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微風細雨，春暖花開的季節。南風暖窗，櫻樹花開，猶似粉蝶翩翩舞，爛若云霞。唯有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無暇顧及這如酒的迷人春色。

        周江沿坐在火車上，看著窗外急馳而過的春光，思緒也跟著飛向遠方。

        去年，同樣是這個季節，同樣是去江西，前一回他是愁緒滿頭，全不知生活是何物。這一次他的心頭滿含了柔情，思念妻兒，一張火車票，就把周江沿牽引了出來。

        天氣暖和了，燕子該回窩了。請了五天短假，他要去江西把媳婦和孩子們接回來。

        當軍區首長一聽他這請假的理由，滿是奚落地笑話他，“你個周江沿啊周江沿，終于知道媳婦的重要了，不錯，請假理由很合理，批準了，快滾吧。”

        周江沿迎著太陽到了柳葛莊這天，沒有人知道。因為他誰也沒有說，只身就來了。

        周江沿穩步走到李家院落門前，推門邁了進去。

        院子里的清洗臺上圍了一圈小孩子，議論紛紛，好不熱鬧。

        “小雨，太殘忍了，快別切了吧。”李密看小姑家的二表弟一點都不怕，小小年紀的他最近怎么就迷上青蛙了呢！著實想不通。

        “快切，快切，打開看看肚子里邊，看你還能認出什么？”小雷給弟弟加油，他也趴在臺子邊上看熱鬧呢。

        “注意，別切到手，二舅舅給的竹刀可是磨的很鋒利的。”這是李敏的聲音，原來她是蹲在小孩兒中間的。

        “哎呀，好惡心，好惡心……”李密見小雨用竹刀一刀就劃開了一只死青蛙的肚子。

        “小密，你別看了。女孩子受不了這個。”李敏擺擺手讓大姪女回屋里去，可李密害怕又不想走。

        “我敢看，媽媽……我敢看小哥怎么切的。”這是小禾嬌嬌的聲音，小丫頭現在說話可真清亮。

        “好，咱們小禾的膽子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李敏環著小禾蹲在臺子邊，今天是小孩子們的第n節自然生物課，自從孩子們在山間小溪邊抓住第一只青蛙，就算徹底打開了小雨對生物解剖的興趣，一只接一只的打開青蛙的肚子看。

        這個季節農村的孩子們都去抓青蛙來玩，玩夠了都扔給小雨去學解剖。

        小雨對解剖青蛙有興趣，他從最開始下刀的彎彎曲曲，已經練到刀穩手不抖，能直直地一刀給切開了。

        等小雨把青蛙解剖完之后，清洗干凈，送進廚房就是一道葷菜。爆炒的、紅燒的，最近李家餐桌上經常見它。

        這也有賴于二舅舅李興盛用竹子給孩子們削了幾支解剖工具，也不管像不像，反正是那么回事兒。這段時間的田間生活，對周雨的未來行醫之路，奠定了基礎和最好的興趣。

        “媽，你看這塊最大的是什么？”小雨最信賴媽媽，媽媽從不阻止他的興趣愛好。

        “嗯，這應該是青蛙體內最大的器官，應該也是最容易找到的器官，小雨真棒，這是它的肝臟。”

        “媽，上面這個三角形的長得像心形的哦。”小雨冷靜地分析道，小手一點都不抖地用竹刀挑起來。

        “咱小雨真棒，咱是沒上學呢的小娃呢，但咱知道三角形，看來家里的小木塊沒白玩。這個器官是它的心臟，所以長得像心形。青蛙全身的血都是由心臟這個器官負責把血輸送到全身各處的。”

        “媽，送我去上學吧，我想學這個。”小雨一邊低頭翻找其他的器官，一邊和媽媽商量。

        “好啊，咱們回家，就給小雨報名上一年級。這個解剖啊，是醫科，小雨以后想做一名外科醫生嗎？”李敏很喜歡小雨的求知欲，從小培養興趣，這是好事。

        “想。”

        “像佟叔叔一樣，拿手術刀。”小雨又補了一句。

        “小雨還記得佟叔叔呢，對，他就是外科醫生。”李敏摸摸孩子的頭，很欣慰，一個來家里做客的客人居然對自家孩子產生了職業影響力。

        “這個，媽，這個外形有點像豆子，摸起來像海綿一樣松軟，是什么呀？”

        “應該是青蛙的肺，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器官哦。”李敏計劃回去的時候要去國營書店給小雨買幾本兒童生物啟蒙書。

        “有一個綠色小圓囊，它看起來很像鼻涕哦。”小雨從好幾只青蛙肚子都看見它。

        “小雨，你真會形容，這里是青蛙的消化系統，存放膽汁的地方。”李敏看認真解剖的小兒子，真覺得自己可能會給共和國培養出一位外科醫生呢。

        “媽，青蛙的胃在哪里？胃在哪里？沒找到……”媽媽讓小雨學著找到幾個大器官，他還沒找全呢。主要是沒看過類似的書，器官也不認識，只是盲找、盲猜。還好有媽媽在，可以幫他一起看，一起猜。

        “你們在找什么？”周江沿湊上去看，嚯！一堆死了的青蛙。我去，小兒子還有這嗜好。

        “小雨，你打開青蛙的嘴巴試一試，通過食道往里面找……”李敏還沒發現自家男人到家了。

        “啊，爸爸，怎么是你啊！你怎么來了！”大兒子小雷抬頭見是爸爸，他高興得一個熊撲撲了過去。

        “我不能來嗎！”周江抱住大兒子結實的身板，顛了顛，不錯，沒掉稱。

        李敏站起來，笑語嫣嫣地看著他，滿是喜悅，就好像他是來接親的一樣。

        “小敏，我來你回家。”

        “好啊。”

        小雨抬頭見是爸爸來了，喊了一聲，低下頭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媽媽……媽媽……”小禾扯李敏的褲腳，要抱抱，因為人家太矮了嘛。

        “小禾，去，讓你爸爸抱你。”李敏輕推小禾往前走。

        “來，爸爸抱，小禾，有沒有想爸爸啊。”周江沿一把把小禾舉過頭頂，逗得小禾咯咯地笑不停。

        “還要……還要……高高……”小禾喜歡爸爸把她舉舉高，沒一會兒就和爸爸熟悉起來。

        “哎呀，女婿來了，當家的，快出來，小敏女婿家來了。”柳青妮在廚房聽到院子里有陌生男人的聲音，走出來才發現是周江沿，這是來家接女兒和孩子們的。

        “媽。”周江沿喊丈母娘。

        “哎，快屋里坐。”柳青妮迎著周江沿進了堂屋，差點和要出來的李木勝撞上。

        “爹。我來小敏了。”周江沿喊老丈人。

        “好，好，快坐。”

        周江沿依次和李家人打招呼，方落坐。

        “爹，我去縣城喊二叔吧。”大哥李興昌請示李木勝。

        “江沿，這回能在家里住多久？”

        “今天能停頓一晚，明天下午得走，這趟只有5天假，已經消耗了一半了。”周江沿如實回答老丈人。

        “喲，這走的急嘍。”爺爺李善地覺得孫女婿走的急。

        “興昌，你快去吧，叫你二叔今天回來一趟，咱們在家聚一次吃頓飯，明兒小敏一家就得回了。也去問問你大妹得不得空啊？”李木勝交待了一番。

        “哎，知道了。”李興昌快步跑出去了。

        “是啊，爺爺，只請到5天短假，路上一點不敢耽誤。”

        “不防事，不防事，部隊上請假可不容易了。”爺爺李善地能理解。

        “小敏，小雨剛才在弄什么呢？小孩兒也沒迎迎我。“周江沿看李敏也進屋里了，尋她說話。

        “人家小雨在做解剖工作呢，哪有時間理會你啊。“李敏沒咋給周江沿眼神，這男人居然沒打招呼就過來了，她有點不高興，但也很高興，哎呀，女人真矛盾。

        “解剖？”

        “是啊。小雨喜歡生物解剖，一點不害怕，主動要求送他去上學呢。”

        “嗯，上學好說，回家報個名就能去。”周江沿直勾勾地看著小媳婦，可小媳婦不咋理他呢。

        “你這趟來，怎么這么急啊，一點信兒都沒提前捎回來？”李敏遠離周江沿，靠著自家爹李木勝坐著。

        “沒來得及。你們一走一個多月了，也沒啥信兒，我這才忙完一段了，硬擠了幾天時間出來，過來接你們回家。”周江沿這樣解釋。

        “小敏，別挑理。女婿那工作是那么容易請長假的嗎！嗯？”爺爺李善地制止小孫女鬧乎孫女婿。

        “知道了，爺爺。”李敏睨了周江沿一眼，就不信拍個電報的工夫都沒有，哼，晚點再找他算賬。

        周江沿感激爺爺解圍。他連忙轉移話題：“爹，來的路上，看到山路下的田間，老農牽著老牛也忙起來了，牛拉著犁鏵翻地呢。家里春種忙的怎么樣了？”

        “嗯，咱村里基本上都忙完了，也是才歇下來。”李木勝吸了口煙袋說。

        “你來的很是時候，沒農活給你干了。”李敏小聲嘀咕。

        李木勝輕拍了小女兒一下下，他和女婿在聊天，讓她別插話。

        得，自己走開還不行嘛！你們聊吧。李敏起身出去了，看看廚房忙得怎么樣了。

        “小敏，你來了正好，你看看，咱們還要添些什么菜。這女婿上門，在咱農村也是件大事呢！”柳青妮招呼女兒進來，幫她看看備的菜。

        “這時候榆錢很多，蒸一鍋榆錢飯，喂飽他就行。”李敏看到媽媽剛清洗干凈一盆榆錢。

        “小丫頭，哪有女婿上門，只準備一道野菜招待人家的。”柳青妮隔空點了點女兒。

        “咱家也啥好招待他的，好容易存了幾斤細糧，總不讓他一頓給造完了吧。”

        “去，去，去，這不用你了，有你兩個嫂子幫忙呢。格子，去抓只雞出來。”

        “哎，這就去。”柳格子聽婆婆吩咐抓雞去了。

        “苗，你拿上兩毛錢，去前邊柳五家買一塊老豆腐去。”

        “哎，好。”柳苗聽婆婆吩咐買豆腐去了。

        李敏見幾個孩子都跑出去玩了，連小禾也沒在院里，便回了西廂屋里收拾東西，這明天就走，現在也要準備起來了。

        “小敏。”周江沿推門進來。

        “你怎么過來了？不是在堂屋陪爺爺他們說話的嘛？”

        “我說出來上衛生間。”周江沿一臉無辜。

        “……真有你的，你跑我屋里干嘛？上你的衛生間去啊。”李敏坐在床頭疊小孩兒的衣服。

        “你生我氣了。怪我沒給你提前打招呼，嗯？”周江沿緊貼著小媳婦坐下。

        “哎呀，你都要坐我身上了，討厭。”李敏推了一把，沒推動。

        “小敏，想我嗎？”周江沿摟過小媳婦的腰肢，貼到她的耳邊低語。

        “不想，一點不想。”李敏梗著脖子，嘴硬。

        “我不信……”周江沿輕輕含住小媳婦的耳垂。

        “哎……你干嘛……”李敏嘗試躲開。

        “我啥也沒干。”周江沿逐漸移到小媳婦的脖子上細細地輕吻。

        “不行，你不要亂來……大白天的……”

        “知道，我知道，你別動。”周江沿由小媳婦的脖子上一寸一寸地吻到臉龐。

        李敏知道，自己的心軟了，身體也軟了，在這方面自己招架不住這個男人。李敏不知道什么時候歪倒在了枕頭上，他隨即壓了上去。

        雖說他也不敢實際做什么，但是，“啊，你輕點……捏疼了……”

        李家開飯了，縣城的二叔二嬸、大姐大姐夫都過來了，就為了歡迎小女婿上門，大家湊一塊吃頓團圓飯。

        紅燒雞肉、紅燒臘魚塊、醬悶田雞、蒸榆錢、香煎豆腐、燙菠菜苗、土豆絲、青椒炒蛋、春筍炒海米、江西拌粉。這是丈母娘為了歡迎小女婿上門特意準備的一桌子菜，在這個年代，能張羅出這么一桌菜，是不太容易的。

        李敏看到一桌子菜，尤其是那道紅燒雞肉，便捅了捅身邊的周江沿，“你看，就因為你，我們家下蛋的老母雞都犧牲了。”

        “這……媽，您太客氣了，我隨便吃點就行，這一大桌菜，太豐盛了。”李敏這么一說，周江沿覺得自己來一趟，人家的老母雞都為自己犧牲了，怪不好意思的。

        姐夫郭路連忙解救連襟，“江沿，你別讓小敏嚇住了，我頭回來上門，媽也殺了一只雞。在這個家里咱們兩個要聯合起來啊，哈哈哈……。”

        “去，去，去，小敏你在家是不是老欺負人家啊。”姐姐李萍也這樣猜測，感覺自己小妹在自己男人面前怪厲害的。

        “哼，誰欺負誰啊。”李敏歪頭看看周江沿，周江沿笑笑不敢吭聲。

        “來，吃塊田雞肉，這是你小兒子弄的。”李敏夾了一筷子遞到周江沿碗里，周江沿馬上放下其他的菜，吃上了田雞肉，味道不錯。

        “嗯，這肉很嫩，好吃的，江沿你試試。”姐夫郭路也夾了一口吃到嘴里。

        “小雨不錯，不怕血腥氣，是個當醫生的料。”二叔李木功也聽說了小雨最近的戰績。

        “江沿啊，給孩子好好培養一下啊。”李木勝也這么說。

        “哎，知道了，爹。”周江沿只有答應的份。

        晚上就寢。小禾非要睡在中間，隔開爸爸媽媽。李敏無所謂，周江沿木了。

        等到小禾睡熟，無良的爸爸把人家小禾給抱到床尾邊邊拿枕頭圍起來阻擋視線，怕小丫頭突然醒嘍。

        餓狼一般的爸爸，眼睛冒著綠光，抱起媽媽就啃上了。折騰了半夜才睡，還好李敏屋里常備著水，不洗洗，還真是不舒服。

        第二天，小雷和小雨兄弟倆穿戴整齊，出門和小伙伴們道別去了。

        周江沿問小雷：“喜歡待在這邊還是軍區那邊？”

        小雷朝爸爸翻個白眼，說：“幼稚。”氣得周江沿想揚起大巴掌，可是李敏在旁邊，他也不敢下手啊。

        周江沿又問小雨：“喜歡待在這邊還是軍區那邊？”

        小雨想想，說：“這邊。”

        “為什么。”周江沿想了解兒子的想法。

        “在這里小孩兒可以隨便跑，隨便玩，在軍區不行。”小雨很有體會地說。

        李敏睨了他一眼，笑著和周江沿說：“你怎么不問問小禾這個問題啊。”

        周江沿接收到指令，馬上問小閨女：“小禾，你喜歡待在這邊還是軍區那邊呢？”

        “只喜歡和媽媽在一起。”小禾嘟著小嘴回答爸爸。

        “爸爸，舉高高吧。”小禾可喜歡被爸爸舉得高高的了。

        “好，爸爸給舉高高。”

        在家里吃罷午飯，李敏他們便辭別了家人，出發了。

        這一趟沒有車送，他們從村口起坐上一輛順道的驢車，到了半路上，車把式要一個人收一毛錢，算是接的私活。

        一家人一路欣賞山邊風光，小雷邁著大長腿還和驢車賽跑了一段，結果，人跑不過驢，甘拜下風。

        就這么的慢悠悠地晃到了縣城，再轉公共汽車去了火車站。上火車再下火車。開了將近兩天的火車終于到站了，小雷第一個跳下來，他從邁下車廂就喊：“小張叔叔，我們在這里。”

        “哎，小雷。”張小軍跑了過來。

        “團長好。”張小軍立定朝周江沿敬禮。

        “嫂子，有什么行李，我來提。”

        “就一大一小兩個提包。讓周江沿提吧，小軍。”

        “沒事，嫂子，我有勁。”張小軍提上一點不重的提包，跑遠了。

        “小軍，到了縣城的照相館，停一下。”李敏這樣交待了一下。

        “你們在油菜花田里拍的照片，是不錯。”周江沿在李家相框里欣賞過了。

        “可不，都是媽媽照的，爸爸，你在姥姥家也看到我們的相片了吧？”小雷坐在車上也板板正正的。

        “看到了。”周江沿不無可惜地說。

        “一會兒都下車，咱們借這個機會拍全家福。”李敏宣傳要再拍照片，這一次帶上周江沿。

        周江沿聞言，笑了。小媳婦懂他。

        “哦，太好嘍，太好嘍。又要拍照片了。”小雷和小雨擊掌慶祝。

        一家人去到縣城照相館清洗之前的照片，又費了一些工夫新拍了幾張照片。這才回了軍區家屬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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