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八年，夏四月。

        李承乾當真覺得自家小阿弟太過悲慘了些。

        或許是自己謀反的后遺癥，父親大人更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農夫，對待阿弟不說有以前對自己那么寬容放縱了吧，就是比以前的自己都相差甚遠，打獵什么的只能跟著父親也罷，就連衣食住行都離不開大內，看得緊得生怕他被人拐走。

        可是再苦再累，也不能把孩子累病了呀？

        不慎中了暑熱的太子已然昏睡下去，一眾人等退了下去，偌大的殿內，唯留下前來探病的皇帝。

        太子新得的愛臣高家七郎喂完湯藥，耐心地為太子擦擦嘴巴擦擦汗，眉間的氣憤卻怎么也壓不下去。

        “皇帝陛下。”

        那高家七郎終于忙完，看向那一臉愧疚的皇帝。

        俊秀的臉龐仍是熟悉的模樣，還是那般老成持重地蹙了蹙眉，卻是老實不客氣地質疑起來：“您是不是以為雉奴沒人撐腰，就欺負起人來了？”

        對于自家幼弟，李承乾還是很護短的。

        自己已是成年，受了什么委屈不忿也就罷了，可雉奴不過跟象一樣的年紀，再這么被他壓榨下去不生病，不瘋掉就奇怪了。

        不給他留半分開口的機會，那伶牙俐齒的七郎一嗤，接著道：“您這大冷天的帶著體弱的雉奴出去亂晃蕩也就罷了，還日日都要那些老頭子去崇教殿指指點點，布置那么多課業，我看他每次回寢殿來都要抱一摞書來，子時了還在那兒看書，說是害怕被您哪日一不小心提問到……我猜猜，今日太子生了病，皇帝陛下您是不是一會兒還要下敕告知他不必多看書啊？”

        這不跟自個兒小時候一樣的套路么。

        人生了病本是需要休息，不看書安心休養才屬正常，卻在父母的口里成了不必多看書不必多勞神，自己敵不過人家的期待，反而更加賣力，再適時地來幾個先生杵在那里，他還好意思躺著養病嗎？

        “總之就是有病。”

        看破紅塵的高七郎細細掰扯著那陳舊的套路，邊觀察著皇帝的臉色，果然見他黑了臉。

        皇帝刷地站起身，噼里啪啦一摔藥碗，慍怒地指向那直愣愣看自己的人：

        “你給我滾出去！”

        “……哦。”

        那郎君無可爭辯，起身淡然拜辭，淡然地轉過了身。

        剛走了幾步，就又聽身后人氣急敗壞道：“逆子！你給我回來！”

        李承乾挑了挑眉，再轉過身。

        “你以為為父還有辦法嗎？”

        對于這倔強的逆子，皇帝向來無可奈何，看了看幼子驚得哼哼兩聲，只嘆了口氣壓低了聲：“雉奴年紀太輕，于治國理政上知之甚少，若再不抓緊培養，等……若是雉奴當了皇帝，治國出了偏差，受苦受罪的可是百姓，我不放心，承乾，你明白我有多不放心嗎？”

        眼淚盈盈地說罷，竟埋頭哭了出來。

        “父……”

        “還不都怪你！”

        皇帝倏地抬頭扯住面前靠近的袖，濁淚未干，臉上皆是懊悔責怪和痛恨：“你若是好好的，為父還用操勞這么多？好好的太子不當，非要造反，你哪怕什么都不干，壞事做盡，就安靜呆在東宮里，為父哪怕說過你一句嗎？還有那個稱心！我看都是因為那個妖媚惑主的稱心，他有什么好的？就為了那區區一個賤奴，竟然與養了你二十多年的父親離心！我看你是瘋了，連十惡不赦的罪都敢犯！”

        額，怎么說著說著就罵上了？

        李承乾無辜地眨了眨眼：“我不是那日……”

        “那日什么？你以為一聲道歉就完了？”

        辯解被人強硬打斷，皇帝用手里的布料擦拭著臉上的淚，繼續數落起來：“你須明白，為父和雉奴受的這些累都是因為你，以后朝廷的所有變動也都和你做的蠢事脫不了干系，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要是還有點良心，為父不在的這段時間就別給我添亂，給我好好輔佐雉奴監國。”

        皇帝話題漸漸轉移，自監國挪到了出征，約摸十來條事項告誡下來，忽然停下。

        李承乾偷摸抽抽袖，紋絲不動，無意看到那人頭頂多了不少的銀絲，無奈一嘆。

        這是訛詐，是裹挾！是……

        也知任是再精妙的辯解也是無用，李承乾只好就著那期待的目光乖乖點頭：“哎，臣明白，臣一定竭盡全力，盡心輔佐太子殿下。”

        遠征高句麗，除過重挫淵蓋蘇文的氣焰，也是為調虎離山，剪除異己，不為雉奴留后患。

        此次機會難得，正是重新布局的好時候，父親既然選擇了自己，那么無論如何，也不會容忍那些臣子了。

        “此次征高句麗，是為雉奴鋪路，也是要你們倆看看這仗怎么打……這后方也留心看著，無論是大內還是東宮，都要好生防備，注意安全，若是地方上有什么意外記得隨機應變，莫要被人鉆了空子。你放心，你說的那些臣子朕自會處理，侍中是你舅父，吏部是馬周，那些可能的掣肘我都會帶上，朝廷有士廉主持大局，按著你說的計劃調一調……”

        皇帝絮絮叨叨地囑咐完，松了口氣。

        氣歸氣，但這事兒還得是承乾幫襯著來做，自己才放心得下。


　　(https://www.dzxsw.cc/book/52434424/3065829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