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宜勉為了兌現“慢慢追”的承諾,確實做了改變，甚至很長一段時間，他沒再出現在今睢的視線里。兩人不同學校，不同專業,一旦一方不主動找另一方,便很難再遇見。

        暑假結束,日子開始緊湊起來。沒幾天到了陸仁的生日。

        和去年一樣，陸仁過來接的今睢，不過到訂好的餐廳時,沒在門外碰見和朋友聊天的陳宜勉。準確地說，大家到了很久后,陳宜勉才姍姍來遲。

        與他一同遲到的，還有去年因為復讀缺席陸仁生日聚會的陶菡。

        “要不是被我逮到，還真不知道你倆是一塊來的。”有男生在旁邊超市買酒,回來時正好碰見陳宜勉和陶菡過來,陳宜勉讓陶菡先進餐廳，本想錯開兩人的時間,免得造成誤會，結果好巧不巧被碰見了。

        今睢聽著包間門口鬧哄哄的說話聲，從手機上移開視線，恰好看到陳宜勉和陶菡前后腳進來。陳宜勉抬手勾過剛剛起哄男生的肩膀，把人拽得身子朝自己這邊傾斜著，笑著警告他：“再給你次機會，話想清楚了再說。”

        男生在陳宜勉的壓迫下，邊求饒邊改口：“錯了錯了,我不起哄了。”

        事實證明,陳宜勉這警告沒什么用。在場的大都是同高中三年的老同學了,對陳宜勉和陶菡關系的定義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大明星來了！”倒是陸仁，見著陶菡出現，先是看了今睢一眼。今睢一貫平靜，但陸仁知道今睢不愿意見到她。

        陸仁皺起眉，語氣不太開心地揚聲問其他人：“誰把這個大小姐叫來的。”

        陶菡把禮物按在陸仁胸膛上，胳膊一環，自個率先接話：“干嘛，不歡迎老同學。”

        “一聽你說話我頭疼。”陸仁懟人的話張嘴就來。

        陶菡也不客氣：“我看你這是訛上我了。”

        陸仁向來有“婦女之友”的外號，和女生的關系融洽。大家知道知道陸仁和陶菡互懟慣了，見怪不怪，出來勸“和”：“真是好久沒見陶菡了。陸仁，以后陶菡好歹喊你一聲學長，你對人學妹好點。”

        是了。陶菡去年沒考到喜歡的大學，復讀一年，如愿考進了首都戲劇學院表演系。

        因為這個，大家少不了打趣她和陳宜勉：“金童玉女，未來的大導演和大明星，般配。”

        “差不多行了啊。”陳宜勉提醒道，“今天我們坐在這里，是為我們的好朋友，陸仁，慶祝生日。”

        陳宜勉玩了個梗，把話題扯開。

        陸仁和陳宜勉一對眼，壓下種種不悅的情緒，笑著附和道：“剛剛起哄的自罰三杯，都別搞錯了，我才是今天的主角。”

        今睢覺得自己挺平靜的，面色如常看著大家像去年一樣熱鬧地說笑。手機一震，今睢低頭，看到陳宜勉回復的消息。

        ——【餓了。】

        她抬頭，狀似無意地朝陳宜勉的方向看了眼。陶菡被聚會上的女生叫走，幾個人說說笑笑，時不時朝陳宜勉那邊瞥。陳宜勉則坐到沙發上，在一片熱鬧中低頭看手機，不知道旁邊人聊了什么話題，cue到他，陳宜勉閑閑地笑著應了句，同時胳膊一伸，從桌子上拿了罐飲料，單手開了拉環。

        只是他借著喝水的動作，視線有意無意地從易拉罐的上緣瞧過來，遠遠地和今睢對上目光。

        在今睢收回目光前，只見他下巴一抬，示意她看手機。

        今睢抿唇，不動聲色地垂下眼，回：“你后面柜子上有糖果。”

        陳宜勉扭頭，去拿了，又問今睢：“哪個口味的好吃。”

        “橘色包裝的。”

        陳宜勉在盤子里挑了下，找到了橙色的。

        橘子口味。

        今睢沒抬頭，遙遙地聽見陳宜勉嘶聲倒吸氣的聲音，便知道他吃了，緊跟著對話框里彈出新消息：“你害我的吧，這么酸。”

        緊接著又一條：“你完了。”

        今睢抿嘴偷笑，一本正經地回他：“我覺得挺好吃的。”

        陳宜勉發過來一張發火的表情包。

        這張表情包還是今睢先前發給他的，不知道什么時候他竟然存了下來。

        陳宜勉雖然遲到，但從早晨便和今睢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關于來遲的原因，陳宜勉也提前對她解釋了——學校導師把他和陶菡以及其他幾個同學臨時留下談話。

        陳宜勉對她坦誠、直接，今睢看在眼里，反倒是她自己，在一些事情上沒有對陳宜勉做到坦白。

        服務生過來確認上菜時間，一行人才從娛樂區挪到餐桌坐下。

        今睢在場人里認識的不多，和往年一樣，位子被陸仁安排在自己的旁邊。

        今睢剛拖開凳子，還沒等坐，手機一震。是陳宜勉的消息，他說：【我旁邊有空位。】

        今睢自然是不好明目張膽地坐過去的，手上拖凳子的動作沒停，老實坐下后才給陳宜勉回：【我不過去。】

        陳宜勉：【那你旁邊位子留給我。】

        今睢堅持：【不要和你挨著。】

        陳宜勉；【也行。但你欠我頓飯。明晚怎么樣，香榭水澗，我訂位子，你請客。】

        今睢回：【你無賴。】

        陳宜勉：【就賴上你了。】

        陳宜勉催促：【有人過去了，你自己考慮吧。】

        “……”

        今睢還沒抬頭，便聽到鐘洋——也就是因為翻墻的往事一直喊今睢女神的黃頭發男生——跟朋友說話的聲音：“我要坐我女神旁邊。”

        今睢聞聲偏頭，正看到他手落在椅背上，問今睢：“這里沒人吧。”

        今睢的手機接連震了幾下，她不用低頭，也猜到是陳宜勉的消息。

        只是還沒等她開口回絕鐘洋，陶菡從斜刺方過來，自覺地接話：“我要坐這。你們男生抽煙，坐門口吧。”

        鐘洋喊了聲“菡姐”，遺憾地說：“行吧。”隨后他沖今睢比了個心，說：“女神用餐愉快。”

        今睢回了個微笑：“謝謝。”

        目送鐘洋和其他男生勾肩搭背地去別的位置，陶菡也不問這里有沒有人，便自顧坐下。

        今睢佯裝平靜地移回視線，把手機倒扣在桌布上，沒再看任何消息。

        今睢淺笑，對陶菡說：“還沒恭喜你，考上了理想的大學。”

        “謝謝。”陶菡把塑封好的餐具拆開，不急不慢地用熱水燙了一遍，不經意地說，“媽說周日大家一起吃個飯，你去嗎？”

        今睢端起瓷杯抿了口溫水，放下時，語氣平靜道：“可以。”

        今睢其實很多年沒見陶苼萍了。

        今睢很小的時候，陶苼萍和今淵朝便離婚了。強勢富裕的母親帶走了雙胞胎中的姐姐，改了姓氏，把今睢丟給懦弱古板的父親生活。

        陶苼萍是個生意人，帶著陶菡在州城讀書，因為高考需要返回原籍上學，才轉回春來高中和今睢一個學校。

        高中時有回放學，今睢在校門口碰見陶苼萍來接陶菡，當時她連車子都沒下，今睢只從漸漸搖上去的車窗里，粗略地看到了她。

        準確地說，今睢其實分不清那是不是她，只是感覺可能是。

        因為沒什么感情，所以這次見面，對她而言，見不見，都可以。

        既然對方主動提了，她去赴約，也是禮貌。

        眾人陸續落座，服務生上菜，今睢和陶菡便再沒說話。

        她倆關系算不上壞，除了父母離婚外，沒有別的矛盾，但也算不上好，除了是有血緣關系的親姐妹外，也沒有更深的接觸。

        人多，一盤菜端上來，被大家轉一圈，便剩不了多少。今睢難得嘗到喜歡吃的菜，結果根本夾不到第二筷子。

        眼看著又一道嘗著還不錯的菜被別人轉走，她眼巴巴地望著，不自覺露出沮喪的情緒。

        直到某人伸手往玻璃轉盤上一按，反方向推著轉盤。今睢朝那只手望了眼，手的主人沒看這邊，自顧說了：“湯不錯，我再舀一勺。”

        等胡蘿卜燒牛腩精準地停在今睢眼前，按在轉盤上的那只手也隨之離開。

        陳宜勉慢悠悠地舀了小碗魚湯，視線落在手機上。

        今睢心滿意足地吃到第二口燒牛腩：【默契值拉滿。】

        陳宜勉則回：【我不太好。】

        今睢不解：【怎么了？】

        陳宜勉：【沒想到這是魚湯。】

        【？】

        【我不吃魚。】

        今睢以為他又在逗自己，繃著張臉，面無表情地回：【多喝點，魚湯補腦。】

        不管兩人私下里聊了多少，外人看來，他們一點互動都沒有。很多人不了解他倆的關系，不覺得有什么，倒是陸仁，全程都注意著他們。

        吃完飯，大家吃過生日蛋糕在閑聊，今睢去了趟衛生間，再出來時，在走廊里被陸仁喊住。

        “鬧別扭了？”

        陸仁這句話說得沒有主語，沒有前言，今睢卻知道他在問什么。

        “沒啊。”她回答得真誠，但陸仁卻聽得皺了皺眉，結合今天聚會上今睢和陳宜勉的表現來看，只當她這是在強顏歡笑。

        陸仁輕輕嘆氣，突然嚴肅道：“斤斤，你這是何苦……”

        大家聊夠了要續下一攤，三三兩兩結伴從包間出來，打斷了陸仁欲言又止的話。

        “要去打臺球嗎？”今睢聽著他們的談話，遂跟陸仁道，“我就不去了。回家晚了，老今要念叨。”

        陸仁摸摸口袋，確定手機和車鑰匙在身上，說：“我送你。”

        “不用。你今天生日……”

        今睢還沒說完，陳宜勉正巧出來，接上兩人的對話，說：“我送吧。”

        陸仁下意識要拒絕陳宜勉這個提議，正要拿“你喝酒了”當理由，結果話沒說出來，便先反應過來，自己也喝酒了。

        今睢看向陳宜勉，后者垂眸，斷絕了她拒絕自己的可能，自顧說：“我沒喝酒。”

        陸仁詫異地揚揚眉。

        陳宜勉這么一個愛喝酒的人，今晚滴酒未沾，只是為了送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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