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眾人有的猜著了，只是一笑，并不肯說。

        獨史湘云笑道：“倒像林妹妹的模樣兒。”

        眾人聽了這話，留神細看，都笑起來了，說果然不錯，一時散了。

        晚間，小玉她們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十分開心。

        因只有齡官和豆官到里面去額外領了賞賜，度著齡官臉色不怎么好又兼愛使小性兒，不敢來招惹，只圍著豆官說笑。

        “炒豆子，這回可算是掙了一回臉來。”

        “阿豆，平日咱們臺上唱戲，并不能十分細看主子們。這回你進去，里面姑娘們都長什么模樣啊，林姑娘和薛姑娘真有說的那么好看？”

        豆官笑著點點頭，回過頭看著齡官道：“長得都跟天仙似的，里面還說呢，齡官姐姐長得就有點像林姑娘。”

        齡官登時撂下臉來，說道：“豆官，你說什么？哪個像她，你別胡說。”

        豆官不明所以笑道：“我何嘗說些什么，是璉二奶奶說的。”

        “哼，她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戲子，我原是輕賤如何比得了她，你們取笑我不要緊，得罪了她，看誰饒得了你！”

        豆官被她說得慌了，楞在原地。

        菂官氣不過說道：“這又是發什么瘋，姐妹們不過說笑而已，你就認真了。”旁邊藕官扯了扯她的袖子，她不理繼續說道，“再說又不是阿豆說得，里面的主子你不敢得罪，朝我們發什么火，看把我們阿豆給唬的，臉都白了。”

        齡官被她說的又愧又氣，扭頭丟下眾人，捂著臉徑直往房內奔去。

        小玉見狀，推了推寶官道：“我先去看看，估計是在里面受了什么委屈，你幫忙給豆官賠個不是。”

        說著便追了上去。

        來到房中，小玉推開房門，見齡官倚著床欄桿，兩手抱著膝，眼睛含著淚，好似木雕泥塑的一般，也不說話，不免放輕了手腳。

        好一會兒才聽見齡官輕聲道：“小玉，你以前說過我們能出去，到底是什么時候啊，這日子像沒有頭一般，這個府里就是籠子一樣。”

        說著扭過來看向小玉：“你知道嗎？就在剛剛，就在席上，老太太她們還嘆我年紀小可憐。我差點就當了真，我想要跪下來，求求她們開恩放我出去，讓我回家。”

        又慘笑道：“可是緊接著她們就在那拿我取笑，打量著我，像看一個什么稀奇玩意兒。她們一個個眼中都藏著笑，在笑林姑娘長得像我，像一個戲子。沒有人問問我，我不是天生就是一個戲子的，都是父母生養的，我在家時也是爹娘的寶貝。”

        “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被弄了來，關在這牢坑里學這個勞什子。我素日為什么用心，并不是我多喜歡，只是這日子實在是難熬的讓人發瘋。也只有在戲中能讓我松口氣。在別人的劇本里，流著自己的淚。”

        “真是可笑，我卻因為這個被夸贊，她們每夸我一次，我就恨一次，我恨自己為什么如他們的意。可是也只有唱戲時，我才能開心點，不那么想爹娘。”

        小玉靜靜地坐到她身邊，幫她擦著眼淚，扶著她的頭盯著她的雙眼說道：“齡官，你相信我，我們一定會回去的。”

        “小玉，你總是這樣說，你到底哪里來的信心，我們真的會回去嗎，到底是什么時候？”

        “因為我就是知道！我們肯定會回去的！”

        小玉看齡官這副樣子，真的很想告訴她，自己是來自現代，她們是在一部叫做紅樓夢的書中。這部書里主角并不是她們，她們在書中只是個沒人記得的小人物，沒有人在意她們是什么時候離開的，是生是死。

        她在無數個夜里，反復回憶，想起來的只有一句，王夫人說：“這學戲的也是好人家的兒女，因無能，賣了做這事，裝丑弄鬼的幾年，如今有這機會，不如給她們幾兩銀子盤費，各自去罷。”

        她們是能出去的，可是她現在無法準確的告訴齡官，她不記得這個時間到底是三年，還是四年，還是幾年。

        齡官閉上眼睛，還是止不住淚，停了好一會兒才道：“我一直不敢和你說這些事兒，明明你比我還小，可是做事那么齊全。在蘇州的時候是你帶著我們打絡子，讓我見到了家人，我記你一輩子的情。來到這里你又張羅著寄信回家，我卻一點忙都幫不上。”

        “我性子又不好，大家都不愿意理我，這個院子里只有你是真心跟我好的。你每日里做針線，學裁剪，忙的有聲有色，我卻只會無事悶坐。再嘮叨這些話怕你更厭煩了我。其他人我也懶得和她們說，她們都并不想著回去。有時候也就只能有和薔二爺說說排解排解。”

        小玉看她哭著實在可憐，上前抱著她慢慢勸道：“以后你有什么事，別悶在心里，和我說就是。就是院子里其他姐妹，也只因你先存著心思，大家才不敢和你玩笑。其他人不說，寶官平時待你怎么樣。”

        又接著寬慰道：“答應我，只要熬過這幾年功夫，咱們一定會回去的。還有在這掙的銀子，回去以后咱們好好過日子。”

        齡官輕聲答應：“嗯，我爹娘還等著我回去呢，他們就只我一個女兒，我要回去陪著他們，以后再也不亂跑了。”

        “過會兒我陪著你，去給豆官道個不是，大家姐妹一處好幾年了，何必為了些小事，傷了和氣。”

        說著帶著齡官洗臉整鬢，來到豆官房中去陪不是。暫且不提。

        話說賈元春自那日幸大觀園回宮去后，想起那園中景致，自己幸過之后，無人進入，豈不寥落。便命家中幾個姐妹并寶玉，一同住到里面。

        這日二月二十二，梨香院外傳來陣陣嬉笑玩鬧聲，眾人都在問是怎么了。

        只見院里的小丫頭杏兒，拍著手笑著從外面進來，看到小玉她們說：“今天姑娘們和寶二爺都搬進園子里住去了，以后可好了，咱們也能去園子里逛逛了。”

        又羨慕道：“那些原本分在園子里看院子打掃的，我之前還說平日里也沒個人去，怪沒意思的。沒想到這回可有福了，跟著主子也能賺些體面。”

        芳官聽聞忙問：“怡紅院是誰住了去？”

        杏兒回道：“是寶二爺。”

        “呀，我前兒聽春燕說，府里讓園子里每處再添幾個小丫頭，她剛好被挑上了，分到了怡紅院。趕上這么位好主子，明兒我可得進去瞧瞧她去。”芳官笑著道。

        小玉在旁邊問寶官，春燕是誰。

        寶官道：“這兩個月常來這邊玩的一個小丫頭，你天天在房里忙你那攤裁剪把式，都不出來，何曾知道。因她娘何婆子在府里做些漿洗的活，她也沒什么差事，就在我們這兒混著，和芳官她們玩的十分好。”

        “對了，你這次到底是做的什么好衣裳，倒也讓我看看才是，死活捂著不讓看。下了這么長的功夫，可別又做出之前那些沒羞沒躁的下流東西來。”

        小玉心想不就做了幾條內褲嘛，她實在穿不慣這里的褻褲，太長了穿上很不舒服。笑道：“你自己不識得好歹，以后再有好的，可沒你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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