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語知沒讓自己消沉太久，她在家休息了兩天，第三天起去便利店幫忙。

        便利店有兩個常駐店員，輪流上早班和夜班。黎語知年紀小，張阿姨不好意思叫她熬夜，給她安排了中午12點到晚上8點的時間段，和兩個店員各自有一小時的重合時間。

        兩個店員分別是一男一女，女的叫阿英，男的叫大壯。阿英去年剛見到黎語知的時候，得知她才十五歲，說她小小年紀就出來打工，也是夠辛苦的。

        后來熟了以后，阿英就常常羨慕黎語知。

        “你好歹還在上學，辛苦都是一時的，不像我們。一輩子被困在這個小地方，想闖出去，又沒有能力。”

        “我現在可真后悔以前沒好好上學，早早出來打工。小妹妹，你可千萬要好好學習啊。”

        不必她說，黎語知心里也很清楚，讀書可比打工輕松多了。她剛開始來兼職還有點新鮮感在里頭，第二次再來就倦了。想到阿英和大壯一干就是幾年，幾千個日夜都要困在這個方寸之地，才是真的絕望。

        她尊重每一份工作，但仍是慶幸自己可以讀書，將來能有更多的選擇權。

        下午3點多，黎語知一個人在店里寫暑假作業。面前落下一片陰影，她合上練習冊，起身打招呼：“歡迎光臨！”

        抬頭對上一雙冷淡又不耐煩的眼睛，她大氣都不敢出，趕緊低下頭，撇了些劉海擋在額前。

        她年紀小，為了不被人看出來，臉上總是戴著帽子和口罩。還好沒有圖舒服摘掉，她估計徐彥升應該認不出來。

        徐彥升拿了一個漢堡和一瓶檸檬茶，黎語知給他結了賬，全程沒抬頭看他。

        等他出了門，黎語知一把摘掉口罩，重重吁出口氣。

        她剛才太緊張，都忘記呼吸了。

        從前以為海城挺大，現在才發覺是真的小。一個暑假，她竟然能碰見他兩次。

        徐彥升走出門外，抓起漢堡咬了一口。什么破地方，周邊連家像樣的飯店都沒有。他進了兩家店，看到桌子油膩，蒼蠅四處飛，又退了出來，只能到便利店買點吃的。

        他方才隨手從貨架拿了個漢堡，沒仔細看，咬了一口才發現有番茄。

        徐彥升皺了皺眉，心想這地以后就是羅云龍求他他也不來，海城那么多地方，非跟他那幫狐朋狗友約到這荒郊野外打球。

        他回頭看向斜后方的垃圾桶，把漢堡用塑料袋包裹，做投籃狀拋過去。

        沒中！

        他果然不適合打籃球，徐彥升滿心不耐煩，剛挪動了下腳步，店里的小姑娘聞聲走了出來。

        小姑娘彎下腰，把地上的塑料袋撿起來，放進垃圾桶里。

        微風吹過，掀起她耳旁的碎發，她出來的太急，沒戴口罩。徐彥升盯著她的側臉看了兩秒，認出她是前幾天在商場見過的女生。

        兩人就離了兩三米遠，小姑娘卻全程沒回頭，撿完垃圾就回了店里。

        徐彥升看著她的背影，牽了牽嘴角，轉身走了。

        黎語知回到店里，把口罩拿起來重新戴上，繼續做她的暑假作業。

        眼睛盯著數學題，腦子里卻控制不住地想：有錢人家的少爺就是不一樣，便利店的東西哪能入口，吃一口就要丟掉。

        炎熱的夏天過去，黎語知結束了暑假兼職，迎來了高二。

        重新分完班，班里大部分都是陌生同學，黎語知環視一周，看見幾個熟悉的面孔。其中一個女生笑著朝她招手，“黎語知，過來，坐這邊。”

        那是她高一的同班同學，名叫李蕊，她個子不高，身材圓潤，笑起來臉頰鼓鼓的，很可愛。兩人之前不是很熟，但黎語知玩的好的都不在這個班，她沒拒絕李蕊的邀請，坐在了她的旁邊。

        李蕊很驚訝地說：“黎語知，你怎么會在這，你成績那么好，我還以為你一定會去重點班呢。”

        黎語知笑了兩聲，沒有回答。

        這個問題很尋常，只是黎語知心里有根刺，不愿聽到別人提起，自己更不想多說。

        班里人來的七七八八了，大家都是找熟悉的人一起坐。黎語知發現班上只有十幾個女生，大家心照不宣，默契地扎堆坐在一起，跟男生們無形中劃出了楚河漢界。

        黎語知的前后座全是女生，前面兩個說話細聲細氣，就跟耳語似的，后幾排的女生則是嘰嘰喳喳，笑作一團。

        這樣男女分明的座位分布，黎語知頭一次見，她估計班主任來了，還是會重新安排座位。

        這么想著，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往班級門口瞟去。

        一個男生走了進來，逆著光，看不清臉。黎語知先注意到他的個子，看著好高，頭都快挨到門框了。

        他走進教室，燈光打在他的臉上，那是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下頜線流暢清晰，眉目如同刀修過一樣鋒利，看清這張臉，黎語知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

        怎么又是他！

        教室里嘈雜的聲音霎時間消了下去，仿佛按下了暫停鍵。所有人都停下手頭的事，看向門口。

        徐彥升神色冷淡，迎著眾人的目光走進來。黎語知有些恍惚地想：如果現在班里放著音樂，他的每一步必定都精準地踩在節拍上。

        奇怪，怎么這個人每次出場，都像是自帶背景音樂。

        他走到教室中間，拉開一把椅子坐下。原本聚在教室后面的幾個男生叫著他的名字，起身坐到他身邊。這幾人皆是身高腿長，模樣生得都不錯，只是眼神散漫，身上帶著股壞勁，一看就不太好惹。之前落座在徐彥升四周的兩三個同學，識趣地起身，換了個位置。

        黎語知搖了搖頭，這么快就在班里組成“壞男孩”聯盟了？

        原先那幾人坐在教室后面不是挺好的，徐彥升怎么不主動坐到后面去，白白占了好位置。

        等到班里人差不多來齊了，班主任張君博終于露了面。他是個發福的中年男人，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線，十分和藹，有點像□□熊。

        他環視教室一眼，欣慰地點點頭，“看來大家都已經熟悉過了，那就暫時先這么坐吧。”

        李蕊高興地沖黎語知笑了笑，“太好了，我們現在是同桌了。語知，你成績這么好，以后學習上麻煩你多照顧啦。”

        剛才還是黎語知，現在就變成語知了。她不太適應這種自來熟，但是對李蕊的熱情和親熱并不反感，笑著點點頭。

        第一堂課照例是不講課的，張君博做了自我介紹后，開始一通學習演講，又點了幾個人去搬書，發完新書，第一堂課差不多就結束了。

        黎語知翻開語文書看了起來，每次發了新課本，她最喜歡看語文書里有沒有好看的故事。小學和初中的語文書最好看，高中的課本越往后趣味性越低，還有好多是文言文。

        教室中間傳來一陣喧鬧，黎語知往那邊瞟了一眼，看見“壞男孩”聯盟，正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看。

        黎語知被他們盯得不自在，仔細一看，才發現組成聯盟的四個人中有一個她認識的男生，叫劉成杰。

        她對劉成杰沒什么好感，看到他臉上掛著一個“老子這么帥，你一定很迷戀老子”的笑容，黎語知訕訕地收回了目光。

        不能往那邊看了，免得有些人自作多情。

        “怎么樣，去不去？”劉成杰勾起一邊唇角，朝著黎語知的方向使了個眼色。

        徐彥升神色倦然，懶懶地移開目光，“無聊。”

        他瞥了一眼黎語知的背影，“她還不一定有手機。”

        “你小子是怕踢到鐵板吧。”劉成杰看著黎語知的側影，歪著嘴，笑的胸有成竹，“她喜歡我，你不去，我去。”

        喜歡你？徐彥升嗤笑一聲。那丫頭仿佛聽不懂人話，考試前他叫她撿支筆，她一聲不吭就轉身。后來在商場遇見，當著他的面諷刺他裝逼。

        個子不高，膽子不小。

        這么個小刺猬，能喜歡劉成杰？

        呵！

        “打個賭吧！”

        “一雙阿迪達斯限量款。”劉成杰把擋住眼睛的劉海往后撥了撥，“就賭她給不給你號碼。”

        “爺缺你那雙鞋？”徐彥升語氣不屑，可還是站起來，朝著黎語知的方向走過去。

        徐彥升這人缺點挺多，沒什么弱點，最大的弱點，就是好勝心強。

        阿迪達斯他不稀罕，但他要贏過劉成杰。

        黎語知正翻到一篇感興趣的散文，書本上落下一片陰影，她抬起頭，對上徐彥升的目光。

        他臉上掛著散漫的笑，遞給她一張空白的紙條，“同學，給個聯系方式。”

        “我沒有手機。”黎語知平靜地拒絕，低頭繼續看書。

        劉成杰朝這邊吹了個口哨，另外幾人跟著歡呼了一聲。

        徐彥升沒有走，低頭打量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大多害羞，更不擅長拒絕人。遇到男生要聯系方式，多半臉紅心跳，就算要拒絕，也是十分不好意思。

        像她這樣干脆利落的，倒是少見。

        “我是替劉成杰來的。”徐彥升隨口胡扯，劉成杰不是說她喜歡他嗎，他倒想看看她什么反應。

        “還是，你要他親自過來？”

        黎語知合上課本，語氣淡然，“我可以給你，不過有個條件。”

        一分鐘后，徐彥升揚著手上的紙條，眉飛色舞地走回座位，教室中央再次爆發出一聲歡呼。

        “升哥，可以啊！”劉成杰臉上帶著笑，眼底卻沒笑意。

        “小意思。”徐彥升坐定后，看著劉成杰，眼底含笑，緩緩說道：“她不喜歡你。”

        語調平平，沒什么起伏，口氣也很隨意，劉成杰分不清徐彥升是認真的還是在說笑。

        他摸了摸鼻子，“你不懂女生，她就是想讓我吃醋。”

        徐彥升聳了下肩，沒再答話。

        這兩人，有點意思。

        方才黎語知說的條件是，“別把我的號碼給劉成杰。”

        如果不是清楚劉成杰交女朋友的品味，他還以為這兩人互相喜歡，只是死鴨子嘴硬。

        徐彥升把手里的紙條揉成團，隨手塞進了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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