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羽柴利江的思路陡然開闊了起來,她盯著那張漂亮的臉,來回走了兩步,明顯是怒不可遏,“你是什么東西,也敢肖想英介。”說著又自顧自地笑了出來,“打得一副好算盤,找一個野心勃勃的家伙,一個從那種骯臟的地方摸爬滾打出來的女人,除掉我,再順理成章的上位。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你背后的組織利把持著你,便能更隨心所欲地操控羽柴家。”
“等等,你覺得,我想要殺了你主要是因為——你阻礙我得到某個男人。”那女孩這時才露出恍然的神色,隨后就是一串輕而快的笑聲,“夫人,你也許不明白一件事情,這世上,沒有人能阻止我想要一個男人。”她仗著年輕的資本,以莫名驕傲的姿態說出這樣不知廉恥的話,竟也有幾分讓羽柴利江信服的道理。
羽柴利江嫌惡地瞥了她一眼,“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以為只要年輕漂亮就能夠隨心所欲。”
“只有年輕漂亮?”女孩偏著頭,看著羽柴利江僵硬冷漠的側臉,“真的只有這一點嗎?太太。”
“再如何美貌也總有老去的一日,真以為容貌能給你一生的保障嗎?”
“夫人,再仔細瞧瞧。”少女好聲好氣地勸她。
她只覺得荒唐,不過還是順著聲音去看。
這么看著,原本堅不可摧的神情突然迸開了一道裂縫。
就在這時,對方的聲音猶如鬼影,化作一陣煙霧,沒入了羽柴利江的腦中,“不覺得——我很像一個人嗎?”話音落下的瞬間,那股煙霧就變成了火種,在羽柴利江眼底轟得種下了一團劇烈的火。
“這是……英介說的?”
“對呀。”對方給了一個惡劣的笑,“就在對面,能看見您的地方。他喝多了……”
羽柴利江眼睛一抬,聲音沙啞,“賤人!”
那女人欣然接受了羽柴利江的評價,并回了一個稱得上和藹的笑容,“還沒到最開心的地方呢,別這么著急生氣。”
“組織給你多少錢,我出三倍。”羽柴利江的態度眨眼就變,有種豪賭的決絕。
“哦?這么大方?”看對方眼底是心動的光,羽柴利江知道自己賭對了。
“而且我知道最近警方盯上了組織一批價值數十億美元的貨,我能解決,這批貨也送給你。”
“繼續。”女人突然露出興味的神情。
羽柴利江又揚起了她的下巴,“我要你從今天開始,消失在東京。”
“啊呀,竟然只是這樣。”
羽柴利江的手猛地攥住了衣袖,面色卻紋絲不動,“如何?”
“這筆錢,”她彎著眼睛笑,“買您的命,綽綽有余。”
這話不對勁,羽柴利江暗罵她獅子大開口,“還想要什么,直說。”
“不用覺得我是個貪心的人,我不要多的錢。”
抓到重點的羽柴利江眼睛一亮,“看來你早就有了打算。”
“好說,”少女似乎心情不錯,“我要問您一件事,八年前,你的聯絡人改頭換面之后的身份。”
“聯絡人?”羽柴利江疑惑地看她,顯然出賣一個無足輕重的家伙對她而言并不困難,但是來得太輕易,讓她突感不妙,“只要他的身份?”
“嗯。”
“你要來干什么。”羽柴利江疑竇叢生。
她又是那句話,“這又是另外的價錢了呀。”
“我給。”羽柴利江割了一大塊肉,半點不心疼,她要徹底抹去自己生活里的隱患,“你要他的名字做什么。”
“問這么多做什么,”只聽少女嘟囔了一句,但是看在錢的份上,她還是開口了,“當然是殺了他呀。”
“殺了他?”
她抬起眼睛,用那鬼語似的聲音,緩慢地說,“八年前發生了什么,您不會不記得把。”
羽柴利江在那一瞬間,如墜冰窖。
“不會……不會的……你不會是……”她瘋了似的后退,指著她,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什么會不會,我是過來斬草除根的,”那少女看她這神態,翻了個白眼,“你們之前的活兒干得不干凈,滅口,懂不懂?”
羽柴利江這才恢復了點理智,疑慮不定,她已經被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的少女戲耍多次,她此刻簡直是草木皆兵,“那……我……”
“你買了你的命呀,傻了嘛?”她說得理所當然。“對了,”她將手中一份文件推過去,“這是送的,不另收費。”見她公式化的笑容掛在臉上,羽柴利江心跳突然快了些。
她一邊注意對方的神色,一邊從那女孩手里接過文件袋中,取出一沓紙,只是翻了一面,她的臉色瞬間就肉眼可見的灰敗了下去。
好像在一瞬間,她被抽離的大部分的精氣神,命垂一線。
她渾身開始劇烈顫抖,閉著眼睛深呼吸了一刻,皺著眉將手里的紙張揚了出去,白花花的紙張在半空中翻滾著,四處飛舞開來。
“真有你的啊……”她的肩膀垮了下去,整個人失魂落魄地塌坐在地上。
“其實你也不用那么難過。”女孩正看著自己修剪精致的指甲出神,有幾張文件飄到她腳尖前,’離婚協議書‘幾個字突然就清晰了起來,“一個男人而已。”
“而已?你知道什么?。”羽柴利江的眼眶發紅,遍布血絲,嗓音嘶啞,“你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賤人,當然覺得男人可以隨便換。我為了他,為了他……花了這么多心血,我將他看作自己的命啊!”
“那你的命挺廉價的,”女孩挑起細長的眉毛,并沒有感覺到冒犯。
“一派胡言!”她聲嘶力竭,“他能走到今天全是因為我,沒有我,他什么都不是。”
正當年輕的少女對一個哀怨的女人的哭訴半點不感興趣,“哦。”見羽柴利江突然盯著她,她立刻就察覺到了對方那個荒唐的念頭,“不是吧,你覺得錢能買到你的婚姻?”
“為什么不?”羽柴利江坐直身體,“我要讓他知道,我不是他說丟就能丟的。”
“你好奇怪哦。”
“哼,你不會明白的。”
女孩對她的話思考了一番,點頭,“那確實。”她抬起那雙漂亮的眼睛,好奇地問,“你想怎么做?”
“我…”看來光是氣勢上去了,實操不行,羽柴利江有些糾結,“我只是……要他看見我。”
少女皺著臉,“這什么奇怪的要求。”
“我得讓他知道,我為他做了什么。”羽柴利江從一片狼藉里抬起頭,神色癲狂,“這你可以做到的吧。”
她掙扎著想要去拉扯對方的手腕,明明近在咫尺,細白的手腕,看起來輕而易舉能夠被掰斷。卻沒想對方壓根沒有讓她碰到自己的機會,只余她一個人緩沖著狼狽的在地上打滾。
“讓我去和他攤牌?”少女看傻子一樣看著她,“對著警察攤牌,你腦子怕不是壞掉了。”
“你逃得掉的吧,有什么好怕的。”她惡狠狠地笑了一聲。
“那你要我說什么呢?”她有些厭倦了應付已經走入瘋狂地步的羽柴利江,“你設計的謀殺,你策劃的綁架,你一力促成的家破人亡?”
羽柴利江的臉僵在了那里。
她揚起那張精致的臉,終于沒了甜膩的笑,剩下的是貼切的冷然,眸光令人不寒而栗,“夫人,”她的聲音仿佛結了冰,“你打算給婚姻增添的價碼,是人命啊。”
“我……都是為了英介。”羽柴利江艱難地開口,仿佛在說服自己,“他……本該是這么出色……燦爛的人,我……只是在做,應該的事情。”
女孩聳了聳肩膀,“你的意思是英介叔叔的成就其實沒有辦法在那些人活著時候達成,換句話來說,就是他永遠也比不上活人,對吧。”
羽柴利江的目光落到了地上的離婚協議書上,心中一片荒蕪,“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做的就是這么個意思噢,你在質疑你丈夫的實力呀,男人的尊嚴不容挑釁。”
羽柴利江抬頭去看她,凄然一笑,“你是說,因為這——他才要和我離婚。”
“我沒這么說過。”女孩無辜地看著她,“就是隨口這么一句感慨。”
“算了。”羽柴利江虛弱地看了她一眼。
對方神色坦然,笑容詭譎,“還要繼續和我做生意嗎?”
“要。”羽柴利江側過臉去看書房里掛著的羽柴英介的單人肖像畫,她在搬家時曾經提過,想要掛上他們的婚禮照,卻被拒絕了。現在想想,恐怕那時候的他就已經放棄她了吧。她在煎熬的婚姻里耗盡了力氣,僅僅睜開眼睛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讓她疲憊不堪。
“還要呀。”少女一臉奇怪。
“不過我只能給你那批貨,”羽柴利江長嘆口氣,“我要死了,大金額流水會引起懷疑。”
“你不想活了嗎?”
羽柴利江露出一個猙獰的笑,“我會永遠活在英介的心里。”她從地上站了起來,面上有種易碎的脆弱感,“我也會給你聯絡人的身份。”蒼白的臉上帶著平和的笑容,“只要我的事情跟著我一塊死去。”
“那也算是買得起。”女孩在心里打著算盤,爽快地說,“成交。”
“我要以羽柴夫人的身份葬入羽柴家,橫豎我死了也礙不著你靠近他,這點事你不會做不到。”
女孩不解,“你怎么覺得這事兒能成呢?”
“你長著這么一張臉,就算你無心,他也會有意。”撕開鮮血淋漓的傷口,羽柴利江的聲音恨不得嘔出幾口血。
這么多年過去,面對事實,她依舊會嫉妒得面目扭曲。
羽柴利江深深的看了眼前的少女一眼,這是唯一一次不帶任何偏見的審視。一股怪異的感覺突然就在她腦子里升起,兜兜轉轉,似乎走到了起點。
遲疑著從對方手里拿過筆,寫下一行行字,“我死后下葬,你會從神位牌里得到那批貨的下落。”
“厲害啊。”看著羽柴利江低頭奮筆疾書,少女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原來你早就截下了,恐怕組織這會兒還沒查出來是誰添了亂,否則不會讓我過來。”
羽柴利江矜持地整理衣襟,并不為她的話有所動搖。
堪稱滿載而歸,饒是性情怪異如眼前的女孩,也不由得露出真心實意的快樂,“那就謝謝惠顧了。”
看著她快活的面孔,羽柴利江不知道哪里來的預感,問她,“你恨我嗎?”
她不假思索地說,“我不恨你呀。”
羽柴利江覺得這是個謊言。
“我恨的人,早就死啦。”她用一種快活的語氣說。
羽柴利江此刻已經是身心俱疲,再無精力和她爭論話里的真假。她看著斷裂的手腕,一咬牙,將本就斷開的腕骨撞上那厚實地紅木書桌桌角,砸得眼前的女孩都有些牙酸,“真狠啊。”
看女孩裝模作樣,羽柴利江冷哼一聲,“對你而言小兒科了吧。”
她好像演習過無數次,初初嘗試就成功地將繩子甩在了陽臺門口上的鏤空窗格里。緊接著她就覺得無形之中有另一個人在抓著她的手,讓她死死地拽緊繩套,讓她踮起腳,將腦袋放進去,把自己懸掛在房梁上。
她的脖子被繩索扣上,回憶一股腦涌了出來。
羽柴利江一直覺得自己出身導致自己只能成為一個平庸的人。
如果不是有那么一個普通的家庭,憑借她的實力,她絕對會比很多出生起就停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出色。她抬頭仰視這些人時,從尖頂灑落的施舍令她感到侮辱,流連俯瞰的目光是令她感到被冒犯。那時她是自傲的,她擁有的遠比這些草包多,帶著自詡高人一等的才華清高地與他們高高在上的地位抗衡。
后來她走出自己眼里的那點天地,發現了更殘酷的事實。
她終于發現了,有這樣的人存在。他們有著輕而易舉便能摘星的地位,有著得天獨厚的天賦,有著耀眼無匹的才華,他們獨享著這個世界的偏愛,所有人都當作理所當然。
自那之后,她的余生,都在瘋狂地嫉妒著,厭惡著這些所謂的得天獨厚。
死亡前一刻,她的意識一腳踩空,從半空中急速地下墜。這一生就在墜落之中飛速的閃過,從辛苦打拼開始,一路抬著頭看向天邊不斷前行,她幸幸苦苦走上去的每一步都在不可抗力之下粉碎。死亡并不煎熬,要重新看見自認為不堪的過去才是煎熬。
勒死是什么感覺。
羽柴利□□思亂想中,只感覺有些疼,肺部火燒火燎的。她喘不過氣,身體下意識的胡亂揮動。
一團混亂之下,她眼前恍惚著出現了一個人的影子,她不需要看清對方的五官輪廓,僅僅看到那雙如同寶石一樣毫無溫度的眼睛,她立刻就想起對方的名字。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站在她墳前洋洋得意后,再將這個名字從自己的回憶里抹去。
影子生動的在眼前晃來晃去,迎接她走入地獄。
羽柴利江依舊沒有改變自己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想法,哪怕是幻覺,也要扼住對方的咽喉。
手伸出去,撲了個空。
影子變成了魂魄,融入了一個年輕女孩的身體里。
臉重合到了一起,神情冷漠。
羽柴利江瀕死時神志踏入了極度空虛的境界,有聲音在她的顱腔內無限度放大回響,那些埋在她血肉之下的名字,一個個從皮肉里鉆了出來,如附骨之蛆。
她已經無法控制自己,壓制不住的瘋狂竊喜將她的理智埋沒。
她站在泥淖之中看著光芒陷入黑暗,將那些遙不可及的人拖入萬劫不復的絕境,她幾乎想要放聲大笑。
她卑劣的希望,有些人這一生都只能踏入長夜,再無重見天日的機會。
如今,她夢想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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