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的氣氛被篝火點燃，逐漸沸騰。

        歡樂隨著空氣傳播將人感染，平日里面色最嚴肅的人也被此時的火光勾勒出溫暖的輪廓。

        有的人，諸如柱間，喝得酩酊大醉忘乎所以，吵吵著問水戶夫人為什么沒在，轉頭又拉著小春說托比拉馬呦，要一起給人們創造和平美好的明天！

        有的人，諸如瀧，安靜地坐在火堆邊，任焰火將黑瞳染上柔和的光澤。

        有的人，諸如日向考和日向和輝，尷尬卻默契地相鄰而坐。

        看看那筆直的腰板，看看那微妙的距離，看看那“我一點也不想跟你說話也沒有看你”但余光卻注意著對方一舉一動的姿態。

        小春在心里咂舌，要拐走小的就得過老的那道坎；要拿下老的還得從小的找突破口。真不愧是父子。

        這次試驗成功之后先前提的條件恐怕會很快提上議程，想到棘手的籠中鳥和板上釘釘的圖書館。“還是要見一見漩渦水戶啊”小春心想。

        她隨手拿起一串烤肉，抬眼一瞄，發現水谷海斗不知道什么時候悄悄退走了。

        想了想，她放下肉串，同樣隱入深夜。

        背離喧囂與火光，小春越過樹林在不遠處的湖泊發現了海斗。

        潑天的暮色灑下來，世界變成深淺不一的暗色。海斗一動不動，就像一塊頑固的墨點，漸漸與夜色融為一體。

        靠在樹上，小春想起來，每次見到海斗似乎都是在這樣的陰影中。忍校開學前，木葉正是籌建期，鑼鼓喧天卻也一片混亂。他在哪個木頭堆背陰下一窩就是半天。被人發現了揪出來也不害怕，反而會問有沒有他能干的話兒。

        有時候，小春在街上與滿頭汗水急忙奔跑的他擦肩而過，他一邊護著手里的東西一邊在大人們的身影中穿梭，小心地閃避提著菜籃的孕婦。

        下雨時，他把還沒攢夠的干燥茅草連忙抱進屋子，等待艷陽天時補上二叔家漏雨的屋頂。

        艷陽天時，在二叔家高高的木頭圍墻下，他被水谷瀨推搡出院門。整排門墻的影子向他傾壓，在春天斑斕的色彩里，小春不是第一次覺得，這是個一廂情愿相信自己有家，被親人需要的孩子。

        他一定曾在潮濕的房間陰冷的地板上翻過身，告訴自己要為長久奔波在外才能養得起兩個孩子的二叔分擔生活的重壓。

        他一定曾在即將入睡的時候計算著剩下的錢還能買多少糙米，卻在第二天發現水谷瀨買了一堆糯米甜糕時不知所措。

        他一定曾許多次想把自己永遠縮進背光處，在黑暗里獲得永恒的寧靜，卻又被二叔和水谷瀨這兩條微弱的，連著他與世界的線拉扯吊起，即使根本想象不到能去往哪里。

        所以他才會那么堅定地站出來，小春明白。沒有被心里珍視的人保護過的孩子不知道什么叫依靠。他在意什么，等不到別人去維護，只有自己沖在最前面，來不及想退路。曾經對血親是這樣，現在對他們也是這樣。

        “怎么，覺得自己給經互會惹了麻煩？”

        海斗猛然轉頭，看到背后走來的小春。猛然被戳中心事，他一時有些慌張，該怎么面對好不容易擁有的伙伴們呢，該怎么處理二叔家和經互會這兩邊的關系呢？海斗思絮亂如麻，呆坐半天也沒有頭緒。

        “今天我一直在看著你呢。”海斗驚訝地瞪大眼睛。

        小春坐在他身邊，將手搭在盤起的膝蓋上，腰背挺直。

        “唔大概從水谷瀨扔石頭開始就在那里了。”海斗一下子垂下眼眸轉開視線，嘴角不自覺地下墜。

        果然，小春還是溫柔地給自己留了顏面，沒有在大家面前責問自己，自己又怎么能繼續這樣下去呢？怎么能在拖累大家之后還厚顏無恥地裝作什么都沒發生，繼續這樣下去呢？可是，如果那兩個字，他連想一想都感到胸口痛澀。海斗的四肢又漸漸縮起。

        “你做得非常棒。”

        欸？縮起的團子猛地舒展。非非常棒？

        小春的眼睛在漆黑中也有光亮。他看到亮光中都是對他的承認。

        “大家也覺得你很厲害。”

        這這怎么可能呢？

        “你可是第一時間毫不猶豫站出來的。”

        “頂著大家的目光，正直又凌然地維護了經互會的名譽。對大家講清楚經互會的情況。沒有讓大家失去村民們的信任，海斗，那個時候你就像一棵為伙伴們遮風擋雨的樹。”

        “可是”

        “沒有那么多可是，瀧撥開所有人站到你身邊，拓也站在你的背后，隨時準備亮劍。如果異地而處，你覺得你會做出別的選擇，或者責怪你的朋友嗎？”

        “現在，大家的心意也是一樣的。”

        “而且，經互會只規定會眾的行為規范，只要你沒有違規，對于你和親人的關系，沒有誰能夠置喙，下決定的權力始終屬于你。”

        海斗似乎忘記了眨眼，在暗色也不能夠再次讓他平復下來的黑夜，長久彷徨的心，這一刻終于得到了了久違的安定。

        “對于其他的問題，比如今天水谷瀨旁邊的人，不如回去的時候問問鹿誠吧。”

        回過神來時，他只看到小春隱去的背影。

        “是小春讓你來問我的吧。”鹿誠翻起死魚眼。思路在腦子里轉了一圈。

        “連這個也能猜到嗎？不愧是鹿誠。”海斗尷尬地笑一笑，他覺得小春和鹿誠好像想明白了很多他不知道的東西。

        “你覺得水谷瀨是個什么樣的人？”鹿誠的面目在月光下模糊不清。

        “他他人不壞，就是有點任性。”

        “所以我推斷導致這次他這次找麻煩主要原因不是你。”

        “先質疑經互會做假公益，順勢把話題引導到經互會中飽私囊上，再指責經互會賺村民的錢，將咱們和村民拉到對立面。最后還借宇智波發揮，試圖引起公憤。這套連招，更像是團藏的手段。他頂多是被指使教唆了。”

        “不是他也會有別人。”

        海斗分不清自己的心情一晚上已經大起大落幾次。

        他站在原地，踏上臺階的鹿誠察覺到他愣在身后，轉過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去吧，好好睡一覺，別多想了。”

        海斗回過神，連忙向他道謝。

        鹿誠背對著他邊走邊揮手。嘴里念叨著：“這段時間在經互會忙死了，真是麻煩啊。”

        真是麻煩啊，轉寢小春。覺得一個人開解他還不夠，故意把人踢過來，還剩了一些話題給他發揮，就為了讓海斗多得到幾個伙伴的寬慰和認可嗎？

        怎么會有這么不怕麻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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