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快下山了，外邊沒那么熱了。李敏安頓好家里的孩子，她出門去服務社買菜。計劃經濟，全靠供給，自己口袋里的糧油本、副食本不能少，不然啥東西也買不來。

        按照李敏的生活規劃，這個月的肉票還能用一斤半，李敏計劃明天一次給報銷掉。到了服務社和經常打照面的社員小李打好招呼，家里明人來客人，今天她先來給票給錢把菜訂下，明天要用的時候提前過來提走。

        社員小李，二十出頭，穿著夏季的女士軍裝，站在柜臺后面。聽說李敏先給票和錢，自然無不同意她的安排。

        用一張魚票，搭1毛5分錢兌換了一條鱸魚。用一斤半的肉票全要豬五花肉。用一張豆腐票兌換了三兩豆腐。這三樣明天再過來提走。

        李敏先當下買走一斤芹菜、七兩豆角、一斤黃瓜、半斤西紅柿。這些青菜在家里放上兩三天都沒事。

        買了兩瓶西鳳酒，又用一張火柴票兌換了一盒火柴，放家里常備著。之前周江沿偶爾會在書房里面抽一會兒煙，不過只要李敏看到，就會囑咐他到院子去抽煙，時間長了男人也知道了，在書房把煙點上，就會走出去。

        次日，周末，孩子不上學，周江沿輪休。在家早飯后不久，他帶上兩個兒子一塊去臨縣的招待所接客人去了。

        隨即，李敏抱著小禾去了服務社提菜，小李早早地就將李敏訂下菜給備好了。李敏到了之后，兩人打了招呼，李敏看了看，鱸魚得有一斤多重，這三樣肉菜都非常的新鮮，提上菜，回了家去。

        小禾到底是沒有混上一個嬰兒車，周江沿幾次說要去山上砍竹子，但都沒去成。后面李敏干脆放棄了這個想法，反正小禾也快要會走路了，堅持一下也就過去了。

        這年頭，沒有嬰兒車，就不做事了嗎？哪能呢，照樣有辦法。李敏帶著小禾在廚房里備菜，小禾坐在洗衣盆里玩玩具，娘倆一個備菜一個玩，有說有笑的，很是和諧。主要是小禾給力，這小丫頭只要不餓不尿，給個玩具有人陪著，基本上不會哭鬧。當然，她要是哭鬧的話，也沒辦法，只能放下手里的活，先哄她。

        “麻……麻麻……“小禾抓著玩具舉給李敏看。

        “小禾，你再喊一聲，你是在喊媽媽嗎？“李敏放下手里沒擇完的芹菜，蹲在小禾跟前，輕輕拉拉她的小手。

        “麻……麻麻……“小禾又喊了幾聲。

        看來小禾是會說話了，她不是無意識的發聲。李敏輕輕地親了親小禾的額頭，對小禾說：“小禾，真棒，咱們會說話了。“……感動……，小禾會說話了，會喊媽媽了。等周江沿他們回來得意給他們看。

        q縣某招待所門口，周江沿停好吉普車，帶著倆兒子走了進去，在前廳詢問203房的佟志理在不在？服務員小伙子看著眼前高大的軍人，激動地說：”同志，他在，他在，我給你叫他吧。”

        “好的，謝謝，你提醒他帶齊東西下來，我在門口等他。“周江沿和服務員如此說。

        “好的，好的，沒問題。“服務員蹬蹬蹬快步走上樓梯。

        一會兒，一位身穿白色襯衣的年輕男人，跟在服務員后邊，走下來了。年輕男人看周江沿一眼就認出了他來。他把兩個提包一扔，一個健步奔來抱上了周江沿的脖肩部位，他激動不已地說道：“周大哥，咱們終于又見面了。哈哈哈……你們這地方可真熱，哈哈哈……“

        “嗯，長大了，你也挺精神的。“周江沿拉下佟志理的胳膊，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他自己也略有些小激動，真像是在見筆友似的。

        “爸爸，爸爸。”小雷和小雨看著抱著自家老爸的年輕人，有些不解。

        “這是你的兩個兒子嗎？”佟志理低頭看著兩個小子，開心地問。

        “嗯，大的小雷，小的小雨。”周江沿介紹說。

        “你們好呀，快叫叔叔。叫叔叔，有禮物。”佟志理逗弄周家的兩個小子。

        “叔叔。”小雷大大方方地喊了一句。

        “叔叔。”小雨甜甜地喊了一句。

        “乖，都乖。禮物在提包里。我提包呢？”佟志理大大咧咧地。

        “先上車吧，到家差不多能趕上飯點。”周江沿已經提上了他的兩個提包。

        “好，好，謝謝周大哥。小雷、小雨，咱們走吧。”佟志理一看周大哥提上提包，他招呼著兩個小子一塊兒走出了招待所。

        吉普車一路飛馳，帶起漫長飛揚的塵土。一路上，佟志理喋喋不休地介紹他十多年的求學經歷、家里的情況，以及曾想過要隨潮流去當兵的想法，由于家人強烈反對，其實他自己也更想學醫，到底是選擇了自己喜歡的醫生職業。他現在已經完成分配了，就在太原市醫院外科實習呢。

        “當醫生，挺好。”周江沿耐心地聽佟志理講。

        “能待上幾天？”

        “誒，我一共請了七天假，可來的路上就花掉了3天，我看頂多就在你家待兩天。”佟志理抱怨路程太遠，火車太慢云云。

        “以后，有空再來。”周江沿歡迎他常來。

        “嗯，好啊。等過了實習期，成為正式的醫生，說不定我還能申請調到你們這邊的醫院呢。”佟志理看著飛速后退的山野風景。

        “那倒不必。”周江沿說。

        “怎么了？周大哥。你不歡迎我調過來？”佟志理詫異地說。

        “這邊太偏了，不如太原。再說了，部隊上的機動性比較大，你懂嗎？”周江沿冷靜地和他分析說。

        “哦，懂了。那我再看看，還好提前和周大哥提了，不然我真傻乎乎的調過來，你又走了，那才慘呢。”佟志理了然了周江沿說的話。他的工作確實不能隨便申請調動。

        周江沿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沒作聲。

        “你和老范有聯系嗎？”周江沿問。

        “沒有。小時候和范大哥通過一封信，他也沒給我回信啊。”佟志理說道。

        “叔叔，你和我爸爸和范大伯都認識？”小雷趴到副駕座背上問。

        “是啊，我們都認識。”佟志理認真地和小雷回話。

        “那我咋沒見過你呢？”小雷又問。

        “哈哈哈……你才多大，我和他們認識的時候，你爸還沒結婚呢。”佟志理開懷大笑。

        “小雷，和弟弟在后排坐好了，路上顛簸，磕破了你哭不哭？”

        “不哭，鐵定不哭。男子漢流血不流淚。”小雷把小胸脯挺得直直地，不過，還是坐了回去。

        “小男子漢，真牛。”佟志理對著小雷豎起大母指。小雷得意笑。

        “成家了嗎？”周江沿問。

        “唷……別哪里疼，你捅哪里啊，就我在信里和你說的那樣啊，切追著呢……”佟志理感覺腮幫子疼，愁的，不提也罷。

        “不是還有個小丫頭，是不是小嫂子帶著呢？”佟志理重新找著話題。

        “嗯，馬上一周歲了。你嫂子在家里準備菜，全家人都歡迎你的到來。”周江沿想到女兒的小樣子，滿眼的笑意。

        “哈哈哈……客氣了，周大哥，你們家平時吃什么，我就跟著你們吃什么啊，不能為了我特意做。”佟志理不在意這些虛禮。

        “等一會兒，到了家，要不要我把老范叫上，一塊聚聚？”周江沿征求佟志理的意見。

        “到家了再說唄，大哥。”佟志理想看過周家的情況后再決定。

        “馬上就到了，前邊就是。”說著，說著，就到家了。

        在傳達室登記過后，車子穩穩地停到了周家小院門口。佟志理健步走下車來，他終于如愿登上了自己崇拜的周家大哥的家門，佟志理很激動，他兩只手上的提包里裝滿了禮物。

        李敏抱著小禾，走了出來。她在客廳聽到吉普車的聲音了。

        李敏看著身姿挺拔十分年輕的佟志理，心里感慨良多，這位年輕人可是周江沿的摯友之一。李敏收起心情，滿臉笑意的招乎客人進來。

        佟志理見李敏真誠的微笑，他也放下了一顆心。他爽朗地喊人：“小嫂子，你好，我是佟志理。和周大哥認識很多年了。”

        “知道，知道，聽老周說起過，你們倆可能通信多年的筆友。歡迎你來呀，家里做好了飯菜，隨時可以開飯了。”李敏熱情地歡迎他。

        “嫂子，周大哥說，我們是筆友？”佟志理跟著李敏進了客廳。周江沿招呼他換上室內拖鞋。

        “咋，不是嗎？”周江沿問他。

        “只是筆友嗎？周大哥，我們可是經歷過生死的交情，怎么說，也算得上是過命的交情了吧？”佟志理非常不滿意，周江沿對自己的定位。

        兩個男人齊齊地去了趟衛生又回到沙發上坐定，繼續探討這個話題。

        “那會兒，你懂什么？”周江沿隨口一說。

        “當時，我已經是中學生了，十一二歲了，怎么不懂？”佟志理不服，他認為自己至少應該算是小八路，只不過是地下的，不能公開身份，一切都為了革命呀。

        李敏低聲交待倆兒子去衛生間洗手、洗臉，再回客廳幫忙看會兒妹妹。

        李敏給兩個男人各倒了一杯水，并附上一小碟子糖塊。囑咐他倆說，想喝糖水的話，自己加糖塊啊。隨后，就轉身去了廚房。給兩個男人一個談話的空間。

        佟志理看著精致的糖塊擺在小碟子上，讓他感覺周大哥的生活，過得很不錯嘛。

        周江沿睨了他一眼說：“你喜歡加糖塊就自己加。”說罷，自己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佟志理拿起水杯站起身，邊喝水注視著客廳的布置和擺放，處處透露著溫馨。墻上的夫妻合照，也很般配，男的穩健，女的嬌俏。房間也有蠻多的。轉頭對周江沿說：“周大哥，你家蠻大的嘛，可比我家大多了。晚上我能住在家里嗎？”

        “可以。你愿意打地鋪的話，怎么著都行。”周江沿對著佟志理也很放松。之后，周江沿帶著佟志理進了他的書房。現在的書房里有一張床，從隔壁房里搬過來的。隔壁那間房整個被李敏擺置成了儲物間。

        “周大哥，你還有單獨的書房呢？真不錯。”佟志理看著房間簡潔的布置，走到窗臺前，摸了摸那盆綠植，不無滿意地說。

        “今天晚上，你住在這屋吧。”周江沿安排佟志理今夜睡在他的書房。

        “行。我聽周大哥的安排。”

        “這邊夜里蚊子多，這張床上沒有蚊帳，晚上的時候你嫂子會給各房間用干艾草點燃驅蚊。”周江沿再作著安排。

        “嗯，點燃艾草驅蚊的效果很不錯的。”佟志理家里開藥鋪，他還是醫生，這個情況他很了解。

        餐桌上，李敏精心準備了七菜一湯，碗筷全部都擺好了。有：清蒸鱸魚，糖醋紅燒肉，肉沫芹菜，芹菜葉煎雞蛋，青椒煎豆腐，地三鮮（辣椒豆角土豆），蒜汁拌黃瓜，西紅柿雞蛋湯。主食是大米飯，悶了一鍋，管夠。

        李敏輕輕敲響書房的門，提醒他們兩個人，開飯了。坐到餐桌那邊去吧。

        周江沿率先起身走出書房，佟志理跟在其后。看到餐桌上面的菜色，周江沿驚呆了，小媳婦這是干啥？整這么多菜？

        李敏熱情地招乎佟志理落坐，讓佟志理坐在周江沿的右手側邊第一個位置上。小雷和小雨依次向里面移動一個位置。

        佟志理看滿桌的菜，他連聲表示：“嫂子，這……這太破費了。”這個年代家家都不容易，周家這肯定是花了不少錢才能準備出來這么一大桌子菜。

        “你可別客氣，你是老周的朋友，老周很在意。我作為老周的家屬，能不跟著在意嗎？你大老遠的，到了家里了，我們肯定要好好招待的。你別拘束才是。你和老周好好聊聊，我和孩子們吃飯很快的。”

        “小敏，你費心了。”周江沿感激地看著媳婦說了一句。

        “傻樣，為了你費心。還不是我應該的嘛。”李敏當面嬌嗔地回了自家男人。

        這一下子，讓周江沿的自尊心爆了棚。也讓佟志理感覺到了周大哥夫妻兩人的感情非常深厚。他這一次過來，就是想看看周大哥續弦之后的生活過得怎么樣。這下，他很放心了。周家，周家的孩子，上上下下，都很好。

        周江沿看著這么多的菜，又問了佟志理一遍：“要請老范過來嗎？”

        “住的遠不遠啊？范大哥方便的話，一塊過來吃點唄。”

        周江沿安排小雷去范跡才家里喊人。就說家里來了客人，請他作陪。

        聽罷，小雷立即跑了出去。

        李敏看等一會兒范跡才要過來吃飯，就問周江沿：“這桌子上的西鳳酒就打開了一瓶，條柜里還放著一瓶呢，等會兒老范到了，兩瓶子夠你們三個人喝不？”

        “嫂子，我不太能喝酒，喝一點就上臉。那一瓶千萬別拿出來。”佟志理趕緊制止，一是自己真不擅長喝，再加上西鳳酒兩塊錢一瓶呢，真不能浪費。好酒得品著喝。

        “不用拿出來，這一瓶夠了，在部隊醉酒是大事。“周江沿如此說。佟志理在旁邊坐著也拼命點頭。李敏也就作罷了。

        “老周，老周，誰到你家里來了？小雷這娃說的不清楚啊。”老范直接通過客廳走到了餐桌邊。小雷蹦蹦跳跳的跟在其后。

        “這位小哥是？老周，你給介紹一下啊。”范跡才捅捅周江沿。

        “佟志理。”周江沿簡潔地說。

        “誰？”范跡才心想，老子也不認識啊。

        “范大哥，你不記得我了嗎？那一年在太原城郊，你和周大哥救我們幾個學生。”佟志理幫著老范回憶往事。

        范跡才突地恍然想起來，連聲說：“哦，哦，哦，你是那個小娃娃啊。”

        “老范，你坐，一起吃飯。”周江沿請范跡才在自己左測第一個位置上落坐。

        “好，好。”老范落坐，驚奇地看著坐在對面的年輕人。

        “長這么大了？你小子……不是，你怎么到我們這邊軍區來了？”老范還處在驚呆中。

        “來看看周大哥和范大哥啊。”佟志理解釋來意。

        “從太原過來的？”

        “對。”

        “喲，那可不近，你有心啦。”

        “路上走了三天。”

        “哎呦，哎呦，小伙子，你辛苦了，有心了。”

        “呀，老周，你老發財了？今兒這么豐盛？”老范低頭才關注到一桌子好菜，還放一瓶西鳳酒呢，這今天他真是趕上了哈！

        “讓周大哥破費了。”佟志理也覺得太豐盛了，畢竟周大哥一個人要養活一大家子人呢。

        “來，走一個，歡迎你過來看我們。”周江沿邀請他倆一起提一杯。好嘛，三個男人，開始了吃，喝，吃，喝，周家一時談笑風聲。

        李敏抱著小禾坐在一邊，抬頭看看自家屋頂，感覺屋頂快被掀開了。小禾小丫頭好奇地看著今天特別不一樣的爸爸以及兩個她不識人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她的小嘴也跟著動……

        李敏給小禾喂了一點魚肉、雞蛋、豆腐和白米飯，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一點也不鬧。同時，李敏招乎兩個兒子趕緊吃菜吃肉，兒子夾不到的，媽媽幫著夾。所有人都吃得滿嘴流油。

        李敏很快就停了筷子，照顧兩個兒子收尾。他們大小四個吃好之后，全部移動到次臥去玩。讓兩個兒子帶著妹妹玩，李敏輕聲告訴兩個兒子：“今天妹妹會說話了，會喊媽媽了。”

        “真的嗎？太好了。妹妹你喊，你喊哥哥……你喊哥哥……”兄弟倆紛紛哄著小禾開口。

        “麻……麻麻……麻麻……”小禾在兩個哥哥的逗弄之下，時不時的能喊出來一句。

        “妹妹會說話了，她會說話了，她會喊媽媽了。”小雷和小雨高興得在床上翻跟頭。小禾看著兩個哥哥換著花樣的翻跟頭，她也跟著嘎嘎樂。

        “媽媽，要把這個消息，告訴爸爸不？”小雷坐起身問道。

        “這會兒不用，爸爸在陪客人吃飯呢。咱們不去打擾啊，媽媽在屋里陪著你們。”

        “嗯，好吧。”小雷同意。

        “想睡覺嗎？想睡就躺下睡覺。”李敏問。

        小雷和小雨說：“再玩一會兒，之后再午睡。”

        之后，三個孩子并排躺到床上，看著三個小家伙這樣躺著，有點擠的，李敏就將睡著的小禾抱起放到了另一頭。

        “紅燒肉，真好吃。”小雨躺下后閉著眼睛回味地說。

        “可不，紅燒肉，好好吃。魚也好吃，肉好嫩呀。”小雷也無比幸福地回味。

        不一會兒，三個孩子都睡著了。

        李敏坐在床邊，靜靜地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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