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之前一直云淡風輕的境主臉色逐漸變得難看。
但他對面的隨沐反而打得起勁了, 不管境主在他身上留下的傷口多大,隨沐進攻的速度都沒有絲毫減少,反而越發迅速。
即便隨沐已經鮮血淋漓, 但他卻很享受這種有了痛覺之后那酣暢淋漓的感覺,這會讓隨沐感覺自己還活著, 感覺自己還存在于這個世界。
想到此,隨沐的攻擊變得更加迅猛, 不管境主在他身上留下的傷口多深,隨沐的眼睛只會越發鮮紅越發興奮。
過了不知道多久,境主完全陷入了不利局面。
他整張臉變得前所未有的晦暗, 這讓境主不復之前高雅的模樣。
境主充滿魔氣的臉上也掛上了幾絲汗珠。
他的眼神變得空前嚴肅, 手指唰的一下直接收緊。
他未曾想明明是他前來除掉隨沐, 可是結果卻是他落了下風!
境主決定不再手下留情, 他張開雙手, 更加強大的魔力從他手中出現。
境主的額頭上,汗水更加洶涌的涌出,而他手中的那絲魔力比之前所有的魔氣都要古怪。
境主本來也不想動用這魔氣,這是本源魔氣,是整個修真界最初的魔氣,連他自己都不能很好的控制這魔氣。
而且如今的他, 只能控制一次這本源魔氣。
但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了, 除掉隨沐已經成為了境主的一個執念。
境主也沒有想到,對付這樣一個小小的角色, 他居然需要做到這般地步。
但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只有隨沐死了, 一切才能夠復原, 一切才能夠回到原點!
境主將本源魔氣灌注到魔劍之中, 他手中的魔劍更加巨大,魔氣也更加肆意。
隨沐就站在境主的面前,并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如果不看他眼睛的話,誰都會以為他天真溫柔,一派純良。
但是和他外表不符的是,隨沐完全就是一條瘋犬!
境主眼神變得空前嚴肅,用力揮動手中魔劍。
隨沐感受到,魔劍上的魔氣和之前相比完全不一樣。
即便隨沐再瘋,也知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逃跑。
可就在隨沐打算逃跑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移動不了身子,他被境主禁錮在了原地。
隨沐臉上花紋出現,他手握無名劍,已經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但就在那魔劍襲上來的最后一刻,隨沐突然被一個極度結實的懷抱所擁。
隨沐甚至能夠在他身上聞到陽光的味道,就像是雪天里那能夠將一切都融化的暖洋洋的陽光。
莊席將隨沐抱在懷里,替隨沐承受住了那恐怖的一擊,隨沐也第一次這么清醒地聽見莊席的一聲悶哼。
莊席將手蒙在隨沐的面前,遮擋了面前所有的混沌所有危險。
于隨沐而言,像是蒙了一層厚厚的紗布,這個世間的一切,他全部都看不見。
但是隨沐的耳邊,卻傳來了莊席的聲音,他道:“你別害怕,別害怕……”
在這一刻,隨沐聽見風鈴的聲音,叮叮當當。
他聽見大海的聲音,潮水漸漸涌起。
他突然想起了上輩子躺在莊席懷中的感覺,比夏日還灼熱,比篝火還溫暖。
也聽見莊席不停在他耳邊所說的話,他說:“對不起,我來晚了,你別死好不好?你別死好不好?”
那般的無助那般的不知所措,和這輩子被一劍穿心時莊席跪在他面前所說的話逐漸重合。
他抬起自己的手,在莊席驚愕的表情中第一次抱住了他。
恐怖的本源魔氣和莊席的蛇鱗相擊,莊席蛇鱗已經足夠堅硬了,但在本源魔氣面前還是不堪一擊。
莊席的神器鉆了出來,想要為主人承受這一擊,依舊沒有任何用。
但因為蛇鱗以及神器的緣故,那絲本源魔氣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將隨沐和莊席殺死!
境主臉色陰沉,不過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即便隨沐和莊席沒死,但現在兩人早已重傷,想要殺了他們,比之前簡直輕松太多!
而且莊席堅硬的蛇鱗已經沒了,他連一個普通修士的防御力也比不上。
境主看著將隨沐保護在懷里莊席,神色有些復雜。
這讓他想起來了上輩子的事情。
上輩子,隨沐在死的那一剎那,境主確實聽到了隨沐口中那卑微的請求。
他想要丟失所有感情,丟失所有痛覺,他要做一個無心的人,永永遠遠也不要再遇見康釀。
他的請求是那樣的低微,那樣的堅決,讓人感覺在康釀身邊的日子,他連呼吸都是痛苦的。
境主聽見了隨沐向天道的請求,但是整個修真界內如同這般的請求何其多,境主可沒有空閑到去幫他們每一個人。
更何況,隨沐在原本的劇情當中,本來就該死。
一個可憐的被當做對照組的白月光,本來就該這么痛苦的死去,連輪回也沒有。
但是事情的轉變發生在莊席身上。
在無盡崖底的那段時間,隨沐遇見了莊席。
莊席那個為非作歹的大妖在得知隨沐出事之后,居然沖到了不見宗,幾乎滅了不見宗滿門。
他還將隨沐的尸體帶走了,用法術將隨沐的尸體冰凍住,帶著隨沐去了很多地方尋找復活的辦法。
不知過了多久,莊席不知道從哪兒得知了隨沐死亡時那卑微的渺小的愿望。
莊席抱著隨沐,來到了他的面前,問他如何才能夠實現隨沐的愿望。
當時的境主是高潔的,他不像現在這般被魔氣所侵蝕。
他神圣不可侵犯,全身都是浩然正氣,高不可攀。
境主并沒有將莊席放在眼里,自然也不可能會將剝奪痛覺的方法告訴他。
可是境主未曾想到,看似已經窮途末路的妖獸,襲向他的瞬間竟發出十分強大的妖力,最后甚至有了屠天之能。
他全身涂滿鮮血,手背青筋隆起。
明明是一直妖獸,但是在發起瘋來的時候卻像是一只只有本能的野獸。
最終,境主還是將方法告訴了莊席。
剝奪隨沐的痛覺需要用到一個禁術,而這個禁術不僅需要施法者的全部法力,還會使隨沐遺忘掉所有和施法者有關的記憶。
莊席已經受傷嚴重,全身上下所有生命能量都已經枯竭,如果強行使用這個禁術,將造成完全無法忽視的后果。
對于莊席這種燃燒最后生命的妖族之人來說,所遭受的代價只會更加巨大。
境主頗為不解,他疑惑問道:“這真的值得嗎?他真的值得你為了他放棄所有嗎?”
而且在施展禁術之后,不管日月星辰如何變動,隨沐都不會回想起和莊席這輩子的記憶。
莊席當時是怎么回答的?
他只是低著頭喃喃道:“沒關系的,沒關系的……”
“他本來就不該被如此痛苦的對待,他應該在一片碧綠的草地上,迎接所有人羨慕的目光,成為所有人羨慕的對象。”
他摸了摸隨沐早已涼透的尸體,忍不住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隨沐時的樣子。
第一次見面的隨沐渾身都是血,但是臉上是十足的靈氣,似乎輕輕一捏,都能夠掐出水來。
他和整個無盡崖底的妖魔都不一樣,和莊席之前所遇到的所有妖魔都不一樣。
他張揚似火,揮舞劍身的時候格外好看,好似有萬千霞光照在他臉上。
他真的長得很好看,好看到自帶光環,即便傷痕累累,但是看上去依舊意氣風發。
看見這樣的隨沐后,莊席心底里生起了一絲淡淡的自卑。
他只是一只被關在無盡崖底的蛇,還是一條千年老蛇,所有的財產都在外面,年齡不行,技術不行,又沒有靈石。
和隨沐那么一對比,莊席頓時感覺自己配不上他。
想到過去,莊席就忍不住笑了起來,他道:“你還記得嗎,你剛剛來到無盡崖底被一只妖鬼給嚇到了,那個樣子的你真的好好笑,我差點都笑出了聲,也差點被你給發現了。但你好笨哦,居然沒有多調查一會,要是多調查一會的話,也許早就發現我了,我也就可以正大光明與你接觸了。”
“你之前給我療傷的丹藥我一直舍不得吃,現在還被我放在身上。只是很抱歉,上面沾滿了鮮血,它被我弄臟了……”
“當初你離開無盡崖底的時候說很快就會回來找我的,但是為什么我收到的是你死去的消息?你真是說話不算數。”
莊席絮絮叨叨講了好久,隨后似乎發現了自己過于啰嗦,又連忙道歉道:“對不起,我是不是說太多了,但我保證,就這一次,之后我就再也不會講這么多了。”
他突然將臉湊到隨沐的面前,將一片冰冷的雪花從隨沐的臉上取下來。
他看了隨沐好久,久到好似第一次見到隨沐。
突然幾聲呢喃飄散在空氣中。
“對不起,我來晚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說了無數遍對不起,好像要將這輩子所有的對不起全部都說完。
境主更加不解,他不明明為何之前那般恐怖暴躁的人,現在卻用沾滿雙手的血將隨沐抱在懷里,那般溫柔。
最后,莊席發出一聲輕輕嘆息。
“你不要擔心,很快你就不疼了,很快你就不疼了。”
在境主瞠目結舌的目光中,莊席發動了禁術,禁術席卷整個天空,就連境主也被那禁術的威力給嚇到。
禁術之后,隨沐的愿望終于實現了,他不會再有痛覺,不會再痛苦,同時因為他自己的原因,他也永遠再愛康釀,成為了一個無心之人,他是天生的惡種。
原本一切都結束了的,但境主從未想過,那個隨沐又回到了這個世界,和莊席一起給他帶來了這么大的麻煩。
不過幸好,現在隨沐和莊席馬上就要死了,整個劇情很快就將回到正軌。
境主眼睛里面布滿堅決,他提著魔劍去到隨沐和莊席的面前,準備給他們最后一擊。
如今他們兩人都被本源魔氣所傷,現在是殺了他們的最好時機!
境主舉起手中的魔劍,不再啰嗦,直接劈了下去。
可就在境主將那劍劈下去的時候,一只鮮血淋漓的手卻像是從虛空中出現一般,直接抓住了他的魔劍。
境主一愣,轉頭一看,發現本來應該倒地的隨沐不知何時又站了起來。
他歪著頭,茫然地看著境主。
明明隨沐身上已經滿是鮮血,就連大腿的骨頭也被本源魔氣打斷,但是隨沐卻依舊能夠站起來。
境主忍不住后退,可在片刻的驚愕后,他又咬著牙,用魔劍在隨沐劃出一道道傷口。
傷口明明那般深,隨沐卻依舊只是身體一晃,整個人更加古怪。
境主忍不住后退,瘋狂的喧囂出現在他的腦海里。
而這些喧囂最終全部都匯集成一句話——現在的隨沐很不對勁!
比他發瘋時還要不對勁!
如果說之前的隨沐在發瘋的時候還有一些意識的話,那么現在,隨沐的眼中,竟是連最后一絲理智也沒有了。
他陷入了無意識的發狂狀態之中!
境主瞳孔緊縮,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大步。
瘋狂的恐懼在境主心中蔓延。
他甚至生平第一次生出想要逃跑的想法。
境主遵從自己的內心,急忙轉身,但是隨沐的速度卻比他還要快,他垂著頭不知何時來到了境主的面前,隨后又用力握住了他手中的那把魔劍。
而且他越握越緊,越握越緊,直到最后,竟然直直的將魔劍給捏碎了!
無數利劍碎片射出,碎片割破了境主的臉,照射著境主完全無法想象的眼。
魔劍它……
碎了……
魔劍它居然被隨沐直接捏碎了!
境主難以置信,這可是集結了修真界里近乎一半魔氣才制作而成的魔劍,怎么可能這么簡單就碎了!
這不是真的!這一切都是假的!
境主笑了起來,像是在看一場笑話。
假的,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魔劍怎么可能會碎,這絕對是幻覺,絕對是幻覺!
他像是也瘋了一樣,不愿相信眼前這一切。
可是突然,境主發現一只手出現在了自己胸口處。
那只手白皙漂亮,上面有許許多多小傷口,盡管傷口如此多,它依舊非常好看。
它看上去那么的柔弱,皮下就是青色的血管,只要稍微使點勁,那手就斷了。
那手可真漂亮啊。
正當境主感慨的時候,不知什么時候,那只手已經從他的胸口處拿了出來,而他的手中,還有一團白色的像是元嬰一樣的東西。
那是……
那是……
那他作為境主的權柄……
小1也驚呆了。
境主的權柄?
隨沐居然直接從境主的身體里將權柄給弄出來了?
境主的所有權利都是這權柄所給,沒有了權柄,他將一無所有!
這種狀態下的隨沐居然直接將權柄給弄了出來?
“撲通”一聲,境主忍不住跪倒地上,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將權柄拿回來。
他倒在地上,不斷往前攀爬,不斷往前攀爬,已經變得枯槁無力的手指努力著想要靠近權柄。
終于,在他的努力之下,他離權柄的距離只有最后一根手指頭的距離。
境主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
可是下一瞬,他整個身子都僵立了,他的瞳孔他的手指他的整個身軀都開始不受控制的消散。
“不——不要!”
境主發出凄慘的叫聲。
明明他馬上就要拿回權柄了,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要這么對他!
在凄慘的叫聲中,境主逐漸煙消云散,像是從來不曾出現過一般。
在境主消失之后,整個魔域突然安靜了下來。
但是小1卻并沒有覺得慶幸,因為隨沐還沒有冷靜下來。
他看向依舊處于無意識發狂狀態的隨沐,終于知道什么叫做瘋人院里的最大怪物。
這樣狀態的隨沐只怕比境主更加難以對付。
彼時的隨沐精神狀況很是不好,他捂住自己的腦袋,境主的權柄被他捏在手中,似乎下一刻就要馬上被捏碎。
莊席忍住身體的疼痛,直接上前攔住隨沐:“隨沐?”
但隨沐則猙獰一笑,腳下一點,居然想要去到魔域的其他地方。
一旦去到什么未知的地方,隨沐就會更加不受控制,甚至可能傷害到自己。
見此,莊席及時抱住隨沐,隨沐嘴角咧開,拼命掙扎,好幾次都差點攻擊到了莊席。
莊席有些疼痛,但又不敢還手,害怕自己不小心將隨沐給傷到了。
小1在水球中出主意。
【用權柄!用境主權柄的力量讓隨沐冷靜下來!】
莊席聽到了小1的聲音,在小1被關進水球后,他就一直知道小1的存在。
現在聽到小1的話,莊席急忙將隨沐手中的權柄拿了過來。
境主的權柄是一團無形無色的東西,里面沒有任何靈力,如果不是知道這是境主的權柄,莊席可能會直接認為這是什么垃圾。
在拿到權柄的瞬間,莊席就知道該如何用這權柄讓隨沐冷靜下來。
莊席的妖力已經接近枯竭,但他依舊強行動用自己的最后一絲妖力,在境主權柄的幫助下,隨沐總算是冷靜了下來。
他瞳孔逐漸凝實,從無意識的發狂狀態中恢復原樣。
他望了望自己的手,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大戰之后,疼痛突然席卷到他身上。
他忍不住皺起了眉,手指也唰的一下攥緊。
更加劇烈的疼痛接踵而來,疼得隨沐整個人直打顫。
莊席看了心疼不已,趕緊拿出各種藥擦在隨沐傷口上。
但這沒有絲毫用處,隨沐受的傷實在是太多了,就連站都站不起來。
同一時間,魔域也開始坍塌,只需片刻他們就會被永久的留在這魔域之中!
莊席咬著牙,強行將隨沐從地上抱起。
莊席妖力用盡了,他邊跑邊吐血,跑過的每一個地面都留下了恐怖的血腳印。
他邊跑邊安慰隨沐道:“你別擔心,馬上我們就能夠出去了!”
但魔域倒塌的速度卻比他想象的還要快,明明莊席已經用盡全力了,但卻依舊顯得那樣的緩慢。
在整個魔域沉淪的最后一刻,莊席咬著牙將境主權柄放在隨沐手中,又將隨沐往出口處扔去。
看著隨沐慢慢靠近出口,莊席忍不住露出笑臉。
可下一秒,境主權柄突然變成一條繩子從隨沐手中飛出,一頭連接著莊席,一頭連接著隨沐。
隨沐咬著牙,道:“你想要讓我一個人活下去?”
莊席一愣,他的身子也被那權柄一拉,飛向了隨沐。
“轟隆”一聲,魔域完全倒塌,但隨沐和莊席終于還是逃出來了。
他們倒在倒塌的魔域旁,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呼吸。
因為已經沒有靈力了,他們連手指也動不了,就連呼吸有時候也是疼的。
等到休息夠了,隨沐突然看向莊席,恰在此時,莊席也看向了隨沐。
二人忍不住相視一笑,又看向了天空。
如今外界正是落日時分,漫天晚霞覆蓋在天邊,比他們所見過的所有夕陽都要美,都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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