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晴筱帶人從庫房出來后，看到等在庭院中的玉六等人。

        此時距離辰岳山之事已過去三四日。

        在她的預想中，楚王在當日就該被他的手下救走，可那日楚王帶來的護衛幾乎都死在了山上，這般變故也是她擔心的原因。

        無人將楚王救走，傷口也拖得越久，對她而言是好事也是壞事，可若是楚王最終被救后，發現他的精兵護衛幾乎全軍覆沒，而起初山上又只是一群隨他掌控的烏合之眾，他很難不多想背后有什么陰謀，這只會帶給她麻煩。

        三四日的時間，足夠驛站的人發現不對勁了，玉六他們回來，想必是有了結果。

        她暫且按捺住庫房的疑點，將幾人招來詢問道：“辰岳山上的事都了結了？”

        “是，”御六稟報道：“辰岳寨中的人早在幾日前就都安排走了，只剩下楚王和幾個被關著的護衛，今日留守在驛站的楚王手下發現不對，找到了辰岳山，將楚王救了出去，我們暗中跟他們回到驛站，發現他們立即收拾行李，方才已匆匆去了渡口，應該是要回上京了。”

        居然就這么回上京了？

        沐晴筱自重生起就為躲避楚王而籌謀，沒想到事情如此輕易結束，甚至她還算是報了仇。

        她心里一松的同時，亦疑惑萬分。

        御六努力幫自家殿下圓漏洞：“許是上京有什么急事，沐姑娘不必太過擔心，就算他留在寧州追究起此事，雖然麻煩，我們也不是沒有應對之策，如今他匆匆回了上京，日后再想追究，就更難了。”

        “說的也有道理，”沐晴筱被他說服，不再糾結此事，“既然事情順利了結，你們隨青黛去領取酬勞吧。”

        “沐姑娘，雇傭期才過了一半……”

        沐晴筱不在意道：“這不重要，我雇傭你們本就只為了這一件事，其余事情我也沒什么用得到你們的地方。”

        不過，這幾人背地里既然是顧衍的人，或許想在顧衍身邊留著呢。

        思及此，她又道：“你們若想留著等雇傭期結束也行，左右是我允諾的，不過酬勞可以先拿著。”

        御六幾人沒想到沐晴筱這么好說話，沒事干也允許他們留下，還提前給了豐厚的報酬，更別提這幾日的事情，對他們來說輕松得很，比往常在刀口上舔血的任務好太多了。

        他們紛紛受寵若驚地道謝，跟著青黛去了。

        沐晴筱坐在原處，默默思索著庫房發現的疑點要怎么處理。

        她懷疑顧衍，但畢竟她和他已是未婚夫妻，若是直接表露懷疑前去質問，不管是不是誤會，都難免鬧得兩人都不舒服。

        想了想，她讓綠蘿吩咐下去，讓舒沁堂所有的丫鬟小廝們，幫她找一封陳年信件。

        暗屜里丟失的東西應該是紙張樣式的，但不太可能跟木匣里一樣放著地契，因為地契沒有丟，說明偷東西的人為的不是錢財，那就是為了紙張上的內容，極可能是信件之類的東西，她吩咐人去找，也得說具體些。

        不過，她并未期望他們能真的將東西找到，她只是想把此事做大陣仗。

        日頭西斜，黃昏將近。

        顧衍拿著處理好的賬本過來時，舒沁堂中十幾個仆人正熱火朝天地找著姑娘所說的陳年信件。

        他同沐晴筱一起往書房去，卻見書房同樣被翻箱倒柜地搜查，不由問道：“這是怎么了，你丟了什么要緊的東西？”

        沐晴筱道：“今日我去翻看爹娘的遺物，發現少了一封信件。”她說完后不動聲色地留意著顧衍的神色變化。

        顧衍微微凝滯片刻，平靜的神情下，似有一絲意外，隨即還有疑惑。

        他意外的是，沐晴筱竟然知道那份密告的存在？

        可她若是打開看過，定然知道了她爹娘的死跟遼王和元振江有關，也就不會執著地去問沐二，而且密告中的事情對遼王極為不利，以她想要報仇的心思，早就想辦法將這密告捅出去了。

        他問道：“你既然要找一封信件，那你知道這封信件上，是什么內容嗎？”

        沐晴筱覺得他真是不好試探，一下就問到了點子上，如實道：“不知道，我沒打開看過，但那畢竟是我父母的遺物，當年那場大火之后，留下的東西極少，每一樣都很重要。”

        反正若偷信之人真是他，她只需讓他知道事情敗露，再引發他的愧疚感，等著他主動告訴她就是。

        顧衍在猶豫，他本打算等那份密告大昭于天下之時，再將真相告訴她，而且他讓人幫忙查五年前的來龍去脈，還要些時日才有結果，此時他知道的并不完全。

        他也看出沐晴筱其實是在懷疑他，當初廿九被抓住，到底是留了隱患。

        他沉默片刻，問道：“既然知道那封信很重要，為什么沒有打開看過呢，說不定里面的內容與你爹娘的案子有關。”

        沐晴筱突然眼神閃爍，訥訥回道：“……我怕看了傷心。”

        顧衍挑了挑眉，很想說，你執著于追查舊案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原來她不僅在懷疑他，還試圖詐他。

        如此拐彎抹角，說到底還是因為在意他，若懷疑的是旁人，就憑此事與她爹娘有關，她定然不管不顧地直接戳破。

        一顆心瞬間軟了個徹底。

        念及周圍有人，他輕撫著她的發頂，隱晦道：“此事太大，我一直覺得，還不是時候讓你知道。”

        沐晴筱一時怔愣住，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顧衍在說什么，眼圈瞬間紅了起來，又委屈又生氣地抬頭瞪他：“你怎么跟舅舅一個樣，你們怎么都這樣？！”

        顧衍頓時一陣錯愕，隨即手忙腳亂地將她擁在懷里，卻不知說什么安慰的話，只道：“對不起。”

        “我知道了又不會闖禍，我以為舅舅會把我當小孩子那樣想也就罷了，難道你也覺得我會不懂事嗎……”沐晴筱抓著他的衣領，悶悶道，“死去的是我的雙親，憑什么我要被瞞著，就算……就算我什么都做不了，可我不是連知道真相的后果都承擔不了……”

        顧衍默默示意書房中搜尋的人退下，半晌后輕嘆了口氣，道：“我并非這般想，你說說氣話就罷了，可別真冤枉我。”

        沐晴筱仍不抬頭，悶聲道：“繼續。”

        “我原是想著，等過些時日，有了結果再告訴你，那封信是一封密告，告的是遼王，你爹娘當年大抵因此招來遼王一派的滅口，最近我已將其中內容傳達出去，五年前的始末也將要查出，你再等等好不好，到時候……我什么都告訴你。”

        希望到時候她看在真相大白的份上，原諒他某些方面的欺瞞。

        顧衍默默打著算盤，沐晴筱絲毫不覺，默默捋清楚他說的話。

        遼王的豐功偉績流傳甚廣，如今雖被召回朝中，地位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爹娘的死會跟這位向來被人稱道的親王有關，而且既然有人密告，遼王又如此在乎，應當是做賊心虛了……爹娘到底是怎么牽扯進去的。

        沐晴筱暗自消化心里的震驚和悵惘，忍了半晌，還是任性地抬頭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與此事又有什么關系？”

        顧衍垂眸看見她只有眼角還帶著點紅，知道她是調整好了，又沒完全好，故意沒聽他的話，向他撒氣呢。

        他一本正經道：“我是你未婚夫，此事與你有什么關系，也就與我有什么關系。”

        說完胳膊被擰了一下，沐晴筱瞪他道：“狡猾！”

        -

        子時已過，正是夜最深的時候。

        一道黑影從沐府東面飛檐走壁而入，徑直閃身進了春和堂。

        黑暗中，顧衍驀然睜開眼，凝神聽了須臾，坐起身來。

        緊接著，外面傳來一道聲音：“陸兄，你怎么突然來了，我還以為是賊呢！”

        “可別開玩笑了，殿下在哪，我又十萬火急的事找他！”

        影衛們頓時不敢攔著他，讓他進去。

        顧衍剛起身，就見陸乾沖了進來，邊行禮邊急切道：“殿下，陛下突發惡疾，遼王異動，朝中動蕩，求您立刻啟程，回去主持大局！”

        顧衍轉瞬間心念數起。

        他沒想到這人會這么早出事，預知夢的許多細節此時在他腦海中涌現，他知道陸乾絕不是為了讓他回上京而誆騙他。

        可沐晴筱怎么辦？

        他回上京之后，要對付遼王，那份密告必然要公之于眾，遼王也會反應過來，當年那場大火雖然將許多東西燒得干干凈凈，卻沒有波及這份關鍵的證據，遼王會不會狗急跳墻，讓人找沐晴筱的麻煩。

        見顧衍一時沒有應答，陸乾跪下叩首，苦求道：“殿下，此時萬不能再任性啊，你若不回去，朝中清流一派怕是留不住了，您也看過那份密告，您難道愿意看到遼王那樣十惡不赦的人，掌控這個皇朝嗎？”

        顧衍深吸一口氣，道：“本王回去可以，御六御七御八御九御十，你們全部留下，若是她有半點閃失，這皇朝如何，也與我沒什么關系。”

        幾個影衛一時反應不過來，但這是殿下第一次將所有人點到，如此鄭重。

        陸乾心里著急，只要宸王殿下愿意回京，其他的都不重要，況且他知道那份密告與沐家的聯系，自然也理解殿下的心思，不由得道：“你們幾個有什么好猶豫的，殿下這是回京，御影司又不是沒人了，你們就在這保護好沐姑娘，也讓殿下沒有后顧之憂。”

        幾個影衛頓時也想清楚了，齊聲應道：“是！”

        顧衍又從懷里掏出令牌，拋給了御六，道：“這個你拿著……或者給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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