我家唯一值錢的只有一套房子,但也賣不到三萬。”
“哎,要是能賣到三萬,我又何苦來找你呢?”楊哥嘆氣,“我問過了,你們那套房只能賣到一萬六,還有一萬四,這錢你有什么想法?”
祁遇:“我會想辦法。”
幾個小弟在旁邊冷笑,最先說話的那個譏諷道:“藍哥對你再好,也不可能給你一萬四吧?”
祁遇抬眉看了說話的那人一眼。
楊哥呵斥道:“閉嘴!”
“一萬四可不是筆小錢,這樣,我也不是壞人,給你指一條明路。”楊哥遞了支煙給祁遇,“在藍哥手底下,你一個月能掙多少?一千?”
“你來我這兒,我給你開一千五,一萬四一年多就能還清。”
小弟們驚了,但被呵斥過兩次,也不敢再張口說話,看著祁遇的眼神就像看著殺父仇人,里面是刻骨的仇恨。
憑什么給祁遇開這么高的工資?
“你答應(yīng),這事就好說,咱們以后是自家兄弟,談錢就傷感情了。”楊哥抖落了煙灰,“你不答應(yīng),我也不好跟兄弟們交代,你爸不在,你就得留一條腿或者一只手下來,手還是腿,你可以自己選。”
祁遇看著楊哥手上的煙,他想起了一個人,那人也會抽煙,但跟楊哥不同,他抽煙的姿勢優(yōu)雅極了,不像街頭小混混,也不像楊哥這樣的人。
“這筆錢我會想辦法。”祁遇開口說,“下周我會把錢給你。”
楊哥把煙頭扔到地上:“這話你爸也說過,一周拖一周,現(xiàn)在他不見人影,你以為我還會信這種鬼話?”
小弟們終于找到機會附和了。
“祁遇,你別給臉不要臉!”
“楊哥,我看他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祁遇看著楊哥,他的目光中不見真誠,也沒有畏懼,他也沒有說話,就這么靜靜的看著楊哥,漆黑的眼睛里倒映著楊哥的臉。
四目相對,楊哥一只腳往后退了一步,但他很快回過神來。
現(xiàn)在是他占據(jù)著絕對優(yōu)勢。
祁遇再怎么厲害,也不可能對付他們這么多人。
“給我打!”楊哥用憤怒掩飾慌張,他一聲令下,小弟們拿著鋼管上前。
“等等。”陌生人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行動。
所有人看向樓梯口的方向,看著一個穿著白色短袖黑色長褲,身姿挺拔的年輕男人走進來。
他步伐不慌不忙,背挺的筆直,五官出色極了,他一路走來,就連這破舊的環(huán)境都變得不那么不堪入目。
江彥一眼就看出了誰是領(lǐng)頭人,他徑直朝楊哥走去,陳子祥低著頭跟在他身后,已經(jīng)嚇得腿都在抖了,但還是強拿出勇氣沒有后退。
“你好。”江彥一臉笑容地朝楊哥伸出手,“我姓江名彥,是小遇的朋友。”
楊哥看了眼對方伸出來的手,又看了眼自己粗糙起繭的手,并沒有握上去,他冷哼一聲,姿態(tài)擺得極高:“哦,朋友,朋友能幫他還錢嗎?”
在楊哥看來,朋友這玩意,就是有錢的時候一起吃吃喝喝,沒錢的時候互不認識。
干他們這行的,篤信這世上沒什么是比錢更重要的東西。
就在江彥準備說話的時候,一直沒動作的祁遇卻忽然有了行動,他朝江彥走去,每走一步,這里的氣壓就更低一些。
哪怕是楊哥,都不想真正得罪祁遇這樣的人,他是有兒有女的,做這行是為了錢,沒想過要拋出命,但祁遇不同,藍哥能有今天,祁遇算是居功至偉。
所以哪怕祁遇不愿意去摻和藍哥的其他生意,藍哥都愿意只是看臺球廳的他高薪。
楊哥想把祁遇招攬到自己這邊,畢竟他的生意比起臺球廳,更需要祁遇這樣的人。
祁遇站在了楊哥面前,擋住了身后的江彥。
“楊哥。”祁遇抬起頭,直視著楊哥的眼睛,“這錢,我說下周還,一定下周還。”
“下周還不了,我隨你處置。”
他說的平靜,但卻擲地有音。
原本準備替祁遇還錢的江彥看著祁遇的背影,思慮再三,并沒有說出幫他還錢的話。
陳子祥站在江彥旁邊,恨不得挖個地洞躲進去。
楊哥抿著唇,眉頭緊皺,看上去一臉兇惡,他沉默了好半晌,在小弟們的目光中放下狠話:“下周三,我要看到錢。”
“走。”楊哥一聲令下,小弟們跟著他的腳步走出去。
腳步聲越來越遠,陳子祥一屁股坐到了臺階上,也不管上面全是灰。
“嚇死我了。”陳子祥抹了一把額頭的汗,一臉劫后余生的表情,“但是祁哥,錢怎么辦?”
祁遇沒有理陳子祥,他只是轉(zhuǎn)頭看向江彥,嘴唇緊繃成一條直線:“你怎么來了?”
江彥目光溫柔:“小祥說你遇到了麻煩。”
祁遇看向陳子祥,陳子祥明明一頭熱汗,卻硬生生打了個冷顫。
江彥沒有問那筆錢怎么辦,他只是問:“去臺球廳?”
陳子祥怪叫道:“我好像忘記鎖倉庫的門了!”
好在陳子祥記錯了,倉庫的門鎖著的,里面的東西和錢也都沒有少。
直到白天結(jié)束,江彥都沒有問祁遇打算怎么湊錢,祁遇也表現(xiàn)的很平常,似乎他的肩膀上并沒有壓上那么沉甸甸的債務(wù)。
下班的時候,陳子祥猶豫再三,一邊收拾臺球桌,一邊小聲說:“祁哥,我還有一千多的存款,你先拿去應(yīng)應(yīng)急吧。”
祁遇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聲音依舊冷硬:“不用。”
眼看著祁遇離開,陳子祥有些頹喪,他把祁遇當“哥”,可顯然祁遇并沒有把他當“弟”。
反倒是洗完手的江彥靠過來安慰他:“別想太多,你存點錢也不容易,小遇應(yīng)該也不想你以后日子難過,他既然說自己有辦法,那我們就相信他……”
陳子祥被江彥一陣安慰,吸吸鼻子說:“江哥,你真好。”
江彥大言不慚的笑道:“都這么說,那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祁遇站在商場外,他靠在樹邊,等著江彥出來。
他想起江彥叫他“小遇”,親密極了。
又想起江彥叫陳子祥“小祥”。
江彥在他的世界里獨一無二。
但他在江彥那里跟陳子祥別無二致。
祁遇轉(zhuǎn)頭,看著江彥朝他的方向走來。
江彥的臉上依舊帶著笑,他的氣質(zhì)和他這個人一樣,看上去毫無攻擊性,像是個溫柔體貼的人。
祁遇忽然希望能讓江彥露出別的表情。
忍耐的、憤恨的、祈求的表情。
光是這么想一想,他的呼吸就變得急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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