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閆之愣了一下，那句“不是”還沒說出口，李寧濤就已經在另一邊吃力地抓著沉沂的手往他這邊送了，“閆之，快。”

        第一次被這樣叫，顧閆之還有點不習慣，只是愣愣地握住沉沂的指尖，輕輕放在了自己手心里。

        扎的是右手，所以李寧濤不方便，醫生正忙著給他的傷情做分析，只能讓顧閆之幫忙抓著，因為車上抖就容易扎歪。

        醫生在問李寧濤關于沉沂暈倒的過程。

        救護車鳴笛聲一路在響，他握著他的手，像是生死離別一樣，沒有松開。

        顧閆之低頭看了沉沂一眼。他的臉上沒有血色，額角有一抹紅，依舊昏迷著。

        突然有些自責。倘若他剛才不躲開的話，或許他們現在也不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這里了。但顧閆之也很清楚，如果他不躲開……到時候受傷的就不止一個人了。

        到時斷送的是兩個人的初吻，和一個人的后半生——張宇安會被他們倆打殘廢的。

        顧閆之一時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躲了。

        沉沂做了各項檢查和腦部ct，被初步診斷無生命大礙，只是有腦震蕩的可能性，具體要看他醒來后是否意識清醒再做決定。

        顧閆之在這一天為了他跑遍了醫院的三棟樓，各種掛號，辦住院和付費，沒少跑腿。

        最后檢查出來確定他沒有事后李寧濤才放下心來。

        病房里好不容易靜了下來，李寧濤在門口匆匆接了一個電話后就進來對顧閆之說：“閆之啊，今天就麻煩你先幫忙照顧一下這小子了，他媽媽剛才打電話說馬上過來了，老師下節還有課就先走了？”

        顧閆之還沒怎么反應過來，只是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李寧濤十分贊賞地看了他一眼，就摸出正在響的手機沖他搖了搖手，走了出去。

        ……李老師還真是敬業。

        “世界突然變得好安靜……”

        現在病房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沉沂一直沒有醒來，現在還掛著點滴，頭上纏滿了繃帶。

        顧閆之坐到了他床旁邊的椅子上，看了他一會兒，然后突然來了興致，拿出手機對著他拍了幾張，暗想以后用這些丑照來威脅他。

        顧閆之翹著二郎腿往椅背上靠，一邊翻照片一邊笑著小聲說了句“傻逼”。

        他已經能想象到沉沂醒來看到這些照片后氣急敗壞的表情了。

        顧閆之把手機里的照片放大，每看一寸都在笑話沉沂，沒有注意到病房門被推開。

        “阿裕？”

        許霜芹拎著包走了進來，看到的卻是放蕩不羈地坐在椅子上笑看手機的顧閆之。

        對視了幾秒，顧閆之嘴角凝固。他猛地站了起來慌張地把手機塞進兜里，叫道：“阿，阿姨好。”

        許霜芹靜了幾秒，上下打量起了顧閆之，后者被看得心里發慌，莫名覺得她視線從身上移過的每一寸都被刺著。

        半晌，許霜芹說：“我們……是不是見過？”

        “啊？”顧閆之愣住了，不自然地撩了撩頭發。

        “哦呦，沒錯的，還真是你啊。”許霜芹走了過來，把包放在床邊的小柜子上，“你眼尾的這顆痣，阿姨記得的。”

        顧閆之蹙眉不語，但他確實是對許霜芹沒有任何印象。

        突然想起剛轉來這個學校的時候，沉沂似乎也說他們見過……

        這，難不成是商量好的？就很莫名其妙。

        “還真是緣分啊。”許霜芹笑了一下，問道：“阿裕……不是，沉沂他沒事吧？”

        阿裕……

        “沒，沒事。”顧閆之回答，他想了一下又補充道：“醫生說具體還要看醒來之后的狀態，有可能是腦震蕩。”

        許霜芹點了點頭，嘆氣說：“真不叫人省心。”

        顧閆之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他現在只想逃離這里。

        “那阿姨……”沒事我就先走了。

        “沉沂他后來沒找你麻煩吧？”顧閆之話沒說完，就被許霜芹打斷。

        “啊？沒有。”顧閆之違心地說。

        許霜芹看著他笑了一聲，說道：“這孩子打小就好勝心強，有仇必報。他肯定是在你那沒安分的，但他沒什么壞心思。總之阿姨替他給你道聲歉，讓你別放在心上也是有點不公平的，就是啊希望你別討厭他就行。他要欺負你，你就欺負回去，他做不了太出格的事情的，你別自己受委屈了啊。”

        “沒事阿姨，我都懂。您不用道歉，都是同學，玩一玩很正常。”顧閆之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他也聽不懂許霜芹在說什么，只能學著大人的模樣說些客套話。

        “沉沂就是幼稚。”許霜芹搖了搖頭，說道。

        “嗯。”顧閆之贊同，確實很幼稚。

        眼看應該沒什么事情了，顧閆之一心只想離開，卻沒想這時許霜芹又道：“對了，阿姨這一著急都忘問你叫什么名字了？”

        “啊，阿姨我叫……”顧閆之話說到一半，就被一聲低吟打斷——沉沂醒了。

        “阿裕？”許霜芹見狀立馬抓住了他的手，試探地叫著。

        顧閆之叫來了護士。

        “怎么樣，病人有意識嗎？”

        “看樣子是有的。”許霜芹回答。

        沉沂躺在床上，看起來沒什么異常，也能跟人正常談話。臨床醫生問了他幾個問題，他也都能答上來，只是說頭有些疼，還有點暈。

        “意識清醒，記憶也沒有問題，好好休息按時吃藥應該沒有問題，具體情況還需要住院一段時間慢慢觀察。”醫生說。

        “哦好，謝謝醫生。”許霜芹松了口氣。

        正當一切都交代完畢，臨床醫生和護士打算走的時候，發現沉沂皺眉望著插兜站在窗邊的顧閆之發起了呆。

        兩人對視了很久，沉沂才小聲問：“你是？”

        “……”

        病房內重回寂靜。

        顧閆之想回一句“你爸爸”，卻奈何許霜芹在，不好開口。

        他內心：你慢慢裝。

        醫生也皺了皺眉，問道：“他們兩個不認識嗎？”

        顧閆之很想說“不認識”，卻被許霜芹搶先：“認識的，他們兩個是同學。”

        “那他為什么……”醫生看看沉沂，又看看顧閆之，“我覺得下午還是多叫一些人過來，具體確認一下他的記憶問題吧，看他這樣子有可能是選擇性失憶。”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是裝的？”顧閆之想說，卻最終沒有開口。

        又不是在演電視劇，怎么會有人真的那么巧就單單只忘了一個人，還是跟他沒什么關系的一個人。

        下午，病房里擠滿了人。班里幾乎所有人都來了，還有老師，沉沂的鄰居，朋友，各種各樣的，能來的都出現了。

        顧閆之當然也沒有逃掉。

        結果是，沉沂記得所有人，除了顧閆之。

        顧閆之一臉無所謂地說：“可能是因為我們認識的時間太短，沒必要記得。”

        這時候沉沂家樓下蔬菜店的阿姨站出來說：“我跟這孩子前天才認識的，就說了幾句話，他都記得我呢，肯定不是時間的原因！”

        “……”顧閆之只是覺得，忘了就忘了，沒有必要大做文章浪費筆墨，人活著不就行了。

        所有人都在討論他為什么只忘了他一個人。

        張宇安站在人堆里，看顧閆之的眼神都變了味兒，就好像有口難言一樣。

        后來許霜芹對每個人都道了謝后送他們離開，病房里只留下了張宇安和顧閆之，還有沉沂。

        “你怎么看？”張宇安問。

        顧閆之拉了拉窗簾，看著窗外，聽到張宇安的問題后回頭，“什么？”

        “他為什么只忘了你？”

        “因為不需要記得。”顧閆之輕描淡寫。

        張宇安被噎住了。

        “話說你踹他那一腳的用意呢？”顧閆之轉過了身，抱著胳膊看向張宇安。

        張宇安覺得自己有種被□□大佬質問為什么傷害他夫人的感覺，突然不知道該怎么狡辯。他明明也只是想著助攻，誰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攻沒助成，反倒讓主角失憶忘了另一個主角。

        “那你躲那一下的用意呢？”張宇安反問。

        其實顧閆之不躲的話，一切都還在正軌上……說不定他們還正一個縮在另一個懷里撒嬌呢。

        “正當防衛啊。”顧閆之揚了揚眉，“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他一樣腦子有問題？我不躲難不成還閉上眼睛等他親過來？”

        張宇安：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法反駁。

        正常人誰看到一個男的朝自己摔下來險些要奪走自己初吻的時候會一動不動地等著。

        不躲的，不是反應遲鈍就是居心叵測。

        可顧閆之沒有，他完全能躲開，也對沉沂沒有企圖。所以他躲得理所應當。

        “那他現在怎么辦。他都把你忘掉了，還怎么……”

        “嗯？”

        “哎呀煩死了。”張宇安抓了下自己的頭發，“好好的怎么就搞成這樣了！”

        “你們倆說什么呢，嘰里咕嚕的。”沉沂抱著枕頭看了兩個人好久才開口。

        一直很安靜的人突然出聲，把張宇安嚇了一跳。

        張宇安這才想起來他，坐到床邊說：“沉沂，這里沒有別人，你認真點，你真的不記得他是誰了？”他說著，就指向了站在一旁的顧閆之。

        沉沂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過去，認真地打量起了他所指盡頭的少年。

        他又瘦又高，身材比例堪稱完美，一身黑白色校服襯得滿身少年感在風中溢散。松軟的頭發垂在眉眼間，一雙桃花眼冷峻深邃，在眉眼一顆痣的點綴下顯得極為好看。

        他微微揚頭，露出的下頜線清晰流暢。脖頸修長，喉結非常漂亮。

        他一手插兜，半靠著身后的墻，整個人看上去干凈卻又清冷。

        沉沂看了顧閆之很久，顧閆之也一直看著他，那漫長的時間里兩人眼神沒有一刻落在除了對方之外的其他地方。

        張宇安見他看了半天也不給回應，就急了起來，正準備再問，卻聽他怔愣著，小聲卻又清楚地叫了聲：“老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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