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人要吃,馬要嚼。
不知不覺的,生活也一天一天的過去了,李敏在東南沿海這邊的山區里已經生活了六七年。時間來到了1968年的9月。
天上的火球炙烤著大地,李敏站在前院,叮囑小禾戴好小草帽,才讓她和小雨挎著小書包去了學校。
之后,李敏快速的躲回了屋里。太熱,一秒鐘不想在外邊待著。
周江沿在三年前,提升了師長,領管一個獨立師,他肩膀上的擔子更重了。
小禾在今年也當上了一名光榮的一年級小學生,她天天和上五年級的二哥小雨一同上學,一同放學回家。而小禾的大哥小雷,這兩年去了縣城中學讀書,成了一名住校生,一個月才回家一次。
平時李敏一個人在家里待著,買菜做飯之余,打掃打掃家里,歸置歸置物品,時而踩踩縫紉機,給家人做幾身衣裳。生活過的閑卻也有滋有味。
快臨近十一了,周江沿這一段時間忙得,是連家都顧不上了。李敏和孩子們也不稀得讓他管,反倒是李敏經常想著他中午吃得飽不飽,吃得好不好,經常給他送飯去。
下午半晌,大火球還是高高掛著,太陽光如同噴火似的照耀著他們這片山谷,這邊就是天長夜短。
李敏在家收拾停當,想起丈夫最近時常去戶外視察戰備及督促戰士訓練,便從廚房端出一碗涼粉和一碗綠豆沙,放進竹籃,提到手里,出門給周江沿送去消暑。
李敏頭戴草帽,一手提著籃子,一手拿著手絹,覺得額頭上冒汗了,擦上一擦。她呀,是個易出汗體質,怕熱。
團部辦公樓底下筆直地站著兩名年輕戰士,其中一位是新分配過來給周江沿當警衛員的劉三茂。
原來那個警衛員張小軍因到了年齡已經退伍了,聽周江沿說,張小軍在老家的縣城武裝部任了個職務,是一份不錯的工作。
劉三茂向李敏敬禮,“嫂子好,您又來給師長送東西啊。”
“是啊,三茂,你們師長回來沒有?還在外邊嗎?”李敏停下來,擦擦一腦門的汗,問道。
“嫂子,來巧了,師長剛回來,才上去不久,這會兒肯定在辦公室里。”劉三茂笑著對李敏這樣說。
“好,那我上去了。”
“老胡應該不在新疆那邊的勞改農場了。”周江沿捏著茶缸蓋一下一下的碰著茶缸沿。
“哪個老胡?”接任一團團長的范跡才坐在沙發上問。
“你認識幾個老胡?”周江沿睨了他一眼。
“……哦,你說胡廣義啊。”范跡才突然想起來,六七年前被下放的團參謀長。
“怎么得?”老范不解,老周怎么突然提起他來了。
“頭前兒,我給他寄的錢退回來了。”周江沿低聲說。
“什么,你給誰寄錢?老周,你,你的膽子也太大了吧,別人躲都躲不及呢!你還……”老范一聽老周這么講,他立刻就聯想到,以老周的性子,他一定不是只寄了一次錢。
“不知道老胡被調去哪里了?人有沒有事?之前寄去的東西和錢都是收下了的,半年前還來過信,他信上提過最難的時候已經熬過去了,他絕不會尋死的。”周江沿這是擔心了,不然絕不會吐露一個字兒。
“你一直和老胡有通信?你們一直有聯系?”
“嗯。都是通過一個中轉地址來往的,老范,老胡一定是出事了。”周江沿砰的一下放下茶缸蓋,站起身說。
“老周,這……這我們也沒辦法啊。”老范希望老周冷靜一下。
“我想到一個地方。但需要你動用你的關系去那邊找一找。”如果不是事情突變,周江沿是不會和老范提老胡的。
老范一臉茫然地看著老戰友,“什么意思?你細說說。”
“北大荒!“周江沿走到老范跟前,悄悄吐出這個名字。
“如果老胡是因為表現好而被突然調走,來不及寫信的話,有可能是去那個地方的屯墾農場。”北大荒這個地方,在周江沿的心里過了好幾遍了!
“老范你不是東北人嗎!你……”周江沿伏下身,彎著腰靠近老范說話。
“哎,弟妹來了。”老范突然出聲,他擺擺手讓老周先不要說了。
“范團長也在呢。”李敏走進來了,熱,她感覺自己后背上都是汗。
“弟妹,老周,你們先聊。”老范說著起身走了。
周江沿看老范逃也似的走了,臉上卻不顯什么。
周江沿走到李敏身邊接過她手里的竹籃子,瞧著小媳婦戴著草帽,還是出了一腦門汗,輕笑:“媳婦,外邊那么熱,你怎么舍得出門了?”
李敏睨了他一眼,“最近你見天兒的去外邊視察什么的,還不是怕你中暑。”李敏拿手絹擦完汗就當扇子給自己打涼。
“我們當兵的沒那么嬌氣。”周江沿打開竹籃一看,一碗涼粉和一碗綠豆沙,咧嘴笑了。
“拿來,我這就拿走。哼。”李敏說著就要去搶竹籃子。
“哎,哎,送都送來了,哪有再拿回去的。”周江沿按住李敏的細白小手。“你坐一會兒,我這就吃。”
“這還差不多。”李敏坐到一旁,看著周江沿端起那碗涼粉。
“你們剛才在說什么呢?”李敏坐在沙發上隨口這么一問。
“沒什么啊,也就和老范閑聊。”
“切!要真是閑聊,老范能那么快走。”李敏指指竹籃子。往常只要她帶著東西過來,哪次老范不是起勁兒哄點東西吃嘴里才算完的。
周江沿明白小媳婦意有所指,但他不便說,畢竟老胡的事情,還沒明朗。又不想和小媳婦撒謊,只能埋頭快吃快喝。
“不能說就算了,我還不想聽呢。”李敏看周江沿狼吞虎咽的干完了,收了兩個空碗,提上竹籃就要走。
周江沿趕忙跟上去,“媳婦,我送送你。”
李敏朝后擺擺手,“免了。”
周江沿站在走廊上,看著李敏的背景逐漸走遠,這才收回視線。
事關老胡,那是自己的老戰友,他必須得再找一趟老范,那家伙在東北老家有不少人脈呢。周江沿腳尖一轉,去了一團的方向。
“范跡才!”周江沿走到一團長辦公室門口一腳踹開了房門。
周江沿冷冰冰的語氣頓時把老范要罵人的話凍了回去,他以為哪個王八蛋敢踹他辦公室的門呢!
“喲,師長,您怎么來了?有什么事,你讓三茂過來吱一聲,我不立馬就過去了嘛!”老范趕緊從辦公桌后邊起身迎接。
“師長,坐,快坐。”老范還是有些害怕生氣中的周江沿,這小子雖然年齡比自己小,但是官威也是日積月累上去的。
“別給我裝大尾巴鷹了!”周江沿大馬挎刀似的在沙發上坐下了,卻不正眼看老范一眼。
“師長,您在說什么啊?我老范聽不懂啊。”老范彎腰陪著笑臉。
“你聽不懂,你老范那黑心有多少個眼兒你數得過來嗎?嗯?”
“誒,我的師長啊,不是,我說老周啊,你說的那個事,他不好辦啊。”老范這下也不裝了,他坐周江沿旁邊的空位置上,真的犯難。
“要是不難,我能找你嗎?”
“你真的忘記老胡了嗎?老范,嗯?”周江沿眸光一轉,定在老范身上。
“那……那不能夠。”誰能真的忘記曾經的老戰友啊,只是一般時候他都把不好的事情壓在自己心里的最下邊下邊,老范和自己這樣說。
“他可能就在那里,你看著辦吧。”周江沿說完,抬屁股走了。
大約三個星期之后。
老范眉飛色舞的進了周江沿的辦公室,要向他匯報(獻寶)。周江沿向劉三茂交待了一下今天下午出發訓練場的時間,隨后打發他出去,并關上了門。
“說吧,別憋壞了。”
“人找到了。”老范高興地站在辦公桌前邊報告。
“在哪兒?”
“在黑省生產建設兵團二師九團下屬的一個屯墾農場。”說著,老范從兜里掏出一封信遞給周江沿。
“怎么調到那邊去了?看管更嚴了嗎?沒機會寫信嗎?”周江沿來不及看信,疑惑地問。
“哪兒啊!你知道從新疆到北大荒有多遠嗎?一路上要耽誤多久嗎?”老范看過信,算是了解內情。
“你仔細說說。”周江沿指指沙發,示意老范坐下說。
“老胡在新疆那邊肯下苦力,讓干啥干啥,可就是不屈服。為此,得罪了不少人,一開始被剃了陰陽頭,吃的最差,干的最多,身體就受不了了。要不是你接濟他,估計他還真熬不住。據說他經常寫思想匯報信,在勞改農場算是積極改造份子,反倒弄得那些人不知道該怎么收拾老胡了。老胡這老小子,是個犟驢,他以前一貫就是這樣子!這不,那邊有人出了個餿主意,說老胡表現良好,要改善他的勞動環境,不用他整天挖石頭了,調他去北大荒黑土地上勞動去。文件下來之后,他們要求老胡立刻動身跟著車走,根本不管老胡病的有多重,就這,一路上還是用了20多天才到,光倒火車就倒了5趟,更別提汽車和其他的車了。”
周江沿雖然坐在椅子上,他的拳頭卻在緊緊地攥著,青筋爆起,他是咬著牙在聽范跡才說話。
“老周,按照你的指示,我可是第一時間,同時撒了五封信出去,動用了五條線,啊,五條線啊,得動用多少人啊,這才給找到的人。你看,這才多長時間,人家那邊其實剛到一星期,我這邊的人就給找到了。老周你說,你該怎么謝我吧?哈哈哈哈哈。”老范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能找到老戰友,他也很高興。
“信上有說老胡生的什么病嗎?”周江沿松開拳頭,捻起桌上那封信,打開來看。
“他不是一種病啊,信上沒有細說。只是說重的不輕,總是咳嗽……”
……
“老周,你別太擔心了,我馬上回封信,讓那邊多關照他。”老范看周江沿不吭聲,他心里也不好受。
“嗯。老范,我替老胡謝謝你。”周江沿正經看著老范,認真地向他道謝。
“老周!你,你這是干啥呢。我……我這就去寫信去啊。”說著,老范起身跑出去了,等出了房門,老范感覺自己怎么眼酸了呢!
周江沿拉開抽屜,拿出空白信紙,開始給老胡寫信。
他要問清楚老胡生了什么病,或者他都有哪些癥狀,他好想辦法在外邊找藥寄給他。從新疆到北大荒走了那么多天,老胡手里估計一個錢也沒有了,還要給他寄些錢。
周江沿處理完這些事情,晚上回到家,一個字也沒說。
又是漫長的三個星期,周江沿終于收到了回信。
老胡說他是突然被調走的,沒來得及給他寫封信。實在病得太重了,但是沒有機會去醫院作檢查。老胡自己憑感覺,晝夜不停的咳嗽,不是肺炎就是肺結核;另外就是他的膝關節不太受力,干太多重體力勞動,累的。其他的毛病自己也判斷不了。
這晚,周江沿坐到床頭,在心里打了幾遍草稿之后,終于向小媳婦提出了申請,“小敏,給我50塊錢吧,我有用處。”
“嗯?你每個月有10塊錢的零花錢啊,這個月還沒到月底呢,怎么,花完了?”李敏有些不懂,周江沿從來沒找自己要過錢,之前問他10塊零花錢夠不夠花,他都說夠。
周江沿心說,他那些零花錢,他基本上都定期寄給各地有困難的戰友了,要么買成東西寄了,要么就是寄錢。
……李敏躺在枕頭上等著周江沿,等他說話。
“小敏,就給我50塊錢吧,要不從我每個月的零花錢里扣?”周江沿說著動了一塊李敏臉上貼的黃瓜薄片。不知道李敏怎么那么愿意折騰自己的臉,已經夠白夠嫩了,卻還要天天敷這個涂那個的。
啪!
“別動,我在做面膜呢。”
“周江沿,你這段時間可不對勁啊!我不說不代表我看不出來。”李敏躺在枕頭上哼唧。
周江沿不解,湊近李敏貼滿黃瓜薄片的小臉,連忙解釋道,“沒有啊,最近沒什么不對勁啊。”
李敏拿掉蓋著眼睛上的兩片,“前段時間,一天天的,你的臉差點就能陰出水來了,你說,你對勁?”李敏瞪著自己頭頂上的男人,眼珠一眨不眨的直愣愣地看著他。
周江沿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大黑臉,心說,“陰嗎?哪陰了?”為了掩飾尷尬,他抽走李敏手里的兩片黃瓜放入口中咀嚼起來。嗯?沒啥水份。
“周師長,那是敷面膜的黃瓜片,你怎么給吃了?能好吃嗎?”李敏看他把黃瓜片扔嘴里給吃了,便使勁推了推他。他倒是紋絲未動,自己臉上的黃瓜片倒掉了不少,索性拿下來,不敷了。
周江沿混不在意的說:“都是黃瓜,都是菜,就是水份少點,能吃。”逗得李敏噗哧一下笑出了聲。好個不講究的男人。
李敏托著一手掌的黃瓜片,“喏,這還有呢,你還要吃嗎?”周江沿搖搖頭,“不吃了,沒水份,不好吃。”
“不傻啊你。”李敏起身汲拉上拖鞋將黃瓜片扔到外邊垃圾筒去了。
“不說實話,沒錢啊。”李敏給自己倒杯水,喝了兩口。周江沿伸手也要要,他接過李敏的半杯水,一飲而盡,正好清清口。
周江沿一看這情況,不說實話不行了,便把老胡生病的事說了說。李敏一聽便道:“那50塊錢夠不夠啊?”
“咱們從這邊買些藥給他寄過去吧。”李敏站在床邊,手搭在周江沿的肩膀上這么說。
周江沿一聽小媳婦的話,便笑了。“我就是這個意思,給老胡寄去20塊錢,剩下的30塊錢買成藥,再給他寄過去。“
“行。就這么辦吧。錢要是不夠,你再說。“李敏上床掀開床單,躺下了。
“嗯。謝謝小敏,我媳婦真好。“周江沿輕輕吻了李敏兩下,去洗漱了。
隨后幾天,周江沿幾經找藥,才把治療肺炎和肺結核、關節疼痛以及失眠的藥都找齊了,這里面有些是受管制的藥品,很不好找。所幸周江沿是一個軍人身份,有此地方還能說得上話。不管多耽誤,立即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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