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頭。

        陸環堂冷眼看著幃帳中昏睡過去的美人，頗有些嫌棄地拽出被美人壓在身下的衣服，起身穿戴好，仔細想著她說的話。

        “除都城無良外的隨國疆土，長不出大規模的朱顏花。”

        仔細想想，一路過來，確實是這樣，無良外的地方，大多種植果園蔬菜或者開山采礦，百姓只得溫飽，甚至路有餓殍，與他在吳國聽聞的幾乎一致。可無良內卻截然不同，百姓富足，不吝朱顏，富足程度遠超吳國都城郢都。

        而這不是最讓人驚訝的，最讓人驚訝的是，朱顏花無毒。

        百姓每年將朱顏花賣給官府，而運輸時掉落的花瓣則被手巧的女孩做成口脂。

        隨國人深知白藥的危害，明令規定食白藥者就地處死，可這種口脂卻十分流行，從未聽說有人因為口脂得病。

        由此看來，負責收購和制作白藥的官府，才是秘密所在。只有打進官府內部，才能知道朱顏花是怎么變成白藥的。

        陸環堂端詳著手中的令牌，黃銅材質，上面除了花紋就只有一個“通”字。

        看來這春風一度的富家小姐確實有些用處，給的令牌是攝政王武考的通關令，有此令者，不用從軍營小兵開始打拼，可以直接進武場。

        陸環堂下樓又開了間客房，只有養精蓄銳，才能更好地辦事。

        第二日天一亮，陸環堂就直接去了武場。所謂武考，就是上百人在猛獸出沒的樹林里跋涉，只要活著出了樹林，就能加官進爵。

        聽起來輕松，可那樹林名為鬼無魂，最可怕的不是險峻地勢和猛獸，而是同行的其他人。

        攝政王每年只收五人，為了防止別人搶在自己前面，里面的人會互相殘殺。

        陸環堂剛進樹林，就看見一具尸體，尸體脖子上有個整齊的切口，果然是刀刃所傷。

        前面有野獸嘶吼的聲音，陸環堂眼中閃過興奮的光，他循聲而去，只見一士兵赤膀與野狼搏斗。那士兵肌肉發達，身手敏捷，一個側身便勒住了撲面而來的野狼的脖頸，小臂絞殺收力，生生把那野狼勒死地舌頭外伸，目眥欲裂。

        那男人聽到草叢里的聲音，沒有一絲遲疑地搭弓往草叢里射了一箭。

        陸環堂從草叢中現身，手指尖轉著剛剛射出的箭，讓箭停下，道:“幸會。”

        八十斤張力的弓，陸環堂說接就接住，實力不容小覷。男人一知他倆之間若發生沖突必是一場惡戰，二來欣賞這個對手，便掩了殺氣，邊割野狼尾巴邊道:“別忘了割個物件，要不活著出去，王爺也不認。”

        陸環堂道了聲謝，站在原地等他先走。

        男人也沒多停留，循著蹤跡去找下一個猛獸。

        陸環堂跳到樹上，環顧四周，發現就在前面不遠處，有一具被野獸咬爛的尸體。若好好聊利用，血腥味可以引來不少野獸。

        他剛到那尸體旁邊，就停住了腳步。腳邊有條細細的絲線，不細瞧根本發現不了，他后撤，學了幾聲狼叫，藏在了一旁藤蔓掩映的樹下。

        果然，不一會兒便有人循聲而來，那人踩中了陷阱，那人還沒察覺，就被掩在樹林中的一個削尖的木棍戳穿了頭，一時間空氣中都彌漫著腥甜的氣味。

        這么短的時間做好了這樣一招致命的陷阱，確實不容易。陸環堂就在一旁等著，無論做陷阱之人想殺人還是殺野獸，都會回來看一眼。

        果然不出一炷香的時間，就聽見有人過來了，那人走得極慢，慢到最后沒了聲響。

        陸環堂頓覺不對，直覺驅使他飛身躲避，反手一葉打穿了那人的手掌。

        那只沖他眼睛飛來的毒針射中了身后的樹干，那樹被毒針射中的地方瞬間變黑腐蝕，發出濃濃的焦糊味。

        果然夠毒，被打穿手掌的是個小姑娘，半大點個，和個巫蠱娃娃一樣。

        小姑娘捂著傷口想要逃走，誰知才一轉身，就被陸環堂一腳踩在了地上。

        陸環堂道:“陷阱你做的？”

        那小姑娘倒也有幾分血性，道:“就是姑奶奶做的！”

        陸環堂道:“人是你殺的？”

        小姑娘道:“不是，借來用用。”

        陸環堂繼續道:“用來殺人？”

        小姑娘明顯不耐煩了，道:“你沒看任務嗎，娘們唧唧的。”

        陸環堂不說話，加大了腳下的力度。

        小姑娘只覺得下頜骨快被踩碎了，也瞬間明白過來這人不是府兵，忙道:“無論殺人殺野獸，帶著戰利品回去就行。”

        陸環堂松了腳下的力道，道:“沒有戰利品但活著出去的人呢？”

        小姑娘靠在樹上喘息，道:“誰會那樣，還不如死了呢！”

        看來隨國尚武的程度遠超他的預料，為了軍功和權位，隨人和這樹林里為了填飽肚子的野獸一樣，沒有理性。

        陸環堂看著東邊升起的濃煙，道:“放火燒林也算？”

        那小姑娘有一瞬間慌張，暗罵了一句聽不懂的方言，道：“不，應該是最后的期限。”

        話未說完，剛剛那棵被腐蝕的樹沖陸環堂直直砸下。一轉眼，那小姑娘已經不見了蹤影。

        陸環堂無心去追，這種程度的毒藥，普天之下只有毒公之徒能做到，此女子定是毒公的人，留著大有用處。

        現下該擔心的，是怎么在火圈圍攏之前逃出樹林。

        陸環堂如今兩手空空，什么獵物還沒捉到。但野獸已經被火焰驅趕往這邊逃來，這還絕佳的時機。

        陸環堂爬到樹上觀望，越靠上，熱浪越兇，他不能逗留太長時間。

        許多沒來得及爬到高處的被野獸無情踩踏，陸環堂無視那些在猛獸蹄下掙扎求饒的人，然后瞅準時機跳上一頭獵豹背上，一手砍下它的尾巴，換手用匕首結果了它。然后在獵豹倒地前跳上另一個野獸背上，重復剛剛的動作。

        直到那些猛獸將他送出了火圈，他這才停下，把裝尾巴的包袱扔到在樹林外考察管腳下，自覺站在一旁。

        一個帶著青銅面具的考察官清點一遍，記下了成果，并未說話。

        緊接著又出來十一人，比起陸環堂，他們狼狽了不少，臉上身上都是黑灰，其中一個左臂血肉模糊，還粘著焦黑的木屑。

        不過里面有兩個“熟人”，一個肌肉男、一個小毒女。更有趣的是，那小毒女似乎和肌肉男是熟識，一直在他側后方躲著。

        等熱浪已經將場外的人烤得汗流浹背，五個考察管才帶著十二人離開。

        一路上沒有一人說話，幾人來到攝政王的校場，陸環堂暗暗觀察著校場的陳設布置，除了中央空曠的空地，東邊有許多障礙物。

        青銅面具的考察官忽然停下了步伐，還沒等他們十二人站定。兩排長著鐵釘的鐵板從空中俯沖下來，沖著他們十二個幸存者，從南北兩面夾擊而來。

        那凌厲的氣流讓他們的動作慢了許多，仿佛將他們釘在地上，引頸待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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