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沈喬心慌了一下, 瞳仁顫了顫。
她拿著手機,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腦子里一片空白。直到司機叫了她一聲才重新反應過來。
怎么會是空號呢?
她上了車, 仍然不信邪的檢查了一遍號碼, 又打了一遍。可結果卻依然是空號。
沈喬坐在車里, 忽然覺得有什么東西像是被抽空了。
車子平靜得行駛回酒店, 周圍安靜得很。
似乎連空氣都有些凝滯。
沈喬坐在座位上, 忽然覺得車廂內有些發空。
以往她去哪兒, 那家伙都跟著, 就坐在后面那個位置上。
她每次看到他都覺得煩。一路上免不了一不高興就要說幾句, 但那人從來不會回她一句,只是沉默著不說話。起初沈喬還以為他是單純的為了和她順利結婚而忍辱負重,后來卻發現又不全然是這樣。
他也是有脾氣的,而且脾氣還不小。
只是說不定什么時候才會爆發而已。
她本來都想好了。這一次他救了她, 她練習了很久,就為了再見面時能控制住自己,說一點好聽的場面話。但她卻沒有想到關擎會突然之間一走了之。
是的, 她被退婚了。
這是沈喬最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實。她這半年里面已經遭受過太多打擊了。
先是莫名其妙被安排了一個未婚夫,而后又發現自己喜歡并且勢在必得的男人突然有了對象, 并且火速結婚;現在更好了。
她被那個她最瞧不上,也最討厭的人甩了。
倒不是因為她覺得關擎有多好。主要是心里突然很不平衡。
要退婚不也應該是她甩他才對嗎?憑什么是他提出來?這要是傳出去要她的面子往哪里放?
想著想著,竟然還有些委屈。
在沈喬的世界里,就應該是自己找到跟她陸哥一樣完美優秀的男人, 然后關擎就只有看她幸福, 怨恨遺憾離開的份兒。可沒想到對方卻會突然一下子抽離的如此干凈。
不合適?
早不覺得晚不覺得。都已經把她的生活弄得亂七八糟了, 現在又說不合適?
沈喬捏著手機, 心臟又酸又痛。
既然如此, 為什么昨天還要救她?
她忽然之間腦子里面閃過一個念頭:關擎救她,會不會跟她是誰沒有直接關系?就算是換一個女生遇到危險被他看到了,他也會這樣沖上去保護呢?
不知道為什么,一想到這個可能,她所有的驕傲好像都在一瞬間枯萎了下來。
她眼睛有些酸。
而這時,手機卻兀自響了起來。
沈喬低頭看了一眼,上面顯示著一串熟悉的數字。接通時,對面傳來經紀人孟露的聲音。
“喬,工作室微博文案已經準備好了。一會兒你去看一下,沒什么問題我就讓他們發了。”
“最近這一個月先休息,剩下商務那邊的事情七七八八談的差不多。跟公關商量了一下,那邊也覺得你先修整比較好,不要太快出來活動。”
“就是《驟雨兇猛》那邊估計等不了,所以……”
“沒事,沒了就沒了吧。”
沈喬說了一句,語氣平靜。她現在屬實沒有精力想這件事。本來也不是特別喜歡的本子,只是為了轉型不得已跟團隊商量后才接的。
反正都是做花瓶。在哪個片子里面做花瓶都一樣。
她說完,反倒是對面靜了幾秒。而后才道:“嗯。行,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掛了電話,沈喬腦子倚在旁邊的車窗上。
她腦袋里面太亂了。
明明是自己不愿意的啊。明明主動權是在她這邊的啊。明明只有她嫌棄他的份。憑什么現在會變成這樣?
沈喬覺得很委屈。
她渾渾噩噩的回到酒店坐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做。整個人就跟失戀似的難受。其實拋開被退婚的這件事來說,她也有純粹想去探望一下那人的想法。
他畢竟因為她而受了那么重的傷,再加上她之前對他那個態度。
沈喬心里愧疚難安。
她是想對他好一些的。現在回想起來,當頭頂水晶燈砸落,他把她護在身下的那個瞬間,確實讓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好像心臟被一種柔軟而踏實的力量所環繞,包裹,不再受任何外界的干擾和影響。
有一瞬間的安心。
兩個人此前沒有過任何身體上的親密接觸。或許唯一的幾次都是因為對方維持正常秩序時,不可避免的觸碰;以及之前她不小心激怒他時,他把她推到墻角的那一刻。
當時只顧著害怕,仍未有多余的感覺。
可后來慢慢回想起來,卻后知后覺的發現那人的胸膛很寬厚,也很溫暖。
在去爺爺家之前,她甚至想著,嘗試做他一段時間的女朋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接受。這個男人雖然看上去很恐怖,很可怕,但骨子里好像也沒有那么黑暗和不可接近。
可是現在,他把她甩了。
剛剛由感恩和愧疚混合而成的一點點好感,又隨著這件事分崩離析。又或許是,轉化為了更為復雜的情感。
她又氣憤,又難過。
沈喬郁悶得不行,急需找一個渠道抒發一下自己心里雜亂的想法。她給自己的閨蜜方司司打電話,從頭到尾控訴了一番。卻不料那邊怪叫起來:
“喬喬!你可別告訴我你就因為人家救了你一次,你就喜歡上那個臭保鏢了吧!”
對面閨蜜尖叫的聲音傳到沈喬耳朵里,略有些刺耳。
她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且不自然。
方司司家里是開影視公司的,兩個人玩得比較好。但盡管如此,沈喬也從來沒有跟方司司說過關擎其實是她未婚夫的事。
她是真的怕說出來被對方恥笑。
其實她們這些圈子的姐妹和閨蜜。看起來可能關系很好,但或多或少又有些塑料。平時聚在一起也是聊八卦,然后有意無意的攀比。
其實她也挺厭倦的。但從小就在這種環境中耳濡目染習慣了,也就隨波逐流。
比家庭,比學校,比珠寶。以及永恒不變的比男友。
雖然不會明說,但總是會不經意之間流露。
方司司前幾個男朋友基本都是當紅流量,還有一個攝像師。可能是從商出身,談對象時往往便不愿意從圈子里找家里一樣從商的那些富二代。
畢竟彼此之間都知道是什么貨色。像陸封遲那樣的,屬于純純粹粹的稀有品種。
所以最開始,憑借著自己家里和陸家的故交,以及和陸封遲的那一點虛無縹緲的“曖昧”關系,沈喬在這群塑料姐妹圈子里會有一種淺薄而虛偽的自豪感。
再加上那些不明所以的人也真以為她和陸封遲有什么關系,都捧著她,以至于沈喬就有一點飄飄然。
到最后就一發不可收拾。
以至于陸封遲領證結婚之后,還有一些不明所以的人過來問她怎么回事。沈喬就是覺得很尷尬,很尷尬。畢竟她曾經是真的覺得自己和那人是有戲的。
那種尷尬的感覺并不好受,以至于沈喬自閉了一段時間,跟朋友們聯絡得也沒有那么多了。
就剩下方司司這一個。
但就連沈喬剛剛跟對方講的時候,也是選擇性的說了關擎救她,然后又一聲不響離開了的事。其余的內容都被她一筆帶過。
但一聽到方司司反應那么大,她就又忍不住尷尬,渾身難受起來。
“你,你瞎說什么啊!”
“我才沒有呢!”
“我不跟你說了,我還有事,先掛了。”
她像是被刺到了什么敏感的點,整個人都覺得無所適從,隨便應付了兩句否認的話之后就急匆匆掛了電話。
方司司的話讓她煩躁和恐懼起來。
她坐在那里,兩只手無所適從的在膝蓋上蹭來蹭去,而后又互相捏著,在努力緩解內心的不安。
她怎么可能喜歡關擎呢?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眼光才沒有那么差,她才不會喜歡那么又窮又野蠻粗魯的男人……一定不會的。
沈喬心臟跳個不停,純粹是被嚇得,趕緊起身去喝了一杯純凈水。
她篤定自己只是因為關擎救了她,所以才這樣一直放不下。
是愧疚,沒錯。是愧疚感。
想到這個詞,沈喬好像一下子就把自己說服了下來。是愧疚而不是喜歡,這樣的話,她的心里就一下子沒有那么慌了。
是關擎救了她以后一走了之,讓她沒有辦法償還這個人情,心里愧疚不安,所以才一直過不去這個坎。
只要找到他,還了這份人情就好了。
說服了自己,沈喬一下子便對這個結論深信不疑。
可是要怎么才能找到那個人呢?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沒有人知道他的聯系方式。
就這么渾渾噩噩過了兩三天,沈喬有讓朋友去打聽關擎的下落。但都是一無所獲,那個人好像一瞬間人間蒸發了一樣,從她的世界里消失的無影無蹤。
越是找不到,她就越是焦躁難安。
雖然也有試著用分散注意力的方式去忘掉,但卻都是徒勞無功。就連做夢的時候也總是夢到他。沈喬快要被折磨瘋了。
她實在受不了,只好想到了找外援求助的法子。
找自己家里人呢?她不好意思。沈喬也想到了陸封遲,但是一想到對方已經結婚了,就也實在不方便打讓對方幫她。束手無策之際,最終還是拜托了根本不怎么熟悉的朋友——
沈喬平生最怕向人低頭。
打電話的時候也是戰戰兢兢,用一種從來沒用過的,既小心又不好意思的語氣。
太丟人了。
但她還是鼓起勇氣給人家打了電話:“哥,你能不能幫我找一個人?”
——
距離那次事件過去已經有大半個月。
關擎回了景市。傷已經養好了大半。雖然常人看上去確實很嚴重,但對于自己真實經歷過的殘酷來講,這些也只能算是皮外傷。
景市只是普通的三四線小城,其繁華程度自然不及滬市和京都。
但這邊生活節奏偏慢,物價也低。他像平時一樣五點起。那時天還沒有亮。拉開窗簾,窗外只有淺淡的光線透過陰沉的云層透射下來,勉強看清屋內的擺設。
這應該是一間很老舊的房子了,面積也不大,只有墻上的獎狀看起來還挺新。
地板很干凈,床頭的被子也是方方正正的,有棱有角的豆腐塊。
看得出來,這個臥室的主人很自律,且至少受過專業而系統的訓練。
而此時,男人早已下樓鍛煉。或許是之前養成的習慣,一時間改不過來。何況身體機能這種東西,一旦停止訓練,便只會不斷衰退。
半個小時之后,那人才回來。此時天光已經乍亮。
簡單收拾了一下,抽屜里的電話卻響了起來。在空寂的房間內顯得格外突兀。
男人走過去,拉開抽屜。里面的電話是很老舊的款式,現在幾乎已經看不到人用了。黑色機身,只有很小的一塊屏幕,甚至不是彩色的,只能顯示簡單的數字和符號。
他簡單掃了一眼上面,然后接聽。
對面沒有出聲,只是一片空白音。
“有屁快放。”他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只是說了這四個字。像是早就知道了對面那人的身份,彼此之間也熟悉得很。
說完,對面的人這才訕笑了一聲,很狗腿的說:“嘿嘿,頭子,我們這不是想你了么……”
男人臉上沒什么變化,準備掛斷。
對面才又突然出聲:“頭子,這不是馬上就要新一屆對抗賽了么,我們還想請你回來當特訓組長。我都跟別的組吹了,說你可是上一屆最佳個人,你要是……”
“沒時間。”他簡單拒絕。
那人嘆了一口氣:“就知道你會這么說。”
“可是你總得走出來啊。那次任務失敗是上級預判有誤,又不是你的問……”
只可惜那人剛說了一半,便被無情打斷了。
“好好訓練,掛了。”
男人簡單說了一句,隨即掛斷了電話。然后重新放回到了抽屜里,走出臥室。
新的一天已經開始。
此時已經是冬天。因為地理位置的緣故,景市要比滬市冷很多。地面上撲了一層薄薄的雪,太陽光一照,還略有些反光。在城市的一隅,看起來很美好。
但他去過更寒冷的地區,幾近北極圈,視野里只有白色。
如果沒有配備專業的護目鏡,會傷害到眼睛。
他對這些景色沒有特別的感覺。就像沙漠,雪原,雨林,公海;這些人跡罕至的地方,在攝影師的鏡頭下永遠都會有一種美感。但美的地方,卻也同樣會有無數的罪惡和危險。
所以對于景色,心里從不會有太多的波瀾。
只是從窗戶向外看去,看到對面街角未清理掉的雪時,卻忽然想起某個姑娘在上海看到初雪時那種興奮而驚喜的表情。
其實沈喬對他很少有好臉色。
又或者說,根本沒有過。她看向他時所露出的神色不是不耐煩就是害怕的恐懼。
大多數時候他看見的她都是生氣著的,好像世界對她有多么大的不公。甚至會為了中午沒有吃到好吃的東西,類似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生氣,一天到晚都會各種不痛快,不高興,鬧小脾氣。
唯獨那次下雪。
他看到她臉上很單純的開心,眼睛里是亮晶晶的光——
即使對方并沒有看向他。
但她仰頭看著天上的時候,他卻在看著她的臉。
她對于他來說顯得很嬌小,所以就連生氣傲慢的時候都顯得有些可愛。但他還是更喜歡看著她笑,即使次數少得可憐。
她就是溫室里的花,是宮殿里長大的豌豆公主。
以前看雪的時候沒有感覺,但現在腦海里浮現出腦海中的那一幕時,心里的確會有微微的波瀾。
他學過很多技能。
包括如何通過人的微表情判斷對方下意識的行為,包括如何通過測謊儀而不泄露實情,但沒有一種技能可以讓他控制住世界上最樸素的情感。
其實沈喬也沒有什么好的。
他能看到她很多的缺點。自大又自私,傲慢又專橫,脾氣急躁又愛攀比,甚至是有些虛榮傲慢。
關擎很清楚這些。
也清楚她本心不壞,只是一個被家里慣壞了的小女孩。
當那盞燈掉下來的時候,他沒有多想,身體已經先一步理智做出了選擇。甚至覺得有可能,只是有可能。就算再換一個人過來,他也會做出同樣的反應。
就連當他在醫院里醒來,空蕩蕩的房間里除了自己就只剩下機器冰冷的聲響時,都好像早有預料。
他沒有在期待什么。
只是仍然沒有一個確切的點讓他覺得,不用再爭取,可以離開了。
可后來他找到了。
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誰非誰不可,也不一定非要發生一點男女之情。他對這些看得很淡。她很好,他也很喜歡她。但沒有興趣強求。到那一刻為止,他終于覺得可以畫上句號。
公主應該留在城堡里,花朵留在玻璃溫室里。
他有自己的人生要過。
也許以后有一天他死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時,會短暫的,想起她看雪的那一幕而已。
——
男人整理好了垃圾袋,簡單的系了一個活扣,然后起身開門向門外走去。
因為是老舊的小區,還沒有安裝電梯。
需要步行下樓。
但好在關擎家在四樓,并不需要耗費多少力氣。或許是因為氣溫低了的緣故,外面的空氣明顯要更清新一些。
他走到垃圾站旁邊把袋子扔進去,卻在轉過身來時腳步頓了一下。
順著視線望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不遠處。沈喬穿著一條嫩粉的燈芯絨連衣裙,娃娃領。腳上是一雙黑色過膝靴,一雙腿又細又長。外面還套了一件純白的羊羔絨短外套。
頭上有一頂藕荷色貝雷帽,細碎的齊劉海乖順的垂著,一側的碎發被挽在耳后,露出一邊小巧白嫩的耳朵。
耳朵上有玫瑰金的耳環,垂下來是小小的蝴蝶結樣式。
對方戴了口罩,但一雙大眼睛仍露在外面。一眨一眨的。右肩膀上背了一款深棕色的托特包。
她站在看著他,好像很委屈的樣子,像是一路趕過來。
眼圈有一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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