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了這件事，何道沒有停留，甚至連眼睛都沒有再去看那堆祖孫二人一眼，就這么徑直的離去了。

        原地，只留下了一對寒風中瑟瑟發抖，無依無靠的可憐老幼。

        或許，她們能不能撐過今天夜里，都還是兩兩未可之間。

        對于乞丐來講，休息的地方總會找到的，何道也終于找尋到了一處合適的地點，他可以安穩的度過這個寒冷的夜晚了。

        一夜時間很快過去，晨輝剛剛亮起，雞叫聲便把何道從睡夢中驚醒，他要面臨新的一天。

        何道開始漫無目的在街道四處游走，倒也不是迫切想找些吃的，而是就是單純的想看看四周，如同閑來無事的散步。

        游游蕩蕩，他走過一條又一條的小巷，眼神沒有任何的神采。

        直到下一刻，他拐過一處街角，看到令他眼前一亮的場景。

        在這條道路的中間一處宅院門口，有人在布施粥飯，這可是平常極其難以見到的事情。

        喜上心頭，何道眼神中有些興奮，本來他都打算一直挨餓到中午了，可是如今似乎就連上天也在可憐他。

        三步并作兩步跑，何道很快得就來到了這處給了他美好希望的布施臺前，也順帶著，他看清正在布施的究竟是怎樣的人。

        幾個和尚，何道從他們那光溜溜的腦袋上辨認出了他們的身份。

        此時他們手里正端著碗筷笑盈盈的看著自己，好像是在為即將能夠幫助到他而感到高興。

        有些奇怪，何道走到了粥臺前，心里隱隱覺得似乎哪里不對勁。

        想那么多做什么，何道轉念又是一笑，粥都放到自己眼前了，難不成還有假？這幫子禿腦袋的，不是一直都號稱慈悲為懷嗎。

        臉上做出一個看上去比較憨厚的笑容，何道伸手要去接過那和尚手里盛滿了粥的碗筷，可是接下情形，卻讓他有些呆住了。

        并沒有像預想的那樣將碗筷遞送給他，那和尚只是單手托碗對他笑了笑，便將碗放回了桌子，然后對他搖了搖頭。

        這是什么意思？

        何道內心有些生氣，他心中暗罵這死和尚是不是在逗他。

        “施主，你此時明明并未饑餓，為何要來討要這份齋飯呢？這樣不好。”

        還沒等何道發出疑問，對面的僧人便已經率先開口說話，且從話語中，也直接提到了為何拒絕施粥的緣由。

        “我不餓？和尚，你從哪只眼睛看出我不餓的？”

        僧人的言語讓何道有些氣急，這是什么說法，他一個施粥的，還得看我餓不餓？

        自覺的自己站住了理，他說話顯得頗有底氣。

        “阿彌陀佛，施主，饑餓，是可以看的出來的，不信，你看看他們。”

        僧人微微一笑報以歉意，隨后將手指向了一旁的幾張胡亂擺放的桌案上。

        尋著他的手指看去，何道的眉頭微微蹙起，他依舊不明白眼前這和尚話里到底有何深意。

        他只是這時才注意到，原來這幾張桌椅不是用來吃飯的，而是有人有氣無力的趴在上面抄寫著什么，可是，這和不給他施粥有什么關系？

        “怎么？你們布施還得讓人抄寫東西嗎？”何道以為自己明白了對方的意圖，當下直接開口問道。

        “不，你看他們，連握筆時的手都已有些顫抖，面色更是如同蠟黃，這才算是真正饑餓的人，只有像這樣的人，抄完書后我們才會施舍給他們飯食，你，不算。”

        僧人緩緩開口，面色始終帶著看似和煦的笑意。

        “我不算？”何道用手指著自己鼻子，有些不可置信的說道，說著他還用眼神看了看自己那破爛的衣服，想要借此向對方證明些什么。

        “是的，除非你像他們那樣精疲力竭，然后來到這抄完經書，便也可得到布施。”

        僧人點了點頭，確認了何道的而疑問。

        “可是我不會寫字怎么辦啊？”

        何道又給出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可是關系到他能不能有頓安穩的著落。

        也是，他一個乞丐，怎么可能會識得文字呢，要是能夠識文斷字，他可不就不用當乞丐了嘛。

        “你竟然不會書寫文字？這貧僧倒是沒想到，要知道此刻這里坐著的，可都是些讀過書的人，這可如何是好。”

        何道的問題似乎使得對面的僧人很是驚訝，有些一時難以接上話來。

        隨后他略做思索，才緩緩給出答復，

        “倒也無妨，到時你可以畫我佛家印記，畫滿整整一本，也可作數，我佛門向來慈悲為懷。”

        可能是在為能夠這么快找到解決的辦法而感到高興，僧人神色多了幾分愉悅。

        “可是我現在就就很餓啊，你先給我吃的，然后我去畫兩本行不行？”

        何道依舊不死心，試圖給出一個新的方法來打動對方，讓自己可以提前喝到這一碗粥，那樣自己也能更賣力的抄書不是？

        哪成想，他這個看起來更為劃算的方法，并沒有得到眼前僧人的人頭，反而對方直接開始對他進行了驅趕，示意他不要耽誤其他人前來取粥。

        這讓何道內心有些不明所以，他心中有些憤憤，想不通為什么自己這么聰明的方法竟然沒有被對方認可，難不成這些和尚是傻了不成？

        轉過頭，何道看向了那些正趴在桌案上有氣無力的抄書人，他奇怪為什么自己說出這個主意的時候，沒有人站出來聲援自己，這樣不是對他們也有好處嗎。

        他望向了書桌，有幾個人也轉頭看向了他，幾雙眼睛交匯在一起，卻是兩種不同的神態。

        相對于何道滿臉的疑惑，那些‘飽經世事’的人則是滿臉的鄙夷和嘲諷，似乎何道方才提出的是個極其荒唐的說法，使得他們頗感好笑，甚至有幾個人在那里拿著筆對著何道戳戳點點，在和同桌訴說什么。

        自始至終，沒人愿意告訴何道這里面的真正原因。

        “哼！一群大傻子，虧你們還是讀過書的人，簡直愚蠢。”

        對方的神色何道看的一清二楚，他心中有些惱怒，當下內心冷哼一聲轉頭就走，不打算再在這里浪費時間，這里討不到吃的，那就換個地方嘛，自己活到這么大，不是也沒被餓死。

        說走就走，何道不再在此逗留，徑直離開了這條讓他感到氣憤的巷子。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何道在無數的街道內來回穿梭著，他始終沒能討到可以供他果腹的吃食。

        像是商量好的一般，無數街道走來，竟然沒有一人愿意再給他施舍，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冷漠，哪怕以往心腸稍好些的‘老主顧’，此時對他也有種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

        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再次來到了夜里，何道依舊未能討到食物，他現在餓極了，感覺渾身都沒有了氣力。

        于是，他想起了那處施粥的地方，現在有了去試試的想法。

        拖著疲憊的身軀，何道終于再次來到了那處布施的地點，幸運的是，那里的人并未離去，依舊在繼續對人施舍。

        快步走了上去，這幾步路幾乎就要用盡了何道僅剩的所有氣力，他終于再次看到那位熟悉的身影。

        “和尚大師，我，我來了，快給我一碗粥，我已經筋疲力盡了，達到了你們的要求。”

        聲音有些微弱，何道說話的聲音帶有顫音。

        “很高興能夠再次見到小施主，你確實達到了饑餓的狀態，現在，你可以去那邊抄書了。”

        僧人面帶慈悲之色，神色很是莊重，伸出手示意般指向了旁邊的桌椅。

        在那里，有著早就準備好了的書本。

        “你先給我吃的好不好，等我吃過了，我給你畫兩本都行，現在我是真的沒有力氣了。”

        何道哀求著說道，他再次提出了早上那個建議，在他看來，此刻他已經達到了對方最主要的要求，這時再提出來，應該會被允許。

        然而，那僧人卻是搖了搖頭，他認真的對何道做出了回應，

        “不可。”

        只有兩個字，卻如同大山一樣壓的何道差點崩潰。

        他憤怒的說道，

        “為什么？我都答應畫兩本了，你為什么不愿意，別人才一本的，我比他們多出一倍都不行嗎？”

        對于何道的憤怒言語，僧人并沒有太過在意，而是神色淡淡的給出了他的解答，

        “因為那不一樣。”

        他的這個答案，并沒有給何道太多的信服力，當下何道繼續追問，

        “不一樣？怎么不一樣？！”

        “先給了食物，起初人們或許心生感激，但饑餓的人們吃飽了之后，就會覺得他們是為了能夠活下去，而不得已被逼著做出之前的決定，那時候雖然依舊會忍氣吞聲的抄完經書，但久而久之必生怨懟。”

        僧人雙手合十，打了個起手，稍作停頓后繼續說道，

        “反之，則人們或許在最初時心生怨恨，但是久而久之后，他們便會逐漸適應這種方式，最終會每每遇到困難之時首先想到這里，從而逐漸心懷感激。這，才是我們此舉的真正用意。”

        說到這里時，僧人面對何道露出一個頗有深意的笑容。

        何道聽的滿頭霧水，什么怨懟，什么感激的，他可想不到那么多，他只知道，如果現在這僧人把手里的粥給他，他肯定會感激對方，也會老老實實把書‘畫’完，怎么可能會心生怨恨呢，以后也不可能會啊。

        有一點，何道倒是聽懂了，那就是對方所需要的是人們的感激，而不是人們的怨恨。

        “可是，你們出家人不是慈悲為懷嗎？如此在意別人感激你們的方式，這和在與人們做交易有什么不同啊，連幾分幾兩，都要算的清楚。”

        迷惑中，何道隨口問出了自己心中所想的問題。

        也就是話音剛出口的同時，接著他便感覺到了自己的兩只手臂忽然有涼意在下面升起，似乎是有一陣風恰巧從此經過。

        “住口！你怎么會有這種想法！”一聲類似于暴怒的聲音陡然在何道的耳邊炸響，將他好生嚇了一跳。

        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那僧人憤怒到了極點的面容，對方此時正瞪著一雙眼睛注視著自己。

        “我好心愿意施粥與你，你竟敢如此辱我佛門，是何用意？！”呼喝之后，僧人再度開口質問。

        “可，可是，同樣是感激，為什么當你們認定了前者最終會變化時，便直接拋棄了前者，而只選取后面的，這不就是如同客人逛街，只挑選自己喜愛的物件嗎？”

        對于僧人的突然憤怒，何道有些畏懼，但還是將自己內心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https://www.dzxsw.cc/book/52306985/3108347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