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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中人(十一)(“別著急只是一棟樓而已...)


嚴會長關上門,  他像是有所察覺,轉過身時,已經被黑洞洞的冰冷槍口盯住。

        似乎并不對此感到意外,  嚴會長走到桌邊,放下手里的病歷記錄:“原來這就是傳說的那個‘三代繭’弄出來的東西。”

        “這種粗魯的方式,可不像是我教給你的……零號。”

        嚴會長掃了一眼那把槍:“我原以為,你會在我進門的那一瞬間,  拿手術刀直接割開我的頸動脈。”

        凌溯靠在束縛椅里,把玩著手里的槍:“我以前這么干過?”

        “和現在比起來,你以前下手可要干凈利落得多。”

        嚴會長翻了翻記錄:“你是那種很有反抗精神的學生,一旦發現我在操控你,就會立刻對我的投影——或者是你自己的投影這么干。說實話,我們很擔心你有一天終于徹底分不清夢跟現實,在外面不小心弄開誰的喉嚨……”

        “沒有這種可能。”凌溯淡聲道,“與其操心我,  還不如去關心一下全球變暖和動物保護。”

        嚴會長第一次聽凌溯這樣說話,不僅沒有發怒,  反而更有興趣地打量了這個學生一會兒:“看起來,你這幾年是真過得不錯。”

        “在午餐的時候,應該是又發生了什么……才會把你變成這樣。”

        嚴會長忽然伸出手,  探進凌溯的太陽穴,從他腦中憑空扯出一團淡白色的薄霧。

        那段薄霧變成了顏色尚新的膠卷,嚴會長把膠卷打開,向回展開:“你們在食堂碰了頭,你遇到了一個被派來的三代繭任務者……他把外面的消息帶給了你,  還給了你這把槍。”

        “你們還是看到了昨天解封的局中人計劃。你知道了我對你設的局,知道了那個犧牲的拓荒者原本就不存在,  感到很憤怒……這有什么可憤怒的?”

        嚴會長不緊不慢地查看著,他抬起頭,有些奇怪地看了這個學生一眼:“得知你的錯誤沒有導致真正慘烈的后果,你應該松了一口氣才對吧?”

        說著,他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掏了掏,抓出一把子彈,松開手,讓它們叮叮當當落在桌面上。

        “檢查一下你的彈夾。”嚴會長提醒他,“看看我有沒有漏掉一兩顆子彈。”

        嚴會長拉開椅子坐下:“如果在我們的談話中,這東西又不小心走了火,打穿了什么人的肺或是其他內臟,都會很麻煩的。”

        凌溯拆下變得空空如也的彈夾,隨手扔在桌上:“你有什么要解釋的嗎?”

        “要我解釋?”

        嚴會長看著他:“零號……我開始不理解你在想些什么了。”

        “你表現得越來越抗拒和不配合,你開始對一切產生懷疑,每次陷入瀕死狀態都不肯及時醒來,在任務里又總是優柔寡斷不夠堅定。”

        “初代繭的測試者里,你是唯一清醒著活下來的。你是我最優秀的學生,所以我才把你借給他們去做教官——可你看看你表現得多糟糕?”

        嚴會長雙臂撐著桌沿,身體前傾,盯著凌溯:“你現在知道我當初是在欺騙你,所以就覺得不滿和憤怒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沒有給你安排這樣一個‘不存在的人’,你的失誤就可能害死一個真正的任務者?”

        凌溯掃了一眼他手里的資料:“即使這種概率只有千分之零點五?”

        “再小的概率也不是零!”嚴會長倏地起身,雙手重重拍在桌上,“可一旦這千分之零點五的概率發生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就會因為你變得生不如死,徹底失去自我概念,只能行尸走肉地等待死亡……你以為我給你設的局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嗎?!”

        “你是不是覺得,我培養你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滿足我的控制欲和野心?”

        嚴會長厲聲道:“我當初是怎么會認為你的天賦優秀的?你為什么到現在還意識不到,我根本用不著通過控制你來滿足這些——在這里,我已經是神了!”

        他用力一握,凌溯扔在桌上的那柄槍就瞬間被扭曲著攥成一團,變成了無法使用的廢鐵。

        “你以為拿著三代繭的武器就能對付我?我都不敢相信,原來直到三年后,我最滿意的學生連這種程度的思考和推理都做不出來……能決定一切的不是程序,也不是機器,是‘規則’!”

        “就算初代繭被那些愚昧的家伙否定了,后續的那兩個所謂的‘替代品’設計思路、理念、程序都完全不一樣,它們遵守的規則也只能是同一個……因為潛意識世界的核心規則就只有那一個!”

        束縛椅猝不及防地發生變化,將凌溯的身體徹底牢牢禁錮在了其中。

        這一次不再有什么多此一舉的束縛帶,那把椅子變成了一個灌滿了濕透的細沙、銹跡斑斑的碩大鐵桶。

        這些沉重的濕沙一直埋到凌溯的脖頸,它們比想象中的更加沉重,將他肩部以下的身體全部壓迫得動彈不得。

        “不太先進。”凌溯皺了皺眉,“這些手段也太原始了……”

        嚴會長禿鷲似的盯著他:“你說什么?”

        “你接受了充分的現代教育,雖然現在已經徹底過氣了,但至少曾經也算是心理學界的領軍人。”

        凌溯看著那些濕透了的、還帶有海水咸澀氣息的沙子。

        他的胸腹腔被嚴重擠壓,幾乎吸不進去任何一口空氣,這讓他說話的聲音也變得低弱了很多:“拘束椅是十九世紀的治療方式,用濕透的沙子活埋人……甚至找不到一個標志性的節點,冷兵器時代?或者更早……”

        他像是在某種無形的重壓下不得不停住話頭,吐出了一口氣,臉色終于隱隱變得蒼白,嘴角也溢出了些許血色。

        凌溯舔了舔唇角的血痕。

        他的神色并不痛苦,反而像是在仔細感受某種從未經歷過的體驗。

        “我不知道你從哪里學會了這樣東拉西扯、虛張聲勢……但如果你是想通過這個向我證明你已經廢了,讓我不必再對你有任何期待,那倒是的確很成功。”

        嚴會長弓著身體,雙手撐在桌沿,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已經開始考慮徹底廢掉你,重新培養一把手術刀了……”

        凌溯笑了笑:“可以啊。”

        嚴會長瞳孔微縮:“你說什么?”

        “來,在這里徹底殺死我的意識,讓我被這場夢吞噬掉。”

        凌溯咳嗽了幾聲,有更多的鮮血從他口中涌出來,那些濕沙也變成了刺目的殷紅。

        “就這么繼續……”凌溯低喘著,露出了個興致盎然的微笑,“讓我在現實中變成等死的行尸走肉,你再去找一個新的手術刀,這不是很好嗎?”

        嚴會長徹底怔在原地。

        他并不是第一次對零號說這些……事實上,針對零號的全部培養內容,都是一場被精心設計出來的完整實驗。

        在夢中世界,零號身邊發生的一切都是被設定好的軌跡。

        計算機通過計算,會自動篩選出最惡劣的那一種事件發展模式——不論這種概率究竟有多小。

        ——通過不可控的強痛苦刺激,讓目標不論做什么,都無法中止懲罰。

        不論到什么時候,零號會遭遇的不利因素、突發狀況、危險和絕境都是最多的……這并不是因為他運氣不好,而是因為計算機主動將他引導向這些局面、甚至有意將他困在了這些局面之中。

        他就是會遭遇數不清的痛苦,數不清的力所不能及,一次又一次看著想要保護的人或是其他的什么東西在眼前猝然毀滅,變成抓都抓不住的粉末塵灰。

        要鍛造一把最鋒利的手術刀,只能這么做。

        零號必須徹底放棄一切僥幸、猶豫,不再逃避和反抗。

        只有這樣,他才會獲得從容應對和處理任何最糟糕的情況的能力。

        ……同理,要保證持續的否定和心理上的絕對孤立無援,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至少三年前的零號,是無法承受來自老師這種程度的徹底否定的。

        雖然他不會崩潰,當然也絕不可能痛哭流涕地認錯懺悔——如果是這樣,嚴會長也不會把他挑選出來,作為最看好的一個實驗體送進初代繭當中了。

        他只會一言不發地玩命加練、逼著自己去做得更好,徹底割舍掉那些軟弱的天真妄想,按照設定好的軌跡一直走下去。

        這是一場完美的實驗,或許不夠人道,有些地方看起來似乎過分殘忍,但這也是不得已的犧牲。

        潛意識世界的“漲潮”已經無法阻擋,那片海水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吞噬掉現實,那會是一場全人類的浩劫。

        在這之前,總要有人站出來做點什么……

        “很不錯的邏輯,不過弄錯了一件事。”凌溯說道。

        嚴會長的視線倏地盯住他:“你說什么?”

        “不是人道不人道的問題……整個實驗的設計思路就是錯的。”

        凌溯垂下視線:“歐陽會長應該提醒過你吧?博弈論不能完全套用在心理學上……在最初期,它的方法是考察無情感的天才在博弈中如何行動,后期又加上了帶有情感和有限預見力的一般群體。”

        “考慮到你還在對我用十九世紀的拘束椅和活埋,這么說你可能聽不懂。”

        凌溯低聲說道:“你的實驗是矛盾的。”

        “在你的實驗設計中,只有當個體有屬于人類的正常情緒,擁有相當程度的責任感、樂觀主義情緒和對活下去的渴望……才能在那些設計出來的實驗步驟里,給出你想要的結果。”

        “如果我沒有這些特質,你就算讓一百個‘不存在的人’在我面前死去,我也會無動于衷,照看電影不誤。”

        嚴會長的瞳孔縮了縮:“你是認為我對你的表揚不夠?”

        “對你的嚴格要求,是為了避免你產生懈怠和自滿。”嚴會長說道,“我從沒有否認過對你的青睞,你是我最滿意的學生——”

        “你理解錯了。”

        凌溯不以為意道:“不要打斷我,我還沒說完。”

        凌溯說道:“我是想告訴你,對于這種樂觀、正直、有強烈的責任心和擔當的天才,最簡單的辦法其實是直接告訴他……世界有點兒危險,我們需要你。”

        “你要跟我討論人性?”嚴會長的語氣有些諷刺,“我沒想到你還在考慮這個。想跟我談談人是環境的產物,還是那一套心理動力學?你皈依人本主義了?沒看出來……你是打算帶領所有人樂觀地在夢里沉眠嗎?”

        凌溯有點好奇:“你認為這種方法行不通?”

        “當然行不通!”嚴會長厲聲道,“這不是普通的高危事件,我們是要處理潛意識的入侵,以前從沒有過這種情況!”

        “沒什么情況不一樣的。”凌溯的語氣顯得漫不經心,“你看過三代繭目前是怎么處理夢域的嗎?很輕松,就像打游戲……”

        “這樣不可能長久!這種體系要不了多久就會崩盤,只有人才能解決人的問題,否則他們也不會來找心理協會合作了!”

        “你以為心理學是干什么的?你們每個人入門的時候就該知道,它的核心是描述、解釋、預測和影響人的行為,這是一門科學,不是陪著幾個講故事的家伙抹眼淚!”

        嚴會長用力揮了下手,那張桌子就像是紙折的,輕飄飄在他手中飛出去:“我知道你對這個實驗極端不滿,但這是唯一的辦法!”

        他揪住凌溯的頭發,逼著他抬起頭看向自己:“只有抹殺掉你身上那些軟弱的人性,只留下純粹屬于能力的部分——”

        他的話音忽然一頓。

        凌溯的聲音忽然令他無比煩躁地響起來。

        ……實驗是矛盾的。

        只有擁有人性,才能在設計出的實驗步驟里,給出想要的結果。

        可如果實驗體因為實驗而徹底抹殺掉了人性——不論如何辯解、反駁或是利用其它更加堂皇的描述來粉飾開脫,他終于被凌溯逼得自己承認了這一點——那些步驟就不會再奏效了。

        即使大量精密嚴謹的行為預測、認知分析和實驗步驟設計掩蓋了這一點……但當它暴露出來時,嚴會長卻找不到任何理由來否認。

        所以,初代繭中除了凌溯之外的所有實驗體,才都以失敗而告終。

        失敗才是這個實驗最標準的結果。

        凌溯之所以能熬過來,成為唯一的那個幸存者,不是因為實驗設計得如何漂亮完美……而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有也只有一個凌溯。

        凌溯絕不能廢掉,沒有第二把備用的手術刀了。

        根本不可能再找到一個人培養到這種程度,因為這個實驗本身就不具有普適性,他必須——

        嚴會長的意識幾乎凍結在了原地。

        他難以置信地盯著被自己抓著頭發、被迫仰起臉的零號……而對方也同樣回望著他。

        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那雙眼睛里沒有任何東西,只有平靜釋然的空洞。

        “不……不不。”嚴會長像是被恐懼挾住了喉嚨,他手忙腳亂地去挖那些紅色的沙子,“你不能死……不能在這時候死!”

        他似乎失去了對這片空間的控制,只是瘋狂地把凌溯的身體從那些沙子里挖出來。

        在剛才的暴怒失控中,嚴會長操控那些沙子不斷加壓,想要逼凌溯像以前一樣服從自己,卻沒有留意到這種程度已經超出了任何人能夠承受的極限。

        凌溯被他歪歪斜斜地扔在地上,依然睜著眼睛。

        他的胸腔已經被那些沙子壓得凹陷進去,折斷的肋骨大概已經把肺部戳得千瘡百孔,大量的鮮血直到這時候才從口中涌出,流淌下來漫過地面。

        “老師,承認吧?”

        凌溯的影子蹲在他身邊:“這根本就不是一次實驗。”

        “閉嘴!”嚴會長的雙眼近乎赤紅,他瘋狂地用盡一切手段搶救著地上的人,“給我閉嘴,不準出來!”

        在他的視野中出現了兩個凌溯,一個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還有一個笑吟吟咬著煙的影子,沒完沒了地啰嗦個不停。

        “以你的能力,不可能設計出來一個自相矛盾的實驗……太爛了,嚴巡都不會做出這么差的實驗計劃。”

        那個影子好奇道:“可你偏偏做了,甚至不惜耗盡心血大費周折,這是為什么?”

        “我原本想不通,但就在前不久,我發現了一件事。”

        影子凌溯說道:“我為了保證自己不瘋掉……把我在一代人格模型里經歷的事,自我催眠成了一份鬼故事電臺主播的工作。把五十次不合格的記錄,修改成了五十次投訴。”

        “我其實一直很在意。”影子凌溯說,“以我的樂觀勇敢執著堅定,這不像是我靠自己能想出來的主意……除非是有人教過我。”

        嚴會長像是沒聽見這些話,依然著了魔一樣倉促進行著毫無用處的搶救。

        凌溯的影子繞到他面前:“除非……我看見你這么干過。”

        “閉嘴,閉嘴,閉嘴……”

        嚴會長脫力地跪在地上,緊閉起眼睛,用雙手死死捂著耳朵:“給我回去,你只是我的幻覺!”

        “沒錯,老師。”凌溯的影子點了點頭,依然蹲在他身邊,“我只是你的幻覺——真正的我已經死了。就在剛才,被你親手解脫掉的……多謝你放過我。”

        “你是什么時候,產生了一個以我的形象為載體的幻覺?”

        凌溯的影子撣了下煙灰,看著那些灰白的余燼墜落下去:“應該是在你對自己下暗示,讓自己相信這是一場蹩腳的實驗的時候吧?”

        “你把真正的目的藏起來,把傷害解釋成犧牲,把逃避解釋成無奈,把你的自救解釋成一場偉大的救世行動。”

        “然后你剩下的那點微不足道的良知……被你變成了我的樣子。”

        “你把它稱之為怪物。”

        凌溯的影子耳語似的悄聲道:“這樣,你就可以騙過所有人,把我一直關在籠子里了。”

        ……

        嚴會長抬起頭。

        他的面孔像是痙攣了下,緩緩問道:“我是這個夢中世界的神,為什么還要這么做?”

        “行啊,神。”凌溯的影子做了個毫無誠意的祈禱手勢,“你把我救活,這樣你的刀就回來了。”

        嚴會長的視線縮了縮,他似乎在刻意躲避著地上那慘烈的一幕,抬手用力按住了耳朵。

        可凌溯的影子卻還是喋喋不休,那些聲音清晰地傳到他的意識深處:“因為你心里其實很清楚,你并不是這里的主宰。”

        “你被困在了一個地方,想要逃出去,就需要一把手術刀。”

        凌溯說道:“然后……你選中了我。”

        “為了向別人掩飾這件事,也為了合理化你自己的行為,你把它解釋成了一場完全有必要的實驗——你甚至催眠了自己,讓你自己也對這件事堅信不疑。”

        “所以不論什么情況下,你都會想方設法搶救我,保證我能活下來。”

        “所以……當我死在你眼前的時候,你才會這么崩潰。”

        凌溯做了個打引號的手勢:“你的計劃徹底失敗了。”

        “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嚴會長的瞳孔艱難地動了動,“你只不過是試圖擾亂我的想法,讓我懷疑現實和真相而已。”

        “這是我當初用來培訓你的辦法,你拿來對付我,是沒有用的。”

        嚴會長低聲重復道:“我是為了救這個世界……”

        “或許吧,你的行為本身還是對這個世界有好處的。”

        凌溯點了點頭,把吸盡的煙扔掉:“你的確給了我相當強悍的能力,讓我成為了一把手術刀——不是用來救你。我培養出了第一批拓荒者,參與了真繭的構建……如果說這個世界面對潛意識的洪水建起了一艘諾亞方舟,我至少也是龍骨那個級別的關鍵構件。”

        “但這些……”凌溯有點好奇地看著他,“和你有什么關系?”

        嚴會長狠狠打了個顫,臉色逐漸蒼白下來。

        “到這一步就受不了了?老師,你的防御體系得一層一層拆,再堅持一下。”

        凌溯繼續說下去:“你可以不相信我,但總該相信你自己。”

        “你其實給自己留下了一個提示。”

        凌溯看著他:“你給這個實驗起名叫‘局中人’,又要求歐陽桓接替你,做了你的下一任會長……”

        嚴會長愣怔了片刻,眼底忽然騰起強烈的恐懼:“不要說了!”

        “你果然是個怪物。”嚴會長死死盯著他,胸口絕望地起伏,“你究竟是怎么出來的?我明明把你關進了我的籠子里,明明——”

        凌溯笑了:“我沒有出來啊。”

        嚴會長錯愕呆住。

        他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慌亂地站起身查看四周。那些慘烈的、狼狽的景象全都不見了,只有一片漆黑死寂的空間……他正站在一個籠子里。

        他為什么會在籠子里?

        ……為什么是他站在籠子里?!

        嚴會長恍惚地站了幾秒鐘,他忽然意識到什么,近乎瘋狂地把手伸進自己的腦子里,抓出一團又一團的記憶。

        那些記憶變成慘白的紙片,一個又一個畫面從上面顯影似的浮現出來,紛紛落下。

        束縛椅變成了裝滿濕沙的鐵桶,牢牢禁錮住了……他自己。

        桌子對面的是他自己。

        用槍瞄準他的是他自己。

        他的五官在憤怒的驅使下猙獰扭曲,來回大步走來走去,對著自己大發雷霆、大吼大叫。

        他扯住自己的頭發迫使自己抬頭,他看到了自己死去多時的臉。

        ……

        這些混亂詭異的畫面徹底把他拖進了強烈的恐懼當中。

        他站不住地滑倒在地上,他的雙腿發軟,拼命搖晃著那個籠子堅硬冰冷的鑄鐵柵欄,歇斯底里、不顧一切地嘶吼著自己都聽不清的話。

        這是他的夢繭,作為夢主,他可以查看任何事。

        他早就知道凌溯利用午餐時間和混進來的任務者見了面,也知道凌溯一定會來找自己算總賬,并且早就提前做了防備——可對方用的是什么辦法?!

        到底是什么時候出了問題,為什么他成了坐在束縛椅里面,被折磨、被懲罰的那一個?!

        “局中人……哦,這是個博弈論里的專業術語,指的是一局對策中的參與者。”

        歐陽桓的聲音在他腦海里響起來:“裁判不是局中人。”

        “只要是結局與他得失無關的人,都不算局中人。”

        “局中人為了達到各自的目的,爭取得到對自己有利的結局,必須制定對付競爭對手的行動方案。”

        “……在你們心理學領域,這種描述聽起來是不是有點不光明正大?”

        歐陽桓撓了撓頭發:“博弈嘛,它本來就是個數學學科下的分支。無所謂卑鄙不卑鄙,目的也僅僅是利益最大化而已……”

        ……

        “為什么會有一個這么蹩腳的實驗?”

        那個有關凌溯的幻影……那張臉和聲音,最后也變成了他自己的。

        “之所以蹩腳,是因為只能遮掩到這個程度了。”

        “因為它真實的目的被藏起來了。”

        “心理防御機制都有什么?最差的學生也該背會這些。”

        “這是在潛意識世界自保的手段,只要你用熟了它們,就沒人有辦法傷害你。”

        “幻想,補償,理想化,合理化,轉移,投射……”

        “好了……好了!我說了謊!”

        嚴會長歇斯底里地吼起來,他已經徹底受夠了耳邊不斷回響的無數個聲音:“我承認,實驗是假的——”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將他的意識瞬間拉回了現實。

        ……

        他站著做了一場夢。

        ……子彈叮叮當當地掉在桌面上。

        嚴會長凝固在原地。

        他還保持著把那些子彈從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來,扔在桌上的動作。

        隨著他的一道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對面的一棟大樓也轟然坍塌。

        窗外一片斷壁殘垣,漫天的煙塵幾乎像是一場沙塵暴,遮住了整扇窗戶。

        “你催眠了我?”嚴會長匪夷所思地瞪著凌溯,“不可能……你的催眠術是我教的,你怎么會有能力催眠我?明明——”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也發生了同步的碎裂——他左上方的額頭像是被打碎的陶土,正撲簌下落著灰塵,一道裂痕貫穿了他的半張臉,幾塊干巴巴的碎片掉在地上。

        嚴會長慌亂地退開數步。

        他不想在這個鬼地方再待下去了,也不再奢望什么手術刀……這是個怪物,那個可怕的怪物已經徹底被放出來了。

        嚴會長扔下那些資料,回頭不顧一切地想要逃出去,卻發現那道門已經消失了。

        在他對面的是一堵墻。

        ……

        “別著急,只是一棟樓而已。”

        辦公桌后,凌溯坐沒坐相地靠在束縛椅里。

        他拆下變得空空如也的彈夾,隨手扔在桌上:“現在,你有什么要解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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