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京城的街上行人稀少。安靜的街道上，只有枝頭鳥鳴叫，以及晚秋的風拂過楓葉的低鳴。一名青衣錦袍男子，騎著一匹毛色锃亮的黑馬。馬蹄踩在青石街道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在黑馬身后，還牽著一匹白馬。韁繩收緊，黑馬的鼻子呼出一道溫熱的氣息，一人兩馬，停在了街角江邊處一棟無牌匾卻裝潢精致的建筑前。

        刻滿浮雕的木門被推開，一名紅衫女子，一邊走出門，一邊捂嘴打著一個大大的哈欠，見到這門口的兩匹駿馬，女子打著哈欠的姿勢定住了。

        “這……這是要騎馬去佛陀山的意思？”紅棠望著黑馬背上一臉從容的蘇未尹，瞬間清醒了，一臉不可置信地說道：“我的蘇少爺，你可知佛陀山有多遠嗎？再快一個來回也要兩日。”

        “我知道，所以便一早來接你。”馬背上的蘇未尹微微側過頭，理所當然地看著紅棠。

        一般的貴公子出一趟門，不都是帶著一隊人馬聲勢浩蕩出行么？怎么今日蘇未尹這出行陣仗，就只有這一人兩馬呢？“那你的隨身侍女、你的馬車、你的貼身侍衛呢？”紅棠眼睛睜得圓圓的問道。

        “礙事，不需要了。”蘇未尹淡淡地回了一句。

        真是捉摸不透這個貴公子心里的想法，紅棠嘆了口氣，說道：“那你可別指望路上我會伺候你，哦，對了——”紅棠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小聲說：“萬一路上你出了什么岔子，國相府應該不會全天下通緝我吧？”

        蘇未尹被紅棠神奇的腦回路逗笑了，輕咳一下，一本正經地說：“會，所以你要保護好我。”見紅棠又信了他的胡說八道，他才笑說：“逗你的，快上來吧。”

        紅棠一臉無語，偷偷翻了個白眼，走到了白馬旁，一抹紅影一下子輕盈地翻上了馬背。不顧蘇未尹，她熟練地抓起韁繩，徑自騎著白馬往北城門的方向走了。

        初陽剛出，陽光溫柔地灑落在大地上，給寒冷的秋日之晨帶來一絲暖意。一道青衣黑駿，一抹紅裳白駒，成為了晚秋初陽下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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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時節的佛陀山，楓葉染紅了整座山，目之所及之處，皆是燃燒般的紅楓落葉。被落葉覆蓋的山間小徑，一黑一白的駿馬，踩在簌簌落葉之上，并列而行。

        滿山紅楓映入眼簾，山中清凈的氣息讓人心曠神怡。自進山之后，也許是少了人煙喧嘩，自然之物的聲音多了起來。寧靜的佛陀山，只有風聲鳥聲蟲鳴聲，紅棠感覺全身輕松了不少。也正是緣于這份清凈，各種未成形的靈也在山間雀躍。

        沉浸在山間寂靜的紅棠，忽而想起身邊還有一個人。她轉頭望向身側的黑馬，只見黑馬上的主人完美俊俏的側臉，也同樣沉溺在不知是此刻山中美景，亦或是某個回憶中她不可見的美景，俊美的臉上平靜地看不出一絲波動。

        “兒時我也曾在這樣的深山之中住過、奔跑過。”蘇未尹陷入了回憶之中，卻如闡述不屬于自己的回憶一般，緩緩說道。

        紅棠想起了之前在臨江閣內，蘇未尹也曾提過半句關于他的兒時之事。那夜的皎月之下，那傷感而凄涼的表情，她仍歷歷在目，可此刻的蘇未尹卻一臉平靜如秋水。紅棠未言半句，此時的她只是一名聆聽者。

        “自我有記憶以來，就一直跟著母親住在深山之中的一個小村落。從不知父親為何人，因此也常遭村中同齡孩童的嘲笑和欺凌。”蘇未尹回憶著，眼前閃過一幕記憶碎片——

        “沒爹爹要的小孩子，蘇未尹是沒爹爹要的壞小孩。”幾個小孩童圍著一名長相俊俏的男童，約莫五六歲的模樣。男童任由四周孩童們取笑，始終未吐半字。

        “蘇未尹的娘親也是沒人要的棄婦，棄婦帶著壞小孩……哇！壞小孩瞪人啦！”周圍的孩童們見男童終于被惹怒了，開心地笑了起來。

        男童聽到他人辱罵他的娘親，狠狠地瞪著四周的孩童們，奶氣又努力惡狠狠道：“不準你們說我娘親！”

        “壞小孩生氣咯，好害怕，哈哈。”周遭的孩童更加快樂地笑了，忽然男童沖向其中一名笑得最歡的孩童，小拳一記打在取笑他的孩童的臉上。

        “嗚……你竟然打我！”被揍了一拳的孩童摸著自己的小臉，不可思議地望著怒氣沖沖的男童，含著淚花咬著唇，好像受委屈的是他自己一樣。接著反身沖向男童，兩個小孩廝打起來。

        回憶碎片到此暫停。蘇未尹先前還平靜的臉，忽然想起了什么，開始變得溫柔起來：“每當我被惹怒時，我就會沖上前跟那群頑童廝打。每次臉上掛彩回家，我母親都只會微笑迎接我，為我受傷之處涂藥，不曾責怪我半分。”

        “雖然經常被人欺負，但那段生活，是我活過這二十二載中最快樂的時光。”紅棠聽到這話，心想自己小時候也常被欺負，但一點沒覺得是什么值得快樂的事。

        “母親教我寫字，讀書，閑暇之時看母親紡織繡花，不過后來……”蘇未尹頓了頓。那一日，秋雨連綿，一隊衣著整齊的侍衛，帶著一輛裝飾精美的馬車，造訪了這個記憶中的深山村落。他和他的母親，被帶上了那輛馬車。他還記得，在馬車之中，母親始終緊緊握住他的小手。

        也是這一秋雨之日，把他的人生列車推進了一條早已被鋪好的軌道上。

        “后來怎么啦？”見蘇未尹沒有說下去，紅棠好奇地發問。

        “后來我就成了國相之子了。”蘇未尹不露聲色地嘆了口氣。

        紅棠聽完蘇未尹的故事，沉思了半刻，不解地問道：“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事？”

        “這次來佛陀山，是來看望我的母親。”蘇未尹從回憶中抽身，側頭，對上紅棠的視線，眼神里還帶著剛才的溫柔余韻，“我想讓你知道更多關于我的事，這樣或許某天，你也會對我說說關于你的事情。”

        這個猝不及防的回答，讓紅棠有點不知如何回應，她的心有些亂了。此時樹上飛下一只活潑的青鵲，落在了紅棠的肩上，發出吱吱喳喳的鳥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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