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荔浦芋頭
賈赦都快被氣樂了,他咒賈政!?
賈政那玩意那值得他咒,他冷哼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元春疑惑的反問,“二老爺還活著嗎?”
元春的小臉上滿是驚愕之色,小手都嚇的捂上了自己的小圓臉了,驚道:“既然如此,怎么這十幾年來不曾接到二老爺的只字片語呢。”
元春似乎是真嚇到了,小臉嚇的雪白。
當然,元春這表現在曾為武指的張氏眼中,演技未免有些浮夸,大概跟一般的流量小花差不多吧,但看在賈敏眼里,卻是說不出的可憐可愛,看的賈敏的心一瞬間整個都軟了。
她剎時間都忘了要跟大哥算帳的事,滿心滿眼都是自家的小侄女兒,她柔聲道:“你還小。說不定是旁人不讓你知道呢。”
元春還不過是個孩子,長在內院里怎么可能會得知外界的消息,必定是賈赦這廝故意阻止了。
說著,她還若有意似無意的瞪了賈赦一眼。
“不是的!”一提到爹,元春也不再裝了。
她鄭重的一字一句堅定道:“從來沒人在我耳邊嚼舌根,我們家里從來不提京城賈府的事兒,只是這十幾年來,我們年年給京城賈家送年禮,卻不曾聽聞二老爺問過我和哥哥一字半句,侄女還以為二老爺已經不在了呢。”
雖然他們和京城賈府分了家,但說到底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是以當他們在廣州站隱腳跟之后,每年都按著禮數向寧國府、京城賈家以及幾個姑姑送年禮,雖然送的不過是一些廣州的名產,像是荔浦芋頭、荔枝干之類的,不值多少銀子,但總歸是他們的一份心意。
當然,這年禮也不是白收的,只要懂禮數的必定會有所回禮,也不拘什么昂貴東西,心意到了既可,每一年寧國府和四位姑姑都各有回禮。
四姑姑自不用提,光是四姑姑一人的回禮就足夠她們小半年的嚼頭了,而其他幾位姑姑既使不如四姑姑富貴,但也多少也回上一些當地特產,像是馬乳酒、牛肉干之類的。
唯有京城賈府,年年收禮,但從來不曾有回禮回來,而且更是連只字片語都無,哦!也不算沒半句話,只不過年年都是來要銀子,除了銀子之外,旁的都不曾過問過,也不曾問過她和哥哥半句,全當沒她和哥哥這二個人一般。
即然父不認子,子又何須認父。她只是當他死了,已經很客氣了。
元春垂眸輕聲道:“要是二老爺乃在世,怎么會對親生骨肉十來年不聞不問呢?除非是人沒了,又或著……”
她嘲諷一笑,“壓根沒把我和哥哥當成親骨肉吧。”
說到最后一句話時,元春難掩難過之色,莫說張氏、賈珠了,就是賈敏都有些心疼了。
一旁裝啞巴的林如海也忍不住輕嘆,“二舅兄實在……”
他搖了搖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不忍再說下去。
他不覺得元春小小年紀會說什么假話,至于賈赦此人嗎,以往還在京城時頗有幾分紈褲之氣,如今一瞧,倒是和在京中時全然不同了,觀其言行,也不似個會在孩子身上使這種小心機之人。
再則,元春固然還小,但賈珠已然長成,賈赦暪的過內院的婦孺,但能暪得過已經能在外行走交際的兒子嗎?從頭到尾賈珠都不發一語,提到賈政之時面上多有不屑之色,可見得賈政對這一雙子女不問不聞之事是真的。
當然,最重要的是林如海對自家的二舅兄也頗為了解,他雖然在大舅兄身上看走了眼,但二舅兄和他相處的時間較多,斷是不可能再看走眼,此人說好聽的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說難聽點就是有些涼薄了。
不只是賈赦這邊,就連賈敏也是年年給京城賈府送年禮,但不見賈府有半點回禮回來,也不曾有過什么書信往來,即使有,也多是要銀子,對自家親妹妹都如此了,對沒怎么見過面,又是他親手趕出去的子女,賈政自然是怎么狠心怎么來了。
林如海都忍不住嘆息了,好好的兩個孩子,怎么偏生遇上這么涼薄的生父呢。
連半個外人的林如海都同情起兩個孩子,賈敏這個親姑姑更是見不得元春難受,連忙道:“莫聽旁人胡言亂語,小心小人在你耳邊嚼舌根呢。”
說著,賈敏惡狠狠的瞪了賈赦一眼,似有怪他阻止賈政與元春父女團聚之意。
元春一臉正色道:“爹娘從未暪過元春任何事。”她頓了頓又有些難為情道:“況且京城賈家那樣,怎么可能暪得住呢。”
賈敏啞口無言,頓時也尷尬了起來。
說起來,賈家這些年來幾乎都快成了京中一景了。
當年出了賈史氏計算前頭的元配嫡子,被摘了誥命,又被圣旨勒令分家一事,已經讓賈家丟盡了顏面,后來又出了賈珠、元春之事,這二事一出,京城賈家連最后一點子名聲都沒了。
賈家的名聲本就不好,小二嫂進門之后,賈家也越發亂了。
原本當年榮國府奉旨分家,有圣上在一旁看著,當真確確實實按著嫡長子七,余者三的比例去分不說,就連她母親多年贊下來的私房也以偷盜公中財物為由被扣了下來,能拿回來的只有嫁妝單子里的東西。
突然從尊貴的榮國府落到了普通富戶,這落差不可謂之不大,偏生母兄又處處想推持著體面,這不,日子自然就不好過了,但母親與二哥不想著開源節流,倒是任由小二嫂放起了利子錢。
放利子錢也就罷了,說句不好聽的,京城里放利子錢的人家可著實不少,也不差一個賈家了,偏生人家放貸,放了十幾二十年也沒出過事,小二嫂子放貸,才不過短短幾個月就被捉了。
要不是念在她父親往日的功績,再加上小二嫂子放貸的時日不長,小二嫂子這事可不是一頓板子就解決了的,而且這種事還不只一次,先是放貸被捉,之后是賣陳糧被捉,再不就是以次充好被告,諸如此類,不勝枚舉,就連賈敏這個外嫁的女兒也多少有些被連累。
要不是她嫁入林家多年,和林如海夫妻情深又上無公婆,她自個都不好說自己是否還能坐穩這林夫人之位。
雖是惱了娘家不爭氣,但終歸是自個的母親和二哥,她也只能細細規勸,暗自憂心,可二哥再怎么不是,子不言父過,元春也不該嘲諷生父,更不該不認生父。
賈敏難得的沉了臉,“元丫頭,這等子大逆不道的話,你是從那兒學來的?為人子女怎么能說父母的不是?況且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即使你父親錯了為人子女也該受著,否則有違孝道。”
說到此處,賈敏可疑的停頓了一下,她畢竟不夠黑心,說到這話時有些小心虛了一下下,畢竟按二哥的所做所為,要真乖乖受了,不死也得脫層皮,她轉了個口,“呃……這個……就……看情況吧。”
元春輕聲,“父有爭子,則身不陷于不義,故當不義,則子不可以不爭于父,臣不可以不爭于君。(注一)”
她頓了頓后又道:“教父以義、教母以慈、教兄以友、教弟以恭、教子以孝。(注一)”
這二句話都出自于孝經,第一句話是說孝有原則,絕非一昧愚孝;第二句話是說先有父義母慈,后有子孝;賈政并未養過她,反而棄了她,父不慈子便可以不孝,她不認父,也是理所當然。
未了,元春還不忘反駁道:“四姑姑,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不過是話本子里的戲文,那能算得上數呢。”
拿話本子里的戲文當成圣人言,這才是錯。
賈敏張口咋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她從小就被父母往才女的方向教養的,雖然也是讀過書的,自然明白元春的意思,可當今圣上重視孝道,不孝之人別說是入仕做官了,走在路上都會被人脊梁骨的。
一般人再怎么樣,也會想辦法裝一裝,哪知道元春連裝都不裝,說的如此赤/裸/裸的露出對賈政的厭惡,竟讓賈敏一時詞窮,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了。
賈敏當下拉下了臉,就連賈家一家子的臉色都很難看,好端端的在他們的面前提起賈政,這不是找罵挨嗎。
一旁伺候的王嬤嬤都急的要哭了,她伺候主子這么多年了,這么尷尬的情況,她還是頭一回碰上。
她連忙再拉了拉賈敏的衣袖,但賈敏正惱著呢,怎么肯再說什么軟話服軟,而賈敏不服軟,賈赦這個假兄更不可能慣著她,林如海不好說話,張氏裝啞巴暫且不論,幾個孩子更不敢說話,氣氛尷尬的讓人都想用腳趾摳出三室兩廳了。
賈敏倒想再教一教元春為人子女之道,但還她還沒來得及說話,賈赦倒是先開口了,“四妹妹好大的氣性。”
他重重的放下了茶杯,一臉不耐煩道:“我的女兒,我一句話都舍不得教訓,你倒是一個勁的廢話沒完,有本事教訓你自個生的,少對別人的女兒指手畫腳。”
賈赦這話說的著實不客氣,只差沒指著賈敏的鼻子,教訓她多管閑事了。
賈敏被說的老臉通紅,又羞又怒,卻不敢發作,“你……你……”
她待想發怒,但賈赦面如寒霜,冷冷的看著賈敏,周身帶著森冷肅殺之氣,頓時壓的賈敏什么話都說不出來,賈敏一個你字連說了二次,卻不敢再說下去。
賈敏心里直打顫,直至現在,她才真正感受到賈赦和以往不同了。
見賈敏被嚇到,賈赦又真的惱了,林如海連忙道:“大舅兄且緩緩,敏妹也是一時轉不過來,如海代她賠個不是。”
賈赦深深的看了林如海一眼,微不可微的微微點頭,贊道:“老爺當年倒是真沒挑錯女婿。”
不說旁的,能夠忍受得了賈敏那個臭脾氣的,可真不容易。
見這事揭了過去,林如海這才松了口氣,他暗暗抹汗,他還是太小看賈赦的殺傷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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