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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港完(讓我定期給你胸口的花澆水)


“艾克特應該是一直在想!

        催眠師看著眼前無數(shù)閃爍著的軌跡雨:“如果他及時醒過來,  會發(fā)生什么,后面的事會不會不一樣……”

        這些問題同樣得不到答案,因為騙子艾克特的靈魂也同樣死在了那一天。

        他把自己毫不吝惜地徹底倒空了,  只留下一個會行走的軀殼,用來重新裝下屬于伊文的一切。

        那些想要拿四個騙子去換勛章的賞金獵人,在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最小的尸體后大發(fā)雷霆,在碼頭找了整整三天,  最后也只能敗興地認定是被漲潮的海水卷走了。

        那些獵人依舊不甘心,舉著槍強行征用了貨行老板的帆船出海尋找。后來聽人說,那幾個亡命徒剛出海沒多久就遇到了幽靈,再也沒有回來過。

        空帆船停泊在港口。

        貨行老板又慶幸又奇怪,他從沒見過什么幽靈。再說他一直就待在海邊,這幾天都風平浪靜,也沒見到有任何一點兒風暴。

        拖著纜繩把帆船收回來的時候,貨行老板無意間瞥見了伊文的身影,  摘下帽子朝他搖晃。

        碼頭上的人都知道小騙子在槍口下沒了命,他們不敢在伊文面前提這個,  只能離得遠遠的,盡量讓他一個人安靜地待著。

        海盜們早就聽到風聲逃走了,這是好事。

        誰心里都很清楚,  除了賞金獵人,那些官員盯著的可不是什么爵位和賞金,而是這座碼頭——要是海盜再走得晚一點兒,說不定就要被一起剿滅了。

        只是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被派來接管碼頭,  這件事還是讓留下的人有些心慌。

        “放心,不會有事的!币廖恼f道。

        他像是在這短短的幾天就迅速瘦削憔悴了下來,  臉色格外蒼白,身體罩在厚重的黑色罩衣里,帽檐深深壓著眼睛。

        但任何一個人都依然能一眼認出那是小伊文先生——因為他的肩背仍然那么挺直,動作、語氣和腳步都和以前一模一樣。他還是一下都不敢碰那些最溫順的馬匹,也從不在有航船時來海邊。

        即使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他依然和以前一樣沉穩(wěn)冷靜,指揮著所有人迅速收拾了局面,讓生活以最快速度暫時恢復了原狀。

        “我會處理好所有的事,一點問題都不會有!

        伊文站在岸邊,他的視線平靜地落在那艘空帆船上,又輕聲重復了一遍:“所有的事!

        貨行老板看不見他的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他忍不住看向自己那艘被正牌賞金獵人們搶去的船,那些人搶了這艘船是要干嘛去,貨行老板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而這一刻,他似乎在伊文身上看到了那個傳言中的幽靈。

        ……

        在那之后,碼頭頻繁易主了差不多大概兩三年的時間。

        終于有一天,鎮(zhèn)上傳來了好消息,一個年輕有為又身家清白的富商買下了碼頭。

        碼頭的新主人很好,不僅沒有趕走任何一個本來就混在碼頭的人,還帶來了許多他們從沒聽過的工作機會——有誰會想到,就連扛著一根竹竿去敲鎮(zhèn)子上的人的窗戶,催促他們盡快起床上學工作,居然也能掙錢呢?

        碼頭上的人們總算松了口氣,他們的生活一點兒一點兒滋潤起來了,不再跟鎮(zhèn)子上那么涇渭分明。

        那個年輕富商似乎不常待在這兒,在聽了碼頭海盜的傳說后,他表示很感興趣,還資助了一筆款項尋找“最后的海盜”。

        后來不知怎么又有了個傳說。說是根本就沒什么年輕富商,那是小伊文先生又去外面想辦法弄來了一大筆錢,又用易容術打扮成了另一個人的長相……只不過這種孩子氣的說法也就是在那些半大小子中間流傳,大人們多數(shù)還是不以為然的。

        誰都知道,小伊文先生去外面是上學的,剩下的時間他可都待在酒館里。

        上次天邊飄起骷髏旗的時候,還有人看見小伊文先生爬到房頂上去放提燈呢。

        ……再說易容術不過就是騙子的一點小戲法,哪有那么神奇,難道真能讓一個大活人徹底變成另一個人,其他人還一點兒端倪都發(fā)現(xiàn)不了嗎?

        貨行老板大聲跟人談論著這件事,碼頭上九成九的人都是天生的大嗓門,他們要跟風浪比誰的音量更高,這一點無論如何都是改不了的。

        在他身后,那個神秘的年輕富商揉了揉耳朵,豎起風衣的衣領,壓低帽檐朝遠處的海灘走過去。

        那里沒有魚,只有海浪和礁石,沒人知道他去那兒干嘛。

        碼頭上的人們早已經習慣了這位先生古怪的行事,只要能賺錢,就算他拆了碼頭的浮橋當門板也沒人有意見。

        只是每次那個年輕富商離開后,都會有人在天亮前看到幽靈——那絕對是個幽靈,半透明的陰影一動不動地站在海里,不論你朝它喊話、潑水還是拿石頭砸它,它都一動不動。

        久而久之,已經沒什么人再覺得害怕。只是偶爾有人留意到,每一次碼頭的新主人離開后,那個幽靈的顏色都好像比之前變得更深了一點。

        沒有任何人知道,那個狡黠而明亮的年輕騙子,變成了一個不會動的幽靈,永遠困在了曾經最后擁抱過伊文的冰冷海水里。

        這是騙子艾克特的瀕死夢域。

        活下來的是伊文·弗里蒙特,也只是伊文·弗里蒙特。

        ……

        “幽靈是……艾克特的靈魂?”

        z1看著被莊迭從記憶中摘出來的影子,他皺緊眉仔細找了半天,低聲說道:“在接下來的所有故事里,艾克特完全消失了!

        “他解離了自己的意識,用來裝滿他記憶中的伊文!

        催眠師點了點頭:“他必須盡快弄到足夠的錢買下碼頭,所以不得不重操舊業(yè),回去當了一會兒騙子……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會來這里!

        催眠師看向凌溯,斟酌著問道:“這種情況下,他還能算是理智和清醒的嗎?”

        “很理智!绷杷輵艘宦暎澳憧,他直到這時候,都沒有變成黑影!

        催眠師本能地愣了下,扭頭看過去:“艾克特的意識就在這個夢域里?”

        “怎么可能?!”z1錯愕起身,“‘繭’明明已經探查過了,沒有任何活躍的意識波動……”

        凌溯不置可否,慢慢揉著脖頸,看向被莊迭從記憶畫面中拉出來的幽靈。

        z1足足怔了十幾秒,才終于反應過來。

        ……那道幽靈可跟“活躍”、“意識波動”一點都沾不上

        它一動不動地沉睡著,早已徹底和所有的軌跡雨變成了同樣的顏色,像是混合了夜色與燈光的濃厚霧氣,一切細節(jié)都模糊不清。

        如果不是被莊迭拉出來,z1幾乎要以為這也只不過是一道投影。

        “要……想辦法讓他醒過來嗎?”z1低聲問,“這樣對他來說是不是太殘酷了?”

        雖然不知道莊迭打算怎么做,但z1看著艾克特的幽靈,還是第一次對夢中的意識生出了遲疑。

        “我也在猶豫!鼻f迭抬起視線,“但記憶中的伊文承諾過,會在冥河的彼岸等他!

        z1也聽到了這句話,他當時沒有在意,這時候才隱約意識到什么,皺起眉:“你是說……”

        莊迭看向z1:“你在對面的‘那個世界’,選擇休閑放松的時候去了沙灘?”

        由于夢中夢的特性,z1有關這一段的記憶已經十分模糊,盡力回憶了一會兒:“對……他們幾個當時還在系統(tǒng)商店,我不知道為什么就很想釣魚!

        莊迭直接問道:“在海灘上,有人和你搭過話嗎?”

        z1愣了片刻,倏然瞪圓了眼睛。

        ……有一個年輕人。

        在夢里,他已經記不清對方的長相,只能隱約記起些模糊的片段。

        當他拎著釣竿和釣桶,茫然踩著沙灘思索自己為什么忽然想釣魚的時候,曾經遇到過一個戴著軟氈帽的年輕人。

        對方顯得彬彬有禮,摘下氈帽向他問了好,又詢問他有沒有見到過一場有關碼頭的夢。

        z1還以為對方也是任務者,聽到他提起碼頭,就和對方談起了自己剛探索完的瀕死夢域,還提到了“繭”準備對其進行封鎖,把這場夢轉移到潛意識的深處……

        ……

        “我們去車站!

        莊迭在整理好的軌跡里找了找,摘下一串被濃霧籠罩的雨滴。

        他們四周的環(huán)境迅速變換,無數(shù)閃爍著的軌跡雨也悄然隱去,等到一切徹底穩(wěn)定時,竟然又回到了最初那個被濃霧籠罩的站臺。

        潮水退去,三人腳下的孤島也變成了地面。

        直到這時候,z1才意識到他們站著的位置竟然和最初進入任務時一模一樣,而他再度出現(xiàn)在了軌道的對面。

        “這片夢域的任務人數(shù)是四個人,恰好是騙子的人數(shù),而你們按照‘繭’探索出的那條路線,又契合了四個騙子的行動軌跡。”

        莊迭說道:“所以,在回到這場夢的時候,你被夢識別成了軌跡中已有的角色!

        “如果是正常的任務者,應該站在我們這一側,并且在進入夢域時就獲得一張車票!

        莊迭看著他:“你很可能不是被‘繭’送回來的!

        z1現(xiàn)在也隱約想起來了:“對!我好像是被人用霰|彈槍托砸暈了,然后拖到了一艘船上,一路飄進了任務……”

        他抬手在腦后摸了摸,竟然真的摸到了一個拳頭大的包。

        催眠師幫他扒開頭發(fā)檢查了一下,看著依然腫得發(fā)亮的淤血,心情有點復雜:“該怎么說呢?不愧是海盜和一級任務者嗎……”

        “還是有點疼的,但我以為是因為用腦過度,就沒多警惕。”

        z1揉了揉后腦勺:“我懂了,那輛電車之所以不肯拉我,是因為我無意中領了其中一個騙子的角色……很可能就是艾克特的軌跡線!

        他還記得自己第二次去碼頭時,被貨行老板拎起來、差一點扔進廢船塢里去喂魚的經歷——在艾克特的回憶中,這一段也同樣存在,也同樣是設定好的“軌跡”。

        “那用電鋸嚇唬酒館老板、給打手剃頭呢?”

        催眠師忍不住追問:“這些也是設定好的軌跡嗎?當時應該還沒有這種東西……”

        “這些就是另一種情況了。”z1解釋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莊先生就是那時候開始懷疑,夢主的意識依然在這場夢里的!

        他一邊說,一邊抬頭看向莊迭。

        能對不屬于當時那個年代的東西做出反應,也就意味著這場夢還保留著“思考”的能力。

        見多識廣的少年騙子藏在夢里,被突然出現(xiàn)的厲害玩意兒嚇了一跳,但還是憑借本能的思考,模擬出了新的軌跡。

        因為這種新的意外刺激,沉睡已久的意識開始解凍蘇醒,所以才有了那場突如其來的情緒失控和認知海嘯。

        “還真是把自己解離得干干凈凈……”

        z1沉默了半晌,走向被莊迭領著的幽靈少年,輕輕嘆了口氣:“完全沒有夢主的樣子,自己的軌跡被別人領了都沒關系嗎?”

        “他大概很期待有人能做得比自己好吧!

        催眠師輕聲回答:“他不知道,在那種情況下,他和伊文其實都已經做到他們能做的極限了!

        那是兩個連身形都還很單薄稚嫩的孩子,還沒來得及像他們躺在草叢中、枕著手臂期望的那樣,長成優(yōu)雅的紳士和溫和的畫家,結伴坐著火車去所有地方旅行。

        z1沒有開口,只是沒能忍住抬起手,揉了揉那個幽靈的頭頂。

        接觸到那個少年身形的幽靈的一瞬間,一股無形的巨力驟然讓z1變了臉色。

        仿佛漫無邊際的冰冷窒息感,瞬間無聲無息地淹沒了z1。

        他像是忽然被限制住了全部行動,全身的力氣都驟然消失了,有什么拖著他不斷向下沉。

        催眠師最先發(fā)現(xiàn)了異樣,驚慌抬頭:“凌隊!”

        “沒關系,長一長記性不是壞事!

        凌溯現(xiàn)場教學,拍了拍z1的肩:“記住了嗎?這才是真正的認知侵入!

        z1:“……”

        “閉上眼睛。”凌溯說。

        伊文出了什么事?他記不清了,有人搞亂了他的腦子,所有軌跡都亂成了一團,面前有無數(shù)條鐵軌延伸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伊文也沒有消失,這不是他的夢,他們就在離岸不遠的海水里。

        這里沒有軌道,也沒有車,只有蔚藍的海水,它們藍得就像伊文的眼睛……

        那個世界上最笨的騙子,還以為從沒泄露過自己的心意。

        “伊文?”

        他毫不耽擱,抬腿把依然沒有恢復行動能力的z1踹向催眠師。手術刀落在掌心,寒光一閃手起刀落。

        z1一動都不能動,連眼睛也被迫只能一直睜著,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總是注視著艾克特。

        伊文結結實實嗆了口海水:“艾克特,你什么時候能成熟一點?你的紳士風度讓你扔去哪兒了……”

        他端詳著靠在自己懷里的艾克特,那些鮮亮的顏色被海水浸泡得褪去了一點,又露出了那種濃厚的、一時半會兒估計沒辦法徹底消散干凈的,冰冷的乳白色霧氣。

        他整整一個世紀都沒敢合眼,也困得不行,必須回去舒舒服服躺上一會兒了。

        他原本還打算和艾克特計劃一下,盡快去拜訪紙上說的“向日葵花田的主人”,弄清楚怎么能讓花開的更好……但現(xiàn)在先讓計劃靠邊站吧。

        那支畫筆完全不需要被入夢者控制,它熟練地、專注地、一絲不茍地描繪著艾克特的每個細節(jié)。

        艾克特有些錯愕,又驚又疑地睜開眼睛。

        “別提那些事了——對了,不如我給你講講我把你的碼頭建成了什么樣?”

        他握住伊文的手臂,興奮地喋喋不休說個不停,卻又在察覺到伊文的動作時,遲疑著停下了話頭。

        莊迭直接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金幣,他們所有人都上了車,只有幽靈依然被拒絕在了電車外。

        凌溯輕嘆了口氣,左手封住了z1的視線,右手似乎是用了某種寸勁朝他胸口倏地一推,就將z1徹底推出了屬于艾克特的軌跡。

        伊文劃著一艘小木船,從已經不算遙遠的岸邊過來,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

        他攥著帽子,不顧一切地拔腿追著電車跑起來。

        伊文話頭一滯,飛快打斷道:“管這個干什么?你見到我,能想起來的就只有戳得那么遠跟我說話嗎?”

        “好了,省省力氣。”伊文抱住艾克特,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上面還寫了別的……是對面那些來客的留言!

        這是伊文的帽子,他一定沒認錯——可伊文明明再也不會回來了。

        老天爺,伊文在車上,他還在想這些沒用的東西!

        伊文抬手去抹他臉上的那些眼淚。

        幽靈被一頂扔出來的軟氈帽砸在了臉上。

        艾克特對這種狀態(tài)很熟悉,沉穩(wěn)的天才畫家只會在這種時候變得格外蠻橫不講理,顯出一點家傳的海盜本色。

        那種滋味兒的確很難熬,難熬到他幾乎懷疑自己凍在原地幾千年、幾萬年了……可那畢竟是不可能的。

        鬼才管這種事!

        伊文氣喘吁吁地追上艾克特,把自己找了一個世紀的小騙子撲倒在沙灘上,扯下領結,結結實實地把兩個人的手綁在了一塊兒。

        “我終于夢見你了!卑颂孛嗣哪,輕聲叫他,“伊文。”

        他像個真正的孩子那樣狂奔,咧開嘴一邊笑著一邊放聲高喊,用力朝車窗里的人晃著胳膊。偶爾被腳下礙事的石頭絆倒,又飛快地手腳并用地爬起來。

        這些鐵軌都通向什么地方?這輛電車會開到哪兒去?

        “才沒有,你的鼻涕可不能被海水藏起來!”

        還沒等他在這場最棒的夢里徹底睡去,艾克特的頭發(fā)就被毫不客氣地用力拽住,拉扯頭皮的疼痛瞬間把他的心神又強行扯了回來。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那么短,每分每秒都用畫筆記錄下來也不夠。

        伊文用力敲了敲生疼的額頭,他晃了下腦袋,快步追上去。

        他很快就找到了一駕沒有人的馬車,艾克特浪費了幾秒鐘的時間解下一匹馬,從口袋里摸出幾個不知哪來的金幣扔進車里。

        伊文抿起嘴角,他的耳朵已經變得通紅,伸手抱著艾克特一起滾進海水里:“看,這樣就都解決了!

        他割斷了所有的軌跡,把纏繞著青翠草葉的郁金香放進幽靈空著的胸口。

        艾克特察覺到他的視線,有些局促地伸手去擋:“別看,伊文,它們不好看……”

        小海盜劃船的本事還是那么差,這么一小段就累得受不了了,扶著膝蓋喘著粗氣。

        “我不想哭的!

        “你怎么才來?!”

        他飛身上馬,追著那輛駛向遠方的電車沖了出去。

        伊文吻著那些褪色的地方。

        被放進胸口的那朵花依然清晰而熱烈地綻放著,維持著艾克特的意識,讓他沒有像預期中的那樣就此消散,依然坐在冰涼的海水里。

        艾克特的幽靈還留在原地。

        “謝謝你!卑颂亻]上眼睛,“這次可真像是真的……”

        艾克特張口結舌,臉上也不爭氣地燙起來。

        他露出了一點疲倦的笑容,滿足地嘆了口氣,把臉埋進伊文懷里。

        凌溯專注地盯著那道傷口,伸出左手,莊迭已經將同樣從軌跡中取出的草葉交給了他。

        他興奮地大聲唱著歌,那是他在碼頭學會的,酒館的老爹說這是“海盜之歌”,只要唱起歌,就能在大海上找到失散的同伴。

        這是他最后一點兒能轉得動的腦筋了,等到這一點意識也消散干凈,他最后的痕跡大概也會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凌溯用那片草葉在絲綢郁金香上打了個結,攏在掌心雙手一捻,再攤開手掌時,已經變成了一朵真正的、正熱烈開放著的郁金香。

        他閉上眼睛,安靜地親吻著艾克特被凍結的靈魂。

        在他被海水淹沒之前,伊文已經撲過去,死死地用力抱住了他。

        他明明只是在那片冰冷的海水里睡了一覺。

        伊文握住艾克特的手,輕輕搖了搖頭。

        他緩慢地低下頭,茫然地看著陌生的、多出了顏色的自己,和在自己胸口盛放的鮮花。

        幽靈輕聲說了一句,他的眼睛恢復了原本的顏色,呼吸陡然急促:“伊文?伊文!”

        艾克特:“……”

        他清了清嗓子,不合時宜地提醒:“伊文,你耳朵紅了……”

        艾克特扯了扯嘴角,他逐漸理順了自己的記憶:“你一定不相信!那兒現(xiàn)在漂亮極了,到處都有商船來來往往,是正經生意!酒館后面的空地,我把它種滿了郁金香,都是真花,我真希望能把它們送給你。哦,對,你已經看見一朵了……”

        為了讓從沒下過海的幽靈之子好好享受一回海洋的滋味,他特地弄了滿滿一盆海水放在酒館的門上,結果一不小心就扣了先推門進來的老爹一身。

        “對不起。”伊文輕聲說,“對不起,再也不會了!

        艾克特正手忙腳亂地翻找手帕,聽到最后,實在繃不住地笑出來:“別逗我笑!伊文,我哭得正起勁呢!”

        “不能看!”艾克特忽然回過神,飛快去搶,卻還是被伊文提前拿到了手:“我給你畫的畫,我自己也不能看?”

        他愣了愣,忽然用力攥住那頂軟氈帽,急切地踮著腳抬頭。

        艾克特拖著他在鐵軌上跑,抱著他在草叢里打滾,騎著那匹馬,追著電車風馳電掣地狂奔。

        伊文長久地注視著艾克特,那個像是狐貍一樣狡黠、卻又像是兔子一樣單純善良的少年,是比任何人都更可愛的騙子。

        “讓我定期給你胸口的花澆水,多讓它見陽光……如果想進一步了解更詳細的種植技術,可以去找一片向日葵花田,那里的主人可以給我們提供幫助!

        艾克特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愣了愣,忽然分辨出了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那種速度慢得像是踢著草叢走路,一邊慢騰騰地往前走,一邊不著痕跡地悄悄往身后看,不耐煩地等著那個遲鈍透頂?shù)募一锉M快追上來。

        伊文仔細辨認了一會兒:“養(yǎng)花指南……”

        伊文飛快念完了那張紙上的內容,折起來放進自己口袋里。

        在艾克特的襯衫胸口,還有一張被疊成四方塊的紙。

        艾克特剛毫不猶豫地跳下馬,他朝伊文走到一半,愣了愣:“多久?!”

        凌溯輕輕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好吧,好吧……”

        那些吻比任何治療都更管用,白霧泛起了淡淡的紅色、變得有點發(fā)燙,那里面像是有金色的細沙開始緩緩流動,不聽話的水汽又從艾克特的眼睛里冒出來。

        伊文拖著他拔腿就跑,他們兩個風一樣地跑過碼頭,跳過浮橋,踩著貨行老板那些金貴的貨箱子蹦來蹦去。

        艾克特灌了一嘴又咸又苦的海水,反而放聲大笑起來。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眼淚都出來了——那些眼淚越淌越多,他整個人像是融化了一樣,精疲力竭地一頭栽倒進海水里。

        艾克特的嗓子有點啞,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我想了好多種我們再見面可能發(fā)生的事,我沒想到我會哭。”

        話沒說完,就被迎面潑來的一捧海水徹底打斷。

        莊迭取出屬于伊文的畫筆。

        他們半夜去碼頭上游蕩,被夜色籠罩的海灘上,艾克特彬彬有禮地朝他脫帽,牽著他的手,在沒有音樂的節(jié)拍里跳著那些只有戀人間才能跳的舞。

        他從沒做出這么大的動作,整個夢域都隨著夢主的蘇醒而劇烈地晃了一晃。

        幽靈的左胸多出了一道傷口,像是水銀一樣半凝固的冰冷液體緩緩淌出來。

        ……他沒有消失。

        艾克特用力抹了把臉上的海水,他正要繼續(xù)追上去,卻發(fā)現(xiàn)電車竟然在不知什么時候消失了。

        ……

        電車緩緩入站,這一次z1順利登了上去。

        艾克特一邊拼命追趕著列車,一邊快速在附近尋找。

        艾克特悄悄往他的咖啡杯里加牛奶,偷偷趴在學校的窗戶外面看他,趁著他睡著給他口袋里塞小孩子才感興趣的糖塊。

        艾克特靈巧地跳起來,拔腿就往前跑:“快帶我看看你住的地方!我已經迫不及待在你的床上好好睡一覺了!”

        他扯了扯嘴角,輕聲回答:“這沒什么丟人的,艾克特,你要還算是個紳士,就在咧著嘴哭的空檔也幫我擦一下眼淚。順便提醒你,我的鼻涕馬上也要不爭氣地流出來了……”

        他好像跑得太快了一點,馬上就要跑到對岸了。

        伊文從船上跳下來,他不敢碰那匹神氣的高頭大馬,只能停在了不遠處:“我在這兒等了你一百多年!只靠我自己又回不去,幸好碰上了個從對面來的人,我拜托他回去找你……”

        電車去的不是碼頭那條常用的鐵軌,再向前走就是海,車會一直開到海里去……可那又怎么樣?

        艾克特在馬上站起身,明燦的日光映著海面上的粼粼波紋,他毫不猶豫地縱馬躍進去,冰涼的水花四濺,讓他忍不住又想起了自己的惡作劇。

        他可是去找伊文,就算去天邊、去世界的盡頭也沒問題!

        迎上那雙藍眼睛,艾克特就忘了要說的話,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他揉了揉脖頸,起身朝駕駛室走過去,沒過多久,即將加速飛馳的電車速度就忽然慢了下來。

        筆頭上匯聚起帶有色彩的霧氣,那是種流動的藍色,像是海浪在夜里閃爍的點點熒光。

        他沒聽清楚伊文說的時間,艾克特有點不安,停住腳步:“等了特別久嗎?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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