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環(huán)視著感同身受義憤填膺的記者們，忽地笑了下：“真是冷血無情的資本家啊，我們朝九晚五，辛辛苦苦地給你干活，結果累垮了身體，無良公司還趁人之危，仗著法律團隊強大，毫不手軟地利用法律漏洞把人逼走，簡直喪盡天良。”

        她自嘲著：“這資本家真讓人憤怒，是不是？”

        記者們面面相覷，話筒舉得更高了。

        “那請大家平息下心緒，再聽聽另一種說法。”江夏又說道。

        “我辛辛苦苦經營了一家企業(yè)，高薪聘請了員工為我工作，但員工尸位素餐，三天兩頭請假，將自己份內工作強行攤派給他人，拿著我付給他的工資卻什么都不做，我作為老板，大家說我是養(yǎng)著他呢？還是養(yǎng)著他呢？這個聽起來，生氣嗎？”

        “江總，你這是偷換概念！”立即有記者不忿，“趙雙陽身患癌癥是事實！”

        “好，那請大家看看這個，”江夏按了下電腦觸屏，一張體檢單出現(xiàn)在屏幕上。

        “一年前，趙雙陽在集團組織的員工體檢中被查出患有早期癌癥，醫(yī)院給出的建議是手術治療，為此，公司為他批了三個月的帶薪病假，三個月后，他以術后恢復不好為由向公司申請延長病假，公司又為他延長了三個月，等半年的病假結束后，趙雙陽再次以恢復不好的名義向公司申請延長病假，至此，公司認定，以他的身體狀況，已經無法回來擔任原有職位，于是根據勞動合約，決定為他辦理病退。”

        醫(yī)院病例，病假批復，一張張蓋了公章的佐證在屏幕上刷過，記者們掉轉鏡頭，咔嚓咔嚓。

        “但趙雙陽不肯病退，向公司提交了醫(yī)院診斷，證明他的身體狀況可以回來工作，公司根據醫(yī)院建議，同意他回來工作并且為他保留了原有職位。但是，他回來工作的兩個月間，請假十六次，遲到早退三十二次，至于工作，這是他兩個月間完成的工作量。各位可以看一下，以江氏的合約標準，他已經不適合本崗位，按照合約，公司已經可以同他解除勞動合同。”

        “但是，”江夏話鋒一轉，“公司沒有，公司體諒他需要工資治病，于是將他調到時間更自由的業(yè)務部門。”

        要點來了，眾人抻長脖子等江夏辯白，印象中，業(yè)務部門都是不分早晚，風里來雨里去辛苦賺提成的地方，這樣的工作方式，的確不適合一個癌癥患者，趙雙陽哭訴的重點也在此。

        江夏繼續(xù)說：“因為江氏的業(yè)務部不需要早晚打卡，只要完成規(guī)定業(yè)績，其余時間，你可以選擇天天家里躺，當然，業(yè)績越好的人，提成也越高。”

        眾人：“……”不打卡？這樣大的公司竟然還有不打卡的部門？

        “聽她粉飾太平，業(yè)績標準肯定超高。”不知誰小聲嘟囔了句。

        “我知道我這樣說肯定有人質疑江氏的業(yè)績標準，那請看這張表，這是半年前，我公司業(yè)務部新入職實習員工首月銷售業(yè)績，最差的一位，二十九筆。”

        江夏身后的表格是一串人名，最多的竟然高達七十三筆。

        “而江氏要求的業(yè)績，”江夏舉起雙手，食指交叉，比了個數字，“十筆。”

        “但是，趙雙陽調去業(yè)務部的幾個月，沒有一個月完成業(yè)績。”

        屏幕上的表格換成了趙雙陽的工作狀況。

        嗡——

        像是有人往平靜的湖面擲了顆石子，安靜采訪的記者們忽然炸了鍋。

        半年前江氏出的事他們都知道——原總裁江東遭遇車禍，驟然離世。

        那時，江氏股價大跌，從上到下人心惶惶。

        公司動蕩，首月，新人，這些不利條件加起來，最差的業(yè)績還有二十九筆，而趙雙陽一個老員工，居然從未完成業(yè)績要求，既然已經能回來工作，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我的媽，這樣干啥啥不行的員工，誰要養(yǎng)著他白吃飯？

        記者們心中的天平漸漸往江氏的方向倒去，畢竟工作中的惡心人，除了無良老板還有豬隊友不是？

        “調去業(yè)務部不久，趙雙陽以自己性格木訥，不適合談業(yè)務為由，要求調換部門，公司體恤他身體原因，還是滿足了他的要求，決定將他調到培訓部，至于他為什么沒等調任就被解除了合約，我想他本人比我更清楚。”

        記者們聽故事聽得津津有味，江夏突然留這樣一個懸念，一下子挑起了眾人的胃口，大家爭分奪秒地往社里發(fā)信息，讓人趕緊去趙雙陽家搶第一手新聞。

        “我知道，江氏發(fā)展至今，依舊存在許多問題，在員工待遇上，它也不是最好的公司。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在運轉時，肯定無法照顧到每個人的要求和情緒。”江夏看著鏡頭，聲音格外清亮。

        “但江氏有制度來兼顧所有人，這些規(guī)定，可能很不近人情，但規(guī)定就是規(guī)定，它起碼能保證大部分人的公平。”

        “我作為江氏董事長，不會向員工承諾他們在江氏會得到什么樣的發(fā)展，會走到什么樣的高度，只能保證一點，江氏投資，一切按規(guī)章制度辦事，規(guī)則之上，才有人情。”

        “各位，還有什么問題嗎？”

        實在，眾人暗暗稱贊。

        大家都不是當初被老板幾句高調就能忽悠得熱血沸騰的小年輕了，被職場毒打多年，誰都明白，談夢想不如談鈔票，能按落在紙面上的規(guī)則辦事，這才是最讓人踏實的說法。

        此刻，初期劍拔弩張的氣氛早已不見，江氏提供出來的資料詳實具體，樁樁件件都有據可查，同情可憐社畜的記者們早已變了陣營，甚至有人還暗自琢磨要不要跳槽去江氏業(yè)務部。

        同樣是靠嘴皮子吃飯，江氏不用打卡還賺得多！連實習生都能簽好幾十單，何況他們這種工作多年的老手！

        記者們心情好了，問題也都柔和起來，江夏的態(tài)度自始至終都是溫文和煦，說的話也是條理清晰，臺上臺下，頗有賓主盡歡的意思。

        忽然，一道犀利的聲音插入這一片其樂融融：“江總，網絡上有傳言前任江總出軌，致使初戀女友傷心失意，遠走他鄉(xiāng)的事情，請問你可以澄清一下嗎？”

        一語既出，全場寂靜，形勢急轉直下。

        眾記者看向那家搞事情的媒體——這問得也太損了！

        江東生前的這點花邊新聞頂多算這場輿論戰(zhàn)里的鑲邊浪花，大家談論也是當個樂子。

        畢竟社畜們關心的是江氏作為行業(yè)翹楚，是否存在偏袒高層，苛待員工的實質性社會新聞，至于前任老總的風流往事，那屬于娛樂八卦板塊，做不得數，也拿不上臺面。

        沒想到這位猛人還真的問了。

        可這根本就是個用來惡心人的問題。

        因為江東是否出軌并不重要，而是“出軌”這個極具刺激性的字眼，被當著所有人的面，同江東掛上了鉤。

        江東已經去世，無論江夏如何辯白，都是被迫在鏡頭前提及亡兄過往，割開已漸漸愈合的傷口，將一切隨故人而去的隱秘拿出來曝在天光下，供人談論玩笑。

        這根本是在拿江夏的軟肋抽江夏耳光！

        安靜的空間中驟然彌漫起一觸即發(fā)的火＃藥味。

        江夏看向那個吊梢眼的記者，始終微翹的唇角緩緩落下，和煦的面容漸漸爬上一層瘆人的陰霾。

        “靠，是可忍孰不可忍——”謝明緊盯著屏幕，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蘇瑞的眼睛瞪得比謝明還大，如此，他嘴上還不忘評價：“嚯，大高潮，大高潮！”

        顧立成劍眉微蹙，不悅地搖搖頭。

        季淮不自覺地把骨節(jié)攥出聲，他想，若是他站在那，他肯定已經發(fā)飆暴走了。

        管他場內場外多少雙眼睛盯著，家人是底線！他絕不容人踐踏！

        可江夏不能發(fā)飆，一旦發(fā)飆，今天辛苦為江氏建立起的形象就全毀了。

        那位記者兀自目光灼灼地盯著江夏，吊起的眼角透著濃濃的惡意，她唇邊抿著一絲志得意滿的嘲笑，等著江夏的回答。

        “我聽說網上有傳言，”江夏緩緩開口，一字一句咬得格外清晰。

        “記者你當過六次小三，為男人打過八次胎，前天晚上還被男朋友妻子半夜從床上拉起來，在小區(qū)樓下按著打，頭發(fā)都被薅掉了好幾縷……”

        眾人：“……”

        大家的目光不禁懷疑地看向記者略高的發(fā)際線。

        發(fā)問記者的面上瞬間赤橙黃綠青藍紫，她激動地破口而出：“你怎么能信口胡說呢！你這是造謠，是污蔑！江氏董事長就這樣的素質嗎？”

        江夏神情未變，只目光格外的諷刺幽涼，她語似寒冰：“原來你也知道——信口胡說是造謠啊。”

        “靠！爽！”蘇瑞大叫一聲，啪啪啪地鼓起掌來。

        現(xiàn)場氣氛一松，眾人看向那位記者的目光也變得復雜不屑起來——

        這點段位，還想從人江總身上占便宜，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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