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時，只見平兒和林之孝家的帶著幾個婆子走過來，問系何事，玉釧兒忙將端的告知。

        平兒和林之孝家的聞言相視一笑，都勸道：“這是何苦來！又沒有丟什么要緊的東西，也值得這種樣。或是誰一時拿了，忘了，也是有的。太太又不在家，沒的惹人笑話。”

        玉釧兒只是不依道：“必要查個一清二楚，鬧出家賊了這還得了。今兒不查清楚，天長地久，如何是好！等太太回來，我只去領(lǐng)罪，如今竟是不敢再管了。”

        彩云也冷笑道：“是得好好查一查，最好把以前的那些虧空都查清了才好呢。皆因我們太太待人太寬了，不查這些，竟成了例了。”

        平兒心下清楚是怎么回事，見兩人如此難纏，便向林之孝家的笑道：“大娘，既如此，那你就在此處小心查訪。二奶奶那兒還有事我就不多待了。有了信回大奶奶與三姑娘就是。”

        林之孝家的只得將太太的人并門下的婆子們喚來盤詰，都說不知道。眾人的箱籠也都翻遍了，只沒有贓證。

        沒法，只得回了上面道：“人多嘴雜，一時難查，須得慢慢訪查才是。”

        一直鬧到晚間，小玉才回到房中歇下。

        不一會兒彩云就敲門過來，手里拿了一碟點心并一壺好茶，笑道：“看你晚飯都沒怎么吃，這會兒餓了吧，將就吃點吧。”

        見小玉沒什么胃口，彩云道：“別怕，讓她們查去。窩主是趙姨娘，她們敢去她屋里起了贓？也不怕傷了三姑娘的體面，那是她親娘呢。少不得，嚷過這兩天就罷了。再者她們也不敢深查，這里面的水深著呢，倘或攀扯出什么，就是太太的體面也是保不住的。玉釧兒這是氣暈了頭了，等回過頭來，保管沒事。”

        小玉瞪大了眼睛，怎么還能扯上太太嗎？

        彩霞看了看門外，小聲道：“拿你當(dāng)親妹妹才和你說的，千萬別叫第二個人知道。太太耳房中，除了平日里能用到之物，一些不常用的古董都是假的，真的早被周大娘她們弄出去當(dāng)了，就是人參等貴重的藥材也有假的。這里有些太太知道，有些連太太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怎么沒的。這些以前是金釧兒管的，如今她一走，已是對不上了。往后怎么著不知道，現(xiàn)如今只這樣支撐著，有一日是一日。”

        小玉乍然聽到如此猛料，賈府正經(jīng)的當(dāng)家太太，竟到了當(dāng)東西的地步，這誰能想到。

        “你別不信，如今我們家也得省檢著過日子了。各家只管各家的，她們也不愿意兜攬這事。”彩云又嘆了口氣道，“我也是不得已，但凡進了這府上，還有誰愿意出去。眼看著年紀(jì)漸漸大了，終身要是還沒有著落，就只能拉出去胡亂配了小子。我要是個蠢笨的也就罷了，偏偏我自認(rèn)也有幾分人才，不甘心就這么出去了。”

        小玉見她說得情真，勸道：“姐姐既拿我當(dāng)妹妹待，我也就直說了。明知道太太對那邊有多嫌惡，怎么還和她們攪在一起呢？”

        彩云干笑道：“咱們這邊府上，主子爺統(tǒng)共就三位。寶二爺那邊襲人已是定了的，就是太太還要派人也定是玉釧兒輪不到我頭上，比不得人家死了個姐姐，可不得拿上二兩銀子的姨娘份例。蘭哥兒又小，只有環(huán)哥兒我還能挨得上。他也肯和我們一處玩。我知道府里都看不上他，可是那又怎么樣，老爺膝下只有兩個兒子，以后不管怎么樣也少不了他的那份。”

        頓了頓，喝了口茶道：“就是太太，我這幾年也是忠心赤膽伏侍她，從沒做過什么對不起太太的事。再說如果我過去了，也好替太太看著那邊呢。”

        小玉有點無語，恐怕太太不這么想吧。到底沒有過了明路，府里已盡知你和賈環(huán)相好。你是太太身邊的人，去巴結(jié)趙姨娘是怎么回事。一日沒過明路，一日就是太太做主。

        王夫人滿心里只有寶玉，只要不沾上寶玉，她一貫寬仁慈厚，但要她多信任你，就別想了。想要兩頭討好，只會兩邊都不是人。豈不聞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

        只是看彩云的樣子，自己是勸不了的，只能笑道：“那就希望咱們?nèi)隣敚瑒e辜負(fù)了姐姐的一片癡心了。”

        彩云反不好意思起來，羞紅著臉道：“吃了我的茶，還拿我取笑兒。你是已經(jīng)有了結(jié)果，還不準(zhǔn)旁人為自己打算嗎？”

        小玉吃了一驚，問道：“是什么結(jié)果？”

        “那外面姓柳的是怎么回事。”

        小玉想了想，明白過來道：“定是寶二爺說給太太時，你聽見了，只是這里真是誤會，我們并不相熟。”

        “不熟人家給你一百兩銀子，還想瞞我？”

        “一時真說不清，只待柳公子回來，交代清楚，我好回蘇州去罷了。”想起父母，小玉也不禁心里發(fā)酸，“平白攤上這事，骨肉分離，讓我有家回不了，還有了結(jié)果呢？我只悔得腸子都青了。”

        “這么說你倒是個正經(jīng)人。不過這事倒不是寶二爺說的，是襲人說的。她是從茗煙處得來的，只太太沒放在心上。”彩云感嘆道，看了看窗外夜色已深，便起身告辭離去。

        小玉送至門外，這才回房歇下。晚上躺在床上心想，這柳湘蓮什么時候回來，早日出去了才好。又想到襲人，真的是佩服她，有這份心思干什么不成的，這也就是古代只能爭個姨娘，要是在現(xiàn)代怎么也得是個大企業(yè)的人力資源總監(jiān)的材料啊。

        過了兩日，果然查賊一事已淡了下去，玉釧兒也不鬧了，沒主的事，實不好查。

        這日晚間，一個小丫頭飛跑著過來，口中只道：“抓著啦，抓著偷東西的賊啦。現(xiàn)正在門下關(guān)著呢？”

        小玉和彩云聞聲，都走了出來，彩云道：“抓到誰了？”

        那丫頭道：“我也不知是誰，只聽門上婆子說的，現(xiàn)有了贓證，已呈報了二奶奶了。這會兒門關(guān)了，也不好打聽。”

        小玉和彩云，互看了一眼，都暗暗納罕這抓的是誰呢？

        彩云悄聲道：“管她是誰，已是有人應(yīng)了，想是偷了別處的，被按在這事上。既有了贓證，也不算冤枉了她。”

        小玉想了想，也點了點頭，這賈府的事，她是一點都不想摻和進去，反正也查不到她頭上。她自己的體己，早放在了齡官處，這府里只留了點備用銀子，她也不怕查。

        誰知次日上午，平兒命人叫了她們?nèi)齻�過去怡紅院。只留了寶玉、襲人后，笑道：“如今賊已有了，只是我明知不是她偷的，可憐她害怕，都承認(rèn)了。這里寶二爺不過意，要替她認(rèn)一半。我待要說出來，但只是這做賊的，素日又是和我好的一個姊妹因此為難，少不得央求寶二爺應(yīng)了，大家無事。如今反要問你們?nèi)齻�，還是怎樣？若從此以后大家小心存體面，這便求寶二爺應(yīng)了；若不然，我就回了二奶奶，別冤屈了好人。”

        小玉聞言，且喜有寶玉應(yīng)下了，好歹保全了其他人。微微偏頭看向彩云，只見她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平兒等了半晌道：“既都不出聲，那我就認(rèn)你們都應(yīng)了，以后大家相安無事才好。”

        就見彩云紅著臉說道：“姐姐放心，也別冤了好人。偷東西原是趙姨奶奶央告我拿了些與環(huán)哥兒。如今既冤屈了好人，我心也不忍。姐姐竟帶了我回二奶奶去，我一概應(yīng)了完事。”

        眾人聽了這話，一個個都詫異。小玉也不妨她竟這樣有肝膽。

        寶玉忙笑道：“彩云姐姐果然是個正經(jīng)人。如今也不用你應(yīng)，我只說是我悄悄的偷的唬你們玩，鬧出事來，我原該承認(rèn)。只求姐姐們以后省些事，大家就好了。”

        彩云素來不怎么理睬寶玉，只是不答應(yīng)。平兒、襲人也勸她，倘若再叨銷出趙姨奶奶來，免不得惹得三姑娘生氣。只讓寶二爺應(yīng)了，大家無事。

        且除在場這幾個人，皆不得知道這事，何等的干凈。但只以后千萬大家小心些就是了。要拿什么，好歹耐到太太到家，那怕連這房子給了人呢。

        彩云聽了低頭想了一想，方依允。

        三人回去，一路無話，一時散了。

        沒想到?jīng)]過一會兒，彩云拿著帕子捂著眼睛過來，小玉看去，只見兩眼腫的和桃兒一樣，忙問怎么回事。

        彩云哭道：“我真是瞎了眼了，還當(dāng)找到了終身所靠。他倒好，哄得我偷了東西給他，出了事他王八脖子一縮，生死由我去。不說幫我開脫，現(xiàn)寶二爺幫我應(yīng)了，他反倒疑我和寶玉好，還要去二奶奶那兒告我去。”

        一席話說的小玉都想打賈環(huán)一頓，太沒良心了。

        “我真是將心都掏出來給他了，從前都是拿花言巧語來哄著我，為他們擔(dān)了多大干系，如今只落的這么個下場。”一行哭，一行數(shù)落著，愈說愈痛，直哭的死去活來。

        幸而這會子小丫頭們都出去玩了，也沒人過來，方容得她大哭一場。聽她說著以前為了賈環(huán)所做的種種，小玉也不禁為她傷心。

        只能勸她，早日認(rèn)清了也好，如今斷了也不算遲。等太太回來，小意服侍，求得太太做主，或是聘到外面做正頭夫妻，或是找個得用的管事，如賴大奶奶般，誰又說沒有體面呢。

        半日方才慢慢解勸住了，彩云咬牙發(fā)誓，以后發(fā)狠把那些沒要緊的都斷了。

        后面趙姨娘再找過來，彩云也不再搭理。只是有點失魂落魄，人也瘦了下去。

        當(dāng)下又值寶玉生日已到。

        一大早，小玉便和彩云估摸著功夫，一起抱著紅氈來給寶玉拜壽，又得知原來寶琴、平兒、刑岫煙都是這日生日，少不得各處行了禮。

        探春等又湊了幾桌席面，預(yù)備在園里芍藥欄中紅香圃三間小敞廳內(nèi)，小玉和彩云等也被叫了過去。

        只見筵開玳瑁，褥設(shè)芙蓉，花團錦簇，擠了一廳的人。

        四個壽星一桌，探春和鴛鴦相陪。另一桌釵黛等姑娘一桌，又拉了香菱玉釧兒二人打橫。三桌上，尤氏、李紈拉了襲人、彩云陪坐。小玉和晴雯她們只在第四桌。又有芳官等人是排不上桌的。

        園中次序，可見一斑。

        小玉這桌自是吃酒劃拳，好不快活。眾人“七”“八”亂叫，叮叮當(dāng)當(dāng)，只聽得腕上的鐲子響。

        寶玉那邊玩的是射覆，小玉托腮望去，真是個個風(fēng)流婉轉(zhuǎn)，各有各的風(fēng)情。此時再看寶玉，怨不得都喜歡他，在一眾女兒中，他一點都不顯得突兀，轉(zhuǎn)盼多情，語言若笑。

        說不盡這太平氣象，富貴風(fēng)流。這真是最好的時候，金門玉戶神仙府，桂殿蘭宮妃子家，大觀園就像紅樓諸艷的世外桃源。

        想起以后園子凋零，諸芳流散，只能喟嘆有些惋惜正因為美好過，有些驚心正因為曾經(jīng)風(fēng)流云集過。


　　(https://www.dzxsw.cc/book/52269031/3088923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