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據說校門口有個金發碧眼的美女哎。”

        “真的假的，外國人嗎？在門口干嘛啊，等人嗎？”

        “不知道啊。但是據說穿著我們學校的校服，已經有好幾波男生去搭訕過了，她都沒搭理。我們去看看吧！”

        兩個女生手挽手激動地跑起來，其中一個下一秒撞到前面一個正慢悠悠向校門口走去的男生。

        “不好意思！”撞到人的女生立馬立正，滿臉通紅。被撞到的男生轉頭，是十八歲的白枕月，他擺了擺手，然后轉身繼續向校門口走去。

        兩個女生像得到解放似的飛也地向校門口跑去，其間還可以模糊聽到她們在討論，“剛剛那是藝術班的白枕月吧！真的好帥啊”

        而她們口中的主人公腦子里卻想的是中午外婆會做什么菜。

        現在是石榴中學的午休時間，住得近的同學會選擇回家吃飯。其實白枕月家不算近，但他有自行車。他很喜歡從學校回家的那段環海路，咸咸的海風混合著潮濕的水汽撲面而來，有自由的味道。他故意走得很慢，錯過人群高峰期，等他走到校門口旁的車棚，偌大的校園里只有零星的幾人在走動。他側過頭去翻包里車鎖的鑰匙，就是在這個時候，那抹明亮的金黃色映入他的眼簾。他抬頭，看到的卻是一張五官模糊的臉。

        白枕月一睜眼看到的就是熟悉的天花板。他有些恍惚，抹點眼角的淚。然后才反應過來這會自己是在石榴海了。他有些發愣，在反復咀嚼著剛剛的夢境，是真實還是虛無？

        樓下突然傳來驚呼聲，然后是一陣急切的腳步聲。本來還半夢半醒的白枕月徹底清醒過來，想起了昨天下午發生的事。

        “是不是覺得很荒謬，一個你一點印象都沒有的女人突然出現在你家中，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你甚至還看見她似乎是個人魚。”星河邊說邊慢慢向白枕月走近，在還有一臂距離的時候她停下來了。

        白枕月不知道如何是好，因為她說的全是事實。他從小就有點內向，朋友也只有固定的那么兩三人，大多數時候他都選擇獨處。所以，這導致了他異常不會交際，尤其是跟女生。他的幾個好友常常吐槽他，明明長了一張迷倒眾生的臉，卻是個社恐。

        看白枕月不知所措的樣子，星河似乎有點失望，但她很快就拍了拍自己的臉像給自己打氣一般，然后笑著說:“沒關系，你18歲那年也是這樣的。我給你從頭講講我們相遇的故事，好嗎？”

        白枕月不知道如何作答，說實話，他覺得這一切太奇怪了，他剛剛還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很痛，不是在做夢。

        白枕月擺了擺手，幾乎是同時，星河落淚了，珍珠落在木地板上的聲音異常清晰，她顫抖著問:“好嗎？”

        白枕月沒有回答，他還是無法相信這種怪力神學。眼前事實與他過往幾十年間積累的經驗相碰撞，他十分懷疑這會不會是什么新騙術。

        但看著落地后還滾動了會的珍珠，白枕月心下一軟，就要開口同意。

        突然他感覺到一陣強烈的頭痛，劇痛讓他無法保持平衡，他蹲下使勁地敲打自己地頭。恍惚間，他看見星河本就蒼白的臉色失去唯一的血色，向他奔來。

        他感覺自己似乎漂浮在海面上，起起伏伏。這時，有人談話的聲音落入他的耳中。

        “我必須得走了。”

        “我在這里等你回來。”

        片刻靜默后，聲音又再度傳來。

        “好。我回來以后就再也不走了。”

        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識。

        奇怪的對話和奇怪的夢境。他下床走到一樓，發現星河正從廚房里端出煎蛋。

        “快來吃吧！是煎蛋哦！”此刻的她與昨日判若兩人，如果他昨日沒有看見她的魚尾他會覺得她就是一個長得極其好看又可愛嬌憨的人類少女。

        白枕月點了點頭，先去洗了漱。他從衛生間里出來的時候看見星河正在和筷子搏斗。她抓不牢筷子，兩支筷子在她手里仿佛同極的磁鐵永遠沒有辦法和諧地使用。

        白枕月嘆了口氣，鬼使神差地走到她旁邊，抓起她的手準備教她怎么使用筷子，“我不是教過你了嗎，稍微拿上面”

        “一點”白枕月僵住，為什么會有這么熟悉的感覺？

        “哎呀，可是我總是記不住呀！”星河沒有感到任何奇怪又自顧自地倒騰筷子去了。

        直到白枕月僵硬地收回手她才反應過來。她眼睛仿佛亮了一下但很快就又熄滅了。

        “啊，那個。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解釋一下。”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慢慢地站起來。她撓了下頭，然后轉身面對他，“昨天是我有點激動了，可能給你造成了些困擾。我是人魚，我五歲的時候因為一些意外第一次上岸，是你和外婆收留了我一段時間。”

        她頓了一下，眼神有些閃爍，“因為一些原因，人魚回到海里后，人類會失去跟這個人魚有關的所有記憶，你可以理解為一種保護機制吧。”

        白枕月靜靜地聽著，一樓的窗戶此刻又被打開了，海風呼呼地灌進來，他突然不是很想聽下去，眼神開始有些飄忽，望向窗戶外的花圃。

        以前他外婆還在的時候，花圃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一年四季都有花香。按理說，外婆去世后，這個花圃應該因無人打理而荒草叢生的，可此刻外面開滿了山茶花。

        但星河沒有抬頭看他，一直絮絮叨叨地繼續說著:“我五歲回去以后，你們就忘記了所有和我有關的回憶。十七歲的時候我又來找你們了，在這期間，外婆去世了。”她有些哽咽，低著頭深吸了一口氣。

        “人魚不能長時間離海，所以我又得回海里了。你說你會在這里等我回來，等我回來替你守著這座充滿回憶的房子。你不希望這個你從小長大的地方變成廢棄的住宅。”她越說聲音越小，說到最后白枕月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好奇怪啊，感覺字里行間滿是矛盾。可是，他卻無法反駁。

        “正好我也快到要回海里的日子了，我今天下午就會搬走。你不必感到困擾，就當做了場夢吧。”她說著說著抬頭擠出一個不太好看的笑容。

        白枕月感覺自己腦子一片混沌。是嗎？因為人魚的特殊性，所以自己才一點回憶都沒有嗎？

        可是他什么也問不出口，只是傻傻地點頭。

        看到他點頭后，星河舒了一口氣。“快吃吧，快吃吧。煎蛋涼了就不好吃了。”說完她轉身坐下開始低頭吃了起來。

        白枕月也坐下開始吃飯，他毫無防備地大咬一口，結果味蕾受到了強烈的沖擊。

        好咸。

        一時之間，這口煎蛋在唇齒間不知何去何從。星河抬頭瞄了他一面，發現他面如菜色。

        “怎么了？是不好吃嗎？”星河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白枕月看著已經緊張到下一秒就要沖過來將他嘴里的煎蛋摳出來的星河，咬咬牙將煎蛋咽了下去。

        “沒什么。挺好吃的。”就是有點費水。白枕月在心里默默吐槽，星河還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白枕月沒敢抬頭看她，只能硬著頭皮吃完了盤里的雞蛋，然后默默喝了好幾杯水。

        星河看他吃完，褪去了緊張的神色。她拿起盤子，“我去洗碗啦！”

        “唔，還是我去吧。”白枕月連忙放下水杯，起身準備接過盤子。

        “不行！”星河突然警鈴大作，緊緊抓著盤子不放。白枕月覺得莫名其妙，“那我去廚房幫你打下手吧。”說完就邁開步子朝廚房走去。

        “不！用！了！”上一秒還在餐桌旁的星河這一秒便出現在廚房門口死死扒住門框。

        白枕月滿頭問號，他隨意地往廚房里望了一眼，星河的腦袋就馬上出現在他的視野。

        白枕月來勁了，立馬往另一個方向探頭，星河也緊隨其后。兩人像玩老鷹捉小雞似的，探了半天頭。最后，白枕月實在不耐煩了，一把摁住她的頭，看見了在流水臺上的幾坨黑乎乎的東西。

        一分鐘后，白枕月站在那幾坨黑乎乎的東西旁邊以審視的眼光看著星河。星河低頭絞著手，然后舉手。

        白枕月咳了一聲，“說吧。”

        星河把手放下，弱弱地說，“我不會浪費糧食的。我等會會吃掉的！”

        白枕月嘆了口氣，正準備開口，門鈴響了。“我去看看。”說完，白枕月就抬腳向外面走去，他余光瞥見星河用手指輕輕地戳了戳那些煎糊的雞蛋，然后立馬轉頭，“在我回來之前不準吃！”星河嚇了一跳，用力地點頭。

        白枕月這才放心地向門口走去，在手放在門把上時，突然想起星河剛剛神似偷吃被抓到的表情，無聲地笑了一下。

        打開門，風灌了進來，而此刻白枕月滿眼都是眼前長長的金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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