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荷包
我朝結契是從二十年前開始的,是由云成公主提出的,當時鬧的動靜很大。
滿朝反對,陰陽交合乃是自古傳下來的道理,女子與女子成親,后嗣如何繁衍。
光是這一條,就引得無數人抗拒。
女子與女子成親,自古有之,都是小打小鬧,裝在盒子里。
云成公主直接從盒子里拿出來,放在臺面上,甚至請求律法的保護。
當眾打了先祖們的臉,豈有此理。
當日里數位朝臣反對,云成公主憑一己之力,三寸不爛之舌碾壓眾人。
聽聞有人撞柱死諫,依舊沒有阻攔成功。
女子與女子成親,稱之為‘結契’,添加律條,與男女成親一樣,嫁妝、錢財的歸屬都寫得一清二楚。
只云成公主被囚入道觀,結契者少之又少,重臣者更是不屑。
折清好不容易成為右相,與十五歲的少女結契,豈不是自毀前程。
林懷錦撂下澆花的水瓢,語重心長道:“當初,我便問你,一入朝廷,身心都交付陛下、百姓,你如今要成親,也是人之常情。可你選擇誰不好,偏偏選擇小你十歲的小姑娘。折清,你想讓旁人戳你脊梁骨嗎?”
折清靜靜聆聽先生的教誨,若在往日,她必然會順著先生的話去做,放棄心中所想。
可杜明蘇的死,橫在兩人中間,讓她不得不懷疑自己尊重的先生。
她思索須臾,揖首回答:“學生心慕洛唐。”
簡單六字,表明心意。
林懷錦正視自己的學生,眸色凝在她的面龐上。她的學生,她最了解,幾乎不沾染男女情事,突然回來說成親,必然有緣由。
但她二人之間剛經歷過波瀾,她不能勉強對方,面上一笑,“原來是喜歡你,隨你。”
“學生謝先生成全。”折清道謝。
林懷錦笑道:“我那日見到那位姑娘,花容月貌,倒也是個美人。不過,她父母都死了,如今長在舅家。我聽聞蕭家有意讓她與嫡出的二姑娘結契。”
小姑娘之間相互喜歡,鬧著結契,倒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但折清是朝臣,是右相。
“我也聽聞了,洛唐與蕭瑟瑟并不熟悉。”折清說,她面前浮現洛唐淡笑又狡猾的模樣。
蕭瑟瑟是后宅小姑娘,被蕭家保護得太好,兩人走不到一起去。
不合適。
林懷錦彎腰,撿起水瓢,與自己的學生說道:“你再考慮考慮,三日后若不是不改心意,我提你去蕭家提親。”
“多謝先生,不過我會親自去。”折清拒絕道,“我與她是結契,提親不合適,她買了宅子,結契后,我二人會住在一起。”
折清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她不是要結契,是要搬出林府。
她有太多的懷疑,但眼前不能暴露自己。
搬出林府,是最好的決定。
“你要搬出去?”林懷錦再度看向自己的學生,清清冷冷,目光淡然如水,從她的面色中幾乎找不出一絲漏洞。
折清點頭:“我成親了,自該搬出去,豈可帶著妻子叨擾先生。”
“府里院子多,為何搬出去住?還是說……”林懷錦語氣微頓,目光凝著她,“你是因為杜明蘇的事怨恨我?我說了,我只當是她想的,被她所騙。”
“先生想多了,我跟著您快二十年了,怎么會不相信您,只我長大了,不是曾經的孤女。”折清抬首,面向林懷錦,唇角上勾,“我待先生,如親生母親。”
“好,你先考慮考慮,宅子、她有宅子嗎?她不是住在蕭家嗎?”林懷錦換了方向提問。
洛唐哪里有什么宅子,但折清是有的。
折清解釋:“她的父母給她留了不少家業,買得起一座宅子。”
林懷錦若有所思,還是點點頭。
“先生,我先回去了。”折清彎腰行禮。
“好。”
折清轉身,小心地挪動步子,力保如常。
腳落地,腳踝處便傳來鉆心的疼,然而,她一步都沒有停。
等走出花園,渾身都濕透了。
折清停了下來,略整理衣衫,腳步快速,但心里很遲鈍。
她回頭,看過去,先生站在園囿里,彎下脊背侍奉花草。
林懷錦為她放棄大好前程,甘愿做一富貴閑人。她從滿懷感激,到如今杜明蘇慘死。
她的心開始動搖了。
是恩還是仇呢?
****
洛唐偷偷回到院子里,婢女蘭文不知哪里去了。她悄悄鉆進屋里,仰面躺下,舒服得直嘆氣。
短暫休息后,婢女走進來,見到她回來了,呀了一聲,“姑娘回來了。”
“蘭文呢?”洛唐坐起來,同小婢女招招手。
她的貼身婢女有兩個,蘭文、蘭若,眼前的小婢女春回是在外面聽伺候的。
春回上前與姑娘見禮,“蘭文去找您了。”
洛唐問:“什么時候走的?走了多久?”
春回回想,“走了半日。”
洛唐的臉色沉了下來,蘭文蘭若是怎么伺候原主的,她不計較,但她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她問春回:“我庫房的鑰匙在哪里?”
春回搖頭:“奴婢不知道。”
洛唐揮揮手,不為難她,然后自己關上門,開始翻找。
按理來說,洛家這么大的家業變賣,帶了一船的寶貝入京,按理來說,應該會有存檔記錄的。
洛唐開始翻箱倒柜,如果窮就算了,原主繼承家業,自己好歹喝口湯啊。
翻找一圈,最后在床底下找到一本書。
洛唐打開,瞬息間又合起來,她直接塞回去。
書頁里掉出來一張紙,她撿起來看,是一張單子。
單子之上,上百種珍品,皆是價值不菲。
“姑娘、姑娘,你回來了嗎?”門外的蘭文敲門,“姑娘,怎么鎖門了。”
洛唐立即將單子放進書里,塞回床底下,自己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
她冷靜地做了兩個呼吸,慢步走過去,打開門,故作懶散:“辛苦你半夜這么鬼叫,我正睡著呢,你這是給你爹娘喊魂嗎?”
洛唐做出一副覺沒睡好的姿態,冷眼看著對方。
“姑娘今日哪里去了,怎么半日都找不到您。”蘭文賠笑一句,“奴婢哪里知道您在睡覺,都怪春回,都不與我說一聲,竟然叨擾您了。”
“究竟誰是主子,我還沒問你半日去了哪里,你倒來問我了。你想攀高枝就自己尋找出路,別在我面前晃悠。”
說完,洛唐砰地一聲將門關上。
門外的蘭文進退艱難,門口只有春回,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轉身走了。
脾氣那么大,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不就寄人籬下的表姑娘,府里的姑娘都沒你那么難伺候。
屋里的洛唐將單子翻找出來,前后看了一遍,確認這是父母留下的東西。
哪里去了呢?
她上回去看過庫房,庫房里都是些小東西,多是首飾頭面,連支花瓶都沒有。
而單子上光是稀有瓶子都有十來只。
這些東西若用市價來衡量,能買下半座京城。
這張單子是她最后的證據了。只怕原主心里有數,就是防止被人看見,才藏在了見不得人的畫冊中。
她需要將這張單子帶出去,交給折清。
放在這里,隨時都會被拿走。
東西放回原位,洛唐去找蘭文蘭若拿庫房鑰匙。
這回,兩人十分乖覺,將鑰匙遞了過來。
上一回,洛唐是很珍惜庫房里的東西,但這一回,她已經不在乎了。
整個庫房加起來的錢都抵不上單子上的一件珍品。
洛唐轉悠一圈,一件好的東西都看不上了。
她又回去了,恰好蕭瑟瑟來了,帶了些吃的,與她分享。
礙于對方的身份,洛唐與她虛與委蛇一番。
洛唐注意到她腰間的血玉。
玉與玉不同,但是有名字的,蕭瑟瑟腰間的玉乃是圓形。
血玉十分稀有,所以存世不多。恰好她剛剛看到過單子,上面有一方圓形血玉。
她伸手去觸碰血玉:“這玉真好看,配你也合適。”
“是嗎?這是我母親贈予我的生辰禮物,聽說是在外面高價買來的。”蕭瑟瑟挑眉,十分歡喜。
洛唐也笑了,點點頭,心中滴血,旋即松開,裝作若無其事。
蕭瑟瑟來這里,無非是吃點心說些宅子里的趣事,洛唐與她說不到一處去,只能裝作聽進去了。
蕭瑟瑟待了半個時辰,被婢女叫走了。
洛唐冷笑,蠢貨。
晚上,洛唐支開婢女,將單子取出來,塞進自己的荷包里。
隔天,她借著去找蕭瑟瑟,再度從后門離開。
她輕車熟路地走到顧宅,伸手敲門。
開門的是紀瑤。
見到紀瑤的一刻,她懸起的心落回肚子里,她將荷包遞給紀瑤:“姑姑,我偷偷出來的,麻煩您將這個給折清,我要回去了。”
“成,我記住了,哎呦,你這就走了嗎?我給你做肉吃,辣椒炒肉、筍子燒雞,清蒸魚。”紀瑤喊了兩句,人已經走遠了。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紀瑤看著手中的荷包,關上門。
她走進臥房,將荷包遞給姑娘:“洛姑娘來了,讓我將這個給折相,自跑了,像是有什么急事。”
荷包就是簡單的荷包,并沒有特殊之處。
顧思懷接過來,摸摸荷包,“里面有東西,好像是書信。”
“是說悄悄話的情詩嗎?”紀瑤拍手叫好,“我瞧著她們果然適合。”
顧思懷搖頭,“匆匆過來,怎么會是情書,你去一趟林府,當面交給她,記住,要當面。”
“行,我租車過去,你自己在家可以嗎?”紀瑤放心不下,“人家敲門你別開啊。”
“知道了,你每回出門都這么說。”顧思懷擺手,“我睡一覺,你就回來了。”
紀瑤拿著荷包,鎖上門,走到巷子口,租了車,悄悄往林府而去。
到了林府,她慢悠悠下車,年歲大了,腳步不靈活,爬上爬下,都比常人慢很多。
車夫見狀,扶著紀瑤下車。
紀瑤哎呦一聲,與年輕的車夫道謝,笑容剛化開,后面響起聲音。
“阿瑤。”
是林懷錦。
紀瑤想罵人,回頭看著準備出門的林懷錦。
林懷錦也高興地看著她:“是小思讓你來的嗎?”
紀瑤將手里的東西往背后藏了藏,林懷錦眸色銳利,一眼就看到了。
“不是,是姑娘讓我來找折相的。”紀瑤搖頭,“她在嗎?”
林懷錦收斂面容的笑容,看向她的身后:“交給我,我轉交給阿折。”
“那不成的,那是給她的。”紀瑤拒絕,“您要出門就先走,我在這里等她。”
林懷錦負著手,站在門前,“阿瑤,有什么見不得人嗎?連我也不可以看。”
紀瑤暗道今日出門不順,遇到這么一個禍害。她將東西塞進自己的胸口,厚著臉皮笑了,“不成,不能給你。”
林懷錦笑了笑,“阿瑤,你還是這么天真,我若想要,你還能拒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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