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同峰訕訕地將自己的手收回，低聲對沐晴筱道：“看來是醉了，他醉了怎么這樣？”

        沐晴筱搖了搖頭：“我也不知，平日里他不喝酒，自然也沒醉過。”

        她側頭看著顧衍，原本冰雪一般的玉容染上了緋色，神色安靜，看起來過分乖巧，竟讓她覺得，很可愛。

        沈同峰故作不滿地輕哼：“不喝酒也敢應聲說陪我喝？這才各飲半壇，后面還有兩壇呢！”

        沐晴筱正想讓舅舅也少喝點，突然顧衍冷不丁地吐出一個字：“喝。”

        眼神還頗為硬氣地瞪著沈同峰。

        沐晴筱：“……”

        沈同峰愣了愣，突然大笑，一揮手吩咐下人，朗聲道：“那就滿上！”

        顧衍右手仍抓著沐晴筱不放，用左手端起酒碗，繼續悶聲喝了起來。

        他抓的是沐晴筱的左手，并不影響她繼續吃菜，她便任他抓著。

        一旁守著的下人們暗暗眉來眼去——看，甥姑娘跟未來甥姑爺，連吃飯都要牽著小手！

        幾個回合，又是一壇酒見了底。

        還有一壇，沈同峰卻是不打算再喝了，畢竟顧衍早就醉了，雖然看起來沒暈也沒耍酒瘋，但飲太多了總歸不好。

        停下來后，顧衍又是安安靜靜的，仿佛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么，下人極有眼力地上前布菜，沐晴筱給他們指了幾樣顧衍愛吃的。

        期間顧衍仍是一直抓著她不放。

        待下人布好菜，稍微離遠了些，他突然湊近沐晴筱耳邊，小聲道：“筱筱，我想去解手。”

        沐晴筱：“……”

        她轉頭對上那雙因醉酒而迷蒙的桃花眼，他眼中含著緊張，無措，還有點執拗，跟撒嬌似的。

        她呆住了。

        這小傻子，難不成要她陪他去？？？

        嗯……如果沒有旁人看著，也不是不行。

        然而此時周遭是安靜的，顧衍自以為的小聲，沈同峰聽得一清二楚，他饒有趣味地看了一會兒，在沐晴筱不得已看向他的時候，才帶著笑意起身，朝顧衍朗聲道：“我也正要去，帶你一起。”

        顧衍沒聽到似的，仍執拗地看著沐晴筱，眼神甚至有些可憐。

        沐晴筱沒法，她算是看出來了，顧衍喝醉了也不是完全不清醒，但能聽懂哪些話，全看他自己想聽懂哪些話，她哄道：“舅舅帶你去啊，乖。”

        顧衍果然有反應了，抓著她的手松了些，卻還是猶豫著。

        沐晴筱靈機一動，學著他撒嬌的語氣道：“外面冷，我怕冷。”

        話音一落，顧衍臉上的那種孩子氣瞬間消散，反過來安慰她：“別怕，你就好好待在屋里，我跟舅舅去。”

        沈同峰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多余，他就該假裝沒聽見顧衍要去做什么，讓他倆一起去。

        對于顧衍醉酒后提前叫舅舅，倒是一點都不介意。

        他帶著顧衍往外走，涼風襲來，酒意散了三分，身后跟著的人依舊安靜，甚至連走路都沒什么聲音，若不是余光尚能瞥見他的身影，簡直讓人懷疑是不是半路丟了。

        沈同峰想多走一會兒，順便看看能不能跟顧衍套點話，故意繞了點路。

        醉酒的人很難偽裝，經他觀察，顧衍還直來直去的，此時套出來的話最是可信。

        他知道顧衍醉了酒不愛搭理人，但或許跟沐晴筱有關的話，他是聽得進去的。

        他問：“你喜歡筱筱嗎？”

        “嗯。”顧衍立即答道，惜字如金，卻斬釘截鐵。

        沈同峰心道，果然有反應，隨即更來勁了：“有多喜歡？”

        他皺了皺眉，似是想不出該如何表達，憋了半晌，甕聲甕氣道：“比很喜歡還喜歡，離不開筱筱。”

        沈同峰正覺得他糾結不語的樣子頗為好笑，待他話落，更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顧衍瞪他，語氣直率又兇狠：“就算你是她舅舅，也不能讓我離開她。”

        沈同峰霎時險些笑岔氣了，既是哄他又是逗他：“不敢不敢……”

        顧衍輕哼：“算你識相。”

        沈同峰噎了下：“……”

        安靜了稍許，他又忍不住問：“為什么這么喜歡筱筱？”

        顧衍現在的狀態，完全不會去想別人為什么要問他問題，一整個被問題帶著跑。

        聽見沈同峰問他，立即又陷入了思考，他的頭腦混沌而散漫，這個問題對他而言是廣泛的，于是他想到什么，嘴里便立即蹦出什么——

        “她很好，救了我，即使在那種情況下。”

        沈同峰聽著，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哪種情況，難道沐晴筱曾遇到什么危險，可從沒聽她說過，他想問具體點，可此時顧衍完全沉浸于自己的思索，未及他問出口，又立即蹦出下一句。

        “她居然會為我開心，我想讓她一直開心，怎樣都好。“

        “她故意勾引我，我沒辦法，一點都沒有。”

        沈同峰：“？？？”

        “因為是她。”

        這一句沒頭沒尾的，沈同峰沒懂。

        “她很好親，還很喜歡親我。”

        “……”沈同峰老臉都紅了，不知道這小子是怎么一本正經，坦然自若地說出這種話的。

        受過情傷又為了復仇壓抑多年的沈家主聽不下去了，暴躁道：“別說了！走快點，筱筱要等急了！”

        聽到最后一句，顧衍神情嚴肅起來：“確實不能讓她等太久。”

        沈同峰搖了搖頭，心道沒救了。

        同時也放了大半的心。

        初見時，他覺得這人皮相過于好了，身為男子還生了雙桃花眼，多是禍害，但外甥女也不差，兩人站在一起還極為相配，比美景還賞心悅目，他就想著，看看再說。

        有如此出色的皮囊，還愿意入贅，就算是圖的外甥女有錢，他也沒什么介意的，只要人老老實實的，溫順會疼人，喜歡那就養著唄。

        沒想到他回答了那么多，就是沒提到錢。

        而且從他話里可知，沐晴筱救過他，若是因為救命之恩而以身相許，也就不稀奇了，何況這也說明了，這小子知恩圖報，是有良知的人。

        ……

        廳堂里。

        本就只是三個人的飯桌，一下走了兩人，沐晴筱等了片刻，便覺有些無聊，跟候在一旁文伯聊了起來。

        文伯跟了舅舅十年有余，知道的事情定然不少。

        她想起舅舅對她的隱瞞，加上從王夫人那了解的事情，越發肯定舅舅在暗自探查，甚至不知道深入到何種程度。

        先前她猜想過幕后之人不簡單，這或許也是舅舅對她諱莫如深的緣由，舅舅怕她牽扯進來，可能會遭遇不測。

        想到這些，沐晴筱心緒有些難以言喻，若是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倒是可以安然放下，只當五年前是場意外，然而她已經知道了些什么，就不可能置之度外，就算此事冒險，應該冒險的也是她，她才是爹娘最親的人。

        該不該找機會像舅舅挑明？

        她還在猶豫。

        “文伯，舅舅在信中說，初十要出一趟遠門，是去哪里呀？”沐晴筱故作不經意地問，沈家家業廣布，舅舅出遠門是常有的事。

        文伯絲毫沒有猶豫，從容坦蕩答道：“家主此行去的是蜀地。”

        沐晴筱又道：“我記得少時我爹娘也帶我出過寧州，不過蜀地應當沒有，后來我自己一個人，更不敢去太遠的地方，近來寧州的生意井然有序，真要我操心的不多，而我與舅舅這些年相處時日太短，若是我求舅舅帶上我一起去，舅舅應該會同意吧，文伯您說呢？”

        文伯頓了頓，眸中閃過些許錯愕，又立即掩蓋過去，斟酌道：“蜀地多窮山惡水，困苦難行，家主怕是舍不得姑娘跟著。”

        沐晴筱沒有錯過那幾分異樣，心下微沉，卻故作輕松道：“可我也聽聞，蜀地雖難行，可奇觀也多，人生苦短，明明有機會去一趟，卻因害怕吃不了苦而偏安一隅，我定然會抱憾。”

        文伯無法反駁，只得苦笑。

        家主此行并非去蜀地，而是上京，然這是不能說的。

        上京雖繁華，可沈家不近權貴，生意上也幾乎不插足那片地域，就算有也是隱秘低調的，若如實說家主要去上京，必定會引得姑娘疑惑，問得多了，也更容易露餡。

        沒想到即便說去蜀地，姑娘也給出了個難題。

        他也憐惜姑娘孑然一身，若是家主當真去蜀地，她想去，他也會幫忙勸家主帶她去的，至于路途之遙遠難行，沈家這條件，豈會讓她在路上受委屈？

        可惜不是，這般難題還是得讓家主自己解決了。

        又過了不多時，沈同峰和顧衍終于一齊回來了。

        沐晴筱看向他們，舅舅一臉高興，藏都藏不住，而顧衍，許是在外面吹了冷風，臉上因喝酒而起的緋色淡去了，看起來冷淡似冰雪。

        顧衍一進來，便徑直走到沐晴筱身邊坐下，側著臉黏糊糊地看著她：“我回來了，舅舅總問我話，我才慢了些，讓你等久了。”冰雪瞬間融化。

        沐晴筱忍不住一笑，看來這小傻子只是面上的酒意散了，腦子里還沒有。

        沐晴筱給他倒了杯加了蜂蜜的茶水，柔聲道：“喝點這個。”

        “嗯。”顧衍應了聲，端起茶杯一下飲盡。

        此時下人又重新上了些熱菜，與方才樣式不同，兩個男人方才都沒怎么吃，正好吃一些。

        顧衍醉著，但吃東西慢條斯理的，安靜又乖巧，并不需要人操心。

        沐晴筱這才有空問舅舅：“舅舅出去一趟回來，怎么看起來興致更高了，都問了他些什么？”

        沈同峰回想顧衍說的話，覺得以自己的面皮，實在沒辦法當著外甥女的面復述出來，只得道：“這是男人間的秘密，不過，我同意這小子叫我舅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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