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睢怎么下車走進校門的都不知道,等她走出好一段距離，已經離開了陳宜勉可能看到的視野，腦袋一熱，轉身折回去。

        她起初走得很快,漸漸地小跑起來。

        她終于看到巍峨的校門,然后看到了陳宜勉的車子——車子剛剛發動,陳宜勉打著方向盤，熟練流暢地開進主干道，消失在車流中。

        今睢回到實驗樓,并沒有著急進實驗室。她在走廊上聽見師兄師姐和導師閑聊說笑的聲音，深吸了口氣,努力調整自己的表情，讓自己的狀態不會看上去太夸張。

        但不論如何，她上揚的嘴角始終壓不下去。

        正當今睢在門口做心理建設時,實驗室門從里面打開,孟芮娉出來，見到她,說：“斤斤回來了。”

        今睢被孟芮娉拽進實驗室，拉入了社交，一時顧不上想私事。

        一直到晚上回家，今睢才重新想到陳宜勉的告白……那應該算是告白吧。

        ——“怪我，追得不明顯。”

        ——“你想做我的朋友，還是想做女朋友？”

        今睢胡思亂想起來，結果就是她失眠了。

        翌日，今睢拖著疲憊的身子進衛生間洗漱,被鏡子里自己黑眼圈嚇了一跳。她懊悔不已,翻出了去年暑假跟孟芮娉逛街買回來的一次沒用過的粉底液,妄想著能遮一點是一點。

        好不容易解決好黑眼圈的事情，今睢在穿什么衣服梳什么發型上犯了難。太講究了，怕陳宜勉看出來，覺得刻意。太平常了，今睢又覺得可惜。

        在陳宜勉的朋友面前，她總不能給他丟了面子……

        向來冷靜有主見的今睢，此刻陷入了對人生的思考。

        經過一番折騰，她終于在與陳宜勉約好的十一點鐘準時出門。

        盡管今睢已經帶著最好的狀態來見陳宜勉，但他還是一眼便看出今睢精力不佳。

        “昨晚又熬夜做實驗了嗎？”

        今睢心虛，默認下這個理由，只說：“我想出國，所以需要一篇高水準的論文作為敲門磚。”

        陳宜勉第一次聽她說起規劃，問什么時候。

        今睢說：“順利的話，大三。”

        陳宜勉又問：“去哪個國家？”

        今睢：“英國或者美國，我還沒最終定。”

        陳宜勉點點頭，沒說話，又開出一段路，只聽他長長地自我嫌棄地嘆了口氣，說：我還沒追到呢，就開始發愁異國戀該怎么辦了。

        “……”

        今睢原本已經忘記昨天的告白、忘記了昨晚的失眠、忘記了早晨出門前的慌亂，正就著留學的話題想著昨晚聚會時導師說的那個課題時，忽聽陳宜勉這樣一說，登時清醒，再度被那些擰巴的情緒包圍著，痛并快樂。

        不過陳宜勉沒逼她立馬給答案，主動把話題岔開：“我們現在去和大家會和，要去的地方有些遠，你如果困，先在車上瞇一會。”他趁著紅燈停車的間隙，胳膊朝后伸從后座上拿過一個深灰色的頸枕，遞給今睢，補充道，“白天露營，晚上露宿，明天早晨返程。你如果不想過夜，我晚上送你回來。”

        “好。”

        -

        一路上，今睢強迫自己不要睡著，想著陳宜勉一個人開車悶，她陪著聊聊天，幫忙看著路，結果還是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車子已經停下了。

        她朝外面看看，遠處是連綿起伏的青山，近處是翠綠色的草坪。

        今睢動了動身子，把脖子上卡著的頸枕取下來——應該是陳宜勉幫她戴的，她記得自己睡著前一直把頸枕拿在手里的。

        今睢下車，走向靠著車頭抽煙的陳宜勉：“你怎么不叫醒我？”

        陳宜勉把煙換了只手，說：“不著急。他們先去找場地了。”

        今睢剛睡醒，眉眼惺忪。好在有風及時吹來，她清醒了些。

        “我們也過去吧。”陳宜勉吸了兩口手里煙，把眼底捻滅在一旁的垃圾桶上，丟掉。

        今睢幫著提東西，陳宜勉沒讓她拎沉的，只提了兩兜看著體積不小，但實際沒多重的零食。

        今天來的人不少，也有帶家屬朋友的，今睢聽著他們打招呼互相介紹，慶幸陳宜勉帶自己來不算突兀。

        其實今睢慶幸早了，旁的什么人帶誰都不突兀，但陳宜勉帶人這件事，便很突兀——陳宜勉身邊女性朋友多，除了大家都認識的，比如吉吉這類大家共同的朋友之外，陳宜勉沒有帶女生參加過朋友間的集體活動。

        這是有情況啊。

        不過今睢沒注意到這些，周恒正把福大也帶來了，今睢見到福大后處在陌生環境里的孤獨感淡了些，接過周恒正遞來的飛盤，愉快地和福大玩起了游戲。

        過了會，陳宜勉不知從誰的帳篷里順了一盒香草口味的冰淇淋，過來找今睢。

        今睢這才收了玩心，坐到了帳篷的陰涼下，一邊吃冰淇淋，一邊和陳宜勉聊天。

        除了冰淇淋，陳宜勉還順了不少吃的過來，炸雞、薯條這類，量不多，統一裝在一個打包盒里，明顯是從別人帳篷里東要一點，西要一點，湊了這么一份。

        他說：“餓的話，先吃點。三點的時候，我們開始燒烤，黃昏時去山上拍流星。”

        今睢不講究，看了看自己這一盒足足有283g的冰淇淋，說：“我感覺吃完這盒就飽了。”

        “吃不上就留著，池桉那里有冰袋，能暫時存一會。”

        今睢坐了會，福大過來了。

        她剛剛玩飛盤時，心血來潮地用牛肉干誘惑著福大學習握手的指令。

        這會福大哈著氣坐在今睢腳邊，眼巴巴地望著她，估計是饞了。

        今睢笑著，手往前伸了伸，下指令：“握手。”

        福大很聰明，立馬抬起左前爪，按在今睢的手心上。

        今睢扭頭，得意地朝陳宜勉炫耀：“看，我們厲不厲害。”

        陳宜勉抬抬眉，垂眸瞧著福大，用玩笑的語氣說：“你倒是會享福。這手我還沒牽過呢。”

        今睢哭笑不得，摸了摸福大的頭，說了句：“棒！”隨后她從口袋里掏出牛肉干，喂給它吃。

        坐在帳篷下閑聊了會，大家便開始張羅著燒烤。

        準備的食材出發前該切的切，該腌的腌，當下省了很多事。女生負責把肉串到鐵簽上，男生在搗鼓燒烤架點火燒炭負責烤。

        今睢串完最后一小盆的雞翅，端給陳宜勉。

        陳宜勉見她過來，順手把最先烤好的幾串掌中寶給她：“嘗嘗。”

        碰巧被一旁的池桉瞧見。池桉剛剛搭帳篷時出了不少力，這會燒烤便沒上手，舉著相機，在錄vlog，瞥著這邊的情形后立馬晃著相機懟過來，喲喲出聲：“這邊有人搞小動作哦。我可是都拍下來了。”

        今睢笑著，把手里的烤串分給他一半：“見者有份。”

        “我要陳宜勉親手遞的。”池桉還怪有脾氣的。

        陳宜勉沖今睢說了句“自己吃，別理他”，隨后在池桉起哄聲中，偏心偏得理直氣壯：“你要是姓今名睢，讓我喂都行。”

        池桉被他這句話說得抖了抖雞皮疙瘩，吐槽道：“看出是頭一回追妹妹了，沉不住氣。”

        “……”

        當事人今睢在旁邊默不作聲地吃串。

        陳宜勉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任由大家聯想下去。

        傍晚的時候，一行人扛著相機三腳架去了山上的觀星地。新聞說今晚上有流星雨，已經有不少愛好者來這里占好了位置，有的開著直播，有的在拍星軌銀河。

        陳宜勉跟池桉他們沒一起，帶著今睢找了個人少的地方呆著。

        陳宜勉擺弄機器的時候，今睢走到一旁的石塊上坐下，用陳宜勉送她的那臺哈蘇，為他拍了一張照片。

        之前被陳嘉俊灑上可樂的膠片相機修好了，不影響使用。

        今睢也把從里面取出的那卷膠卷洗好了，她拍的那些照片沒受影響。

        不過今睢決定，以后這臺哈蘇成了她的常用機。拍他、拍景、拍眾生百態。就好像他也在一樣。

        不過……今睢習慣了喜歡他、追隨他、關注他，但沒完全適應，會給予回應甚至主動朝她走來的他。

        今睢把相機收起來，雙膝并在一起，手臂輕輕環住，借著身體前傾的動作將下巴墊在膝蓋上面，臉頰一歪，朝陳宜勉望了眼。

        片刻后，她仰頭盯著漆黑高遠的天幕，突然出聲：“陳宜勉。”

        “嗯？”

        “你聽說過吊橋效應嗎？”今睢緩緩說，“當一個人提心吊膽走過吊橋，會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如果這時恰巧遇到一個異性，便會錯把這種情緒當成對方讓自己心動的生理反應，誤以為眼前人是自己的心動對象。所以怦然心動是可以設計的。1”

        陳宜勉視線從鏡頭上移開，漸漸看向身旁的人。

        他知道她什么意思。

        陳宜勉臉上的笑一點點斂走，他正經地問她：“覺得我是因為你照顧我一晚，才產生喜歡的情緒？”

        今睢微微坐直，手垂在身側揪住脆弱又頑強的小草。

        夜色下，陳宜勉眸子黑而亮，眼底的情緒異常堅定。他說：“如果不是我喜歡，那時候不可能讓人接近。”

        “……”

        “我不脆弱，也不盲目。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為什么想要。”陳宜勉望向她，說，“相信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

        陳宜勉在意的是：“討厭我？”

        “不是。”她怎么可能討厭他。

        陳宜勉想了想，又問：“不想現在談，還是不想和我談。”

        “……不想現在。”

        “懂了。”陳宜勉點點頭，說，“那就先不談，我慢慢追。你想談了給我個信號。”

        今睢心臟抽疼，覺得自己冷漠又絕情。

        作者有話說：

        1吊橋效應，參考網絡上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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