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暗暗好笑，白長這么高的個子，真是從小慫到大。

        爸媽有時候聊她小時候的趣事，最著名的就是她美女救英雄的那次。

        那時季淮剛剛轉來臨川這邊的幼兒園，人生地不熟，只認識江夏。

        他讓隔壁大班的女生搶了玩具，還被打了好幾巴掌，挨打的倒霉蛋找不到老師主持公道，又秉承著好男不跟女斗的直男守則，越想越憋屈，只好委屈扒拉地坐江夏身邊掉金豆子。

        專心寫字的江夏被同桌哭得心煩意亂，一拍桌子，拉著季淮就雄赳赳氣昂昂地殺進了正在上課的大班，她指著那女生桌上的玩具，義正言辭地說：“這是我同桌的！”

        然后，在當值老師目瞪口呆的注視中，江夏一把搶過玩具塞回季淮手里，又拉著季淮胳膊雄赳赳氣昂昂地回了自己教室。

        據父母說，那天監控里的江夏仿佛是個光芒萬丈的女王，護著她委委屈屈的灰姑娘同桌。

        江夏自然不記得這些兒時瑣事，不過她看過父母保留下的這段監控。

        那時的季淮，人小個子矮，跟個受氣小媳婦似的，誰能想到日后這個小豆丁混成了幼兒園老大，還跟昔日的恩人打得水火不容？

        長大后，父母很少跟她提季淮，他們希望女兒想喜歡誰就喜歡誰，不必履行婚約。

        所以，從那些零碎的只言片語中，江夏拼湊出的季淮是個不學無術，平庸且叛逆的毛頭小子，一路靠著家里的錢才沒留級留到天荒地老。

        據說他年前不顧家里的反對硬進了娛樂圈，名堂沒混出來，倒把季爺爺氣了個半死。

        方才乍見真人，倒跟她想象里的那個混賬不太一樣。

        長的嘛，真是無可挑剔，帥得簡直在發光。

        性子嘛，瞎子一枚，確認無誤。否則怎么會把我這個渾身都散發著生人勿近氣息的大神認成瘋逼私生？

        倒還挺有紳士風度的，剛才那樣說他，還委委屈屈地道歉，看著還怪可愛的。

        江夏正胡思亂想著，胳膊就被猛拉了一下。

        淺粉背影抓著她手臂各種擠眉弄眼地賣萌：“小姐姐，就換一下嘛！你看你也不追星，你就成全一下我嘛，我很不容易的……”

        江夏無奈，剛要張嘴喊空乘解圍，那個比季淮還瞎的經紀人就替她掰開了淺粉背影的手。

        “你有完沒完？”李克拉著淺粉背影怒道。

        “我跟小姐姐說話呢！關你什么事啊？經紀人了不起啊，有能耐把我抓起來啊！”淺粉背影無懼無畏。

        “小姐，你這么擾亂乘機秩序，是違法的。”空乘在一旁弱弱地說道。

        “我擾亂乘機秩序？飛機不還沒飛嗎？當心我投訴你！”淺粉背影大叫。

        “小姐姐，你就行行好……”

        此女戰力一級，三面招架，變臉速度連李克都得喊聲師傅。

        季淮無語地把帽子壓得更低，這都什么事啊？

        淺粉背影在機艙里越鬧越不像話，終于把客艙里最有權力的乘務長給惹怒了。

        乘務長噔噔噔地從后艙走過來，把被罵得眼淚汪汪的乘務員往身后一拉，義正言辭地對淺粉背影說道：“女士，如果你再這樣擾亂乘機秩序，我現在就叫警察把你帶走。”

        “呵呵，你報啊，誰怕誰啊！再說你管我這么來勁，怎么不管他？你們倆合伙欺負我一個！”淺粉背影指著李克大叫。

        “小宋，通知機長和地面！有人非法擾亂乘機秩序！”乘務長也不跟她客氣，直接下了命令。

        “是！”眼淚汪汪的乘務員拿起通話器就開始跟地面匯報情況。

        淺粉背影一看乘務長動真格的，氣焰登時弱了一半，她罵罵咧咧地回自己座位上坐好，一根手指點著乘務長威脅道：“切，坐就坐，多大點事啊？等落地的，我肯定投訴你！”

        “這是您的權利。”乘務長不卑不亢。

        “哼！你給我等著。”淺粉背影惡狠狠道，總算是消停了。

        乘機秩序恢復，排在后面的乘客魚貫而入。淺粉背影坐在座位上，身子擰了九十度，目光直直黏住過道那邊的季淮。

        她盯著季淮頭上那頂蓋住他大半面容的鴨舌帽，銀牙咬碎，深恨首次出師不利。

        先是花錢買季淮資料的時候一波三折，被騙子耍得團團轉，折了五位數的大洋進去。好不容易拿到了他的身份信息和航班信息，結果值機的時候一個連坐都沒剩，害得她只能跟季淮隔一個過道坐著。

        本想著上飛機之后跟季淮身邊人換個座，誰想到上來之后，季淮竟主動換到了她身邊！

        這是什么天上掉餡餅的好運氣！

        可惜，沒等她高興上三分鐘，季淮就又換了回去。

        哼，鏡花水月，白高興一場了！

        啊，還有最最可惡的！季淮身邊這個女的，竟然死活不肯換座，什么人啊？這么差勁，都不懂得體諒人的嗎？

        臭不要臉，肯定是被我家季淮帥到了，想搭訕，想倒貼！

        季淮剛剛竟然還在和她道歉，真是，我家季淮最好了，怎么能低三下四地跟人道歉？他哪里對不起這女的了？

        嗚嗚嗚，本來坐在那的應該是我，跟季淮說話的人也應該是我！

        淺粉背影死盯著季淮，滿腦子怨念。

        時值傍晚，落日熔金，橘紅的夕陽斜斜灑落機艙，如同畫筆將季淮的五官細細勾勒了一圈。

        英挺的眉骨藏在鴨舌帽的陰影之下，只隱隱約約露出一弧造物主精雕細琢的優雅折角，濃而黑的睫毛順著纖長的眼部弧線密密排布，像小扇子似的在眼角遮蔽出一段毛茸茸的陰影。

        他瞳仁的顏色被陽光映得有些淺，猶如一泓寧靜而瀲滟的秋水，清冷而明澈。高挺的鼻梁接上眉眼處的折線，筆直向下，接著是近乎完美的人中和一彎不畫而紅的嘴唇。

        他臉上還有些未褪去的嬰兒肥，偏偏身材是極纖薄的，高且瘦，冷清的氣質里混雜著一股呼之欲出的少年氣。

        天啊，這是什么造物主精心捏出來的大帥哥！

        淺粉背影越看越癡，越想越怨，對季淮身邊的女人陡然升起鋪天蓋地的嫉妒，她憑什么坐季淮身邊？

        “女士，飛機即將起飛，請將您的手機及電子設備調至飛行模式或關機，謝謝配合。”空乘走過來，例行公事地對江夏說道。

        江夏配合地關了機，然后望向窗外那片耀眼的金色，長舒一口氣，輕聲說了句什么。

        季淮離她近，加上他喜歡唱歌，天生就有一副好耳力。他勉強聽清了那句話的大概，那句話的意思是“終于快結束了。”

        他注意到那女生說的既不是漢語也不是英語，而是他們來的這個國家的官方母語，一種很難學的語言。

        他之所以能聽懂，是因為在這幾天的行程中，每每工作接近尾聲，當地的工作人員都會說這句話——“終于快結束了”。

        季淮不禁微微側頭偷偷看了眼她，心中升起些敬佩。

        她看著很年輕，但說那種語言的口音卻極其正宗，跟當地人幾乎沒差。

        這么小的年紀，能將一種冷門語言說得這樣好，真是厲害。

        他在心里默默羨慕著，腦子卻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江夏那個死學霸。

        不知道傳說中的學神能不能說這種語言，他想著。

        爺爺說她能講七國外語，但應該不包括這么冷門的語言吧。嘿嘿嘿，學海無涯，你就算再神還能什么都會？

        季淮雜七雜八地想著，忽然他反應過來自己在想誰，一股無名火倏忽自心頭燃起。

        怎么想到她了？不早告訴你別再想她給自己添堵了嗎？

        他在心里罵了自己一句，咬牙晃晃腦袋，把死學霸的陰影從腦海里甩了出去。

        滑行，起飛，正值傍晚，窗外如絮的白云被霞光鍍上一層絢爛的橘色外衣，瑰麗的仿佛仙境。

        季淮摸出手機，想拍下窗外的美景，可調著調著角度，他就開始不耐煩起來。

        不知為什么，他今天格外煩躁，身上癢，胸口也悶悶的。

        他小聲喊了下另一邊的李克，李克忙問他怎么了。

        季淮蹙著眉：“包里是不是有件備用衛衣？一會平飛了給我，我要換一下。”

        李克不解：“這件襯衫怎么了？”

        季淮不自覺地扭著身子，以抵抗身上越來越頻繁的瘙癢：“這新衣服材質有問題，我穿著不舒服。”

        李克點點頭：“包在行李架上，一會我給你拿。”

        季淮點點頭，無奈地把注意力放到窗外絢爛的金色云海之上，身上的瘙癢讓他焦躁不已，恨不得下一秒就落地。

        他胸口也仿佛被壓了千斤重的大石頭，嗓子更像噎了塊不上不下的面包，石頭面包雙管齊下，將氧氣全部阻擋在肺部之外。

        “先生您好，請問有什么需要？”空乘走過來，按滅季淮的需求燈，柔聲問道。

        “麻煩給我杯水，謝謝。”季淮呼吸頻率微快，長喘著氣說道。

        “好的，稍等。”

        季淮疲憊地靠回座位，發現心臟也開始跟著搗亂，砰砰砰地越跳越快。

        大概是最近連軸轉的飛來飛去實在太累了，季淮撫著胸口，覺得下飛機之后，他得去看醫生。

        “季淮，換不換衣服？”李克的聲音從過道那邊傳來。不過怎么有點變調呢？悶悶的，忽遠忽近。

        “先生，您的水。”空乘也走了過來。

        “哦，水。”季淮伸出手接，卻怎么也對不上焦，空乘在他眼前模糊成無數疊影，水杯從他手里滑落，他聽到空乘驚恐的叫聲。

        “先生！您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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