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已經(jīng)跑死了兩匹，秦四海看著盒子里有些枯萎的朱顏，吳國近在咫尺，他默念道:“再撐一下，馬上就到了。”

        安然渡過邊境線后，秦四海迫不及待地將朱顏拿出來，想栽在土里讓它吸取養(yǎng)分。

        可當(dāng)他摸向懷里時便覺不對，他趕忙打開青草膏，看著里面鋪著一層白色的粉末。他瞬間慌神，半柱香前還是指有些枯萎的花，如今已瞬間變成白色的粉末。

        突然，秦四海想到什么，將那些白色粉末湊近鼻子聞了聞。他只見過幾次白藥，只形態(tài)而言，與他見過的白藥別無二致。

        秦四海本想直接修書上報，可他看著眼前的白粉，慢慢沉下了心，如果這真的是白粉，之前那么多去隨國調(diào)查的人，難道沒有一個人將朱顏花帶回嗎？那些人為何全部消失，杳無音訊？而他為什么這么輕松地帶著朱顏回來，無一人阻攔？

        “我根本不是派去調(diào)查的人。”這個可怕的念頭浮現(xiàn)在秦四海的腦中，他想趕忙回去告訴陸環(huán)堂自己的猜想。可自己的休沐馬上就要結(jié)束，若沒有回去任職，定會有人聯(lián)想到與陸環(huán)堂的關(guān)系。

        秦四海只能先回去。

        當(dāng)時為了彼此不受牽扯，出事時有退路，陸環(huán)堂只提自己是西京王后嗣，而秦四海只道自己是樊琪的徒弟。

        看來確實有先見之明。

        一提樊琪，御林軍的統(tǒng)領(lǐng)搶著把他收入麾下。一來名聲好，二來沒背景，好操控。

        樊琪可是先帝親點(diǎn)的大將軍，北戰(zhàn)隨國時一舉攻破無良，本已能讓隨國俯首稱臣，可隨著一場大戰(zhàn)，樊琪突然消失，自此杳無音訊。

        隨國也在茍延殘喘中重建。

        已經(jīng)過去了三十多年，如今的皇帝依舊在找他。

        皇帝問樊琪下落時，秦四海只道:“師父幾年前云游去了。”

        本就不抱什么希望的皇帝嘆惋，想著損失了一員高齡大將。可考完秦四海的武功才學(xué)，瞬間忘了那個幾乎是傳說的男人，直接任命秦四海掌管千牛衛(wèi)，主御刀護(hù)衛(wèi)和監(jiān)察之責(zé)，撫掌大嘆道:“得卿如此，朕之幸也。”

        而那時的陸環(huán)堂，明明有著和秦四海不相上下的能力，卻只是個九品陪戎校尉。

        秦四海提前一天到了郢都，堆積的案卷繁多，他只能先處理完，正好看到戶部侍郎之子私販白藥的案子。

        雖說私販違法，但因官府每年會買適量白藥藥用，民間趨之若鶩。這種事屢禁不止，對于這些與官府有牽連的人，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且只要戶部侍郎沒參與，不涉及朝臣，并非千牛衛(wèi)的職責(zé)。

        可秦四海如今懷疑的就是官府有人欺瞞白藥真相，便立刻以調(diào)查之名，去南街后巷等著獵物進(jìn)籠。

        今夜是中秋節(jié)，街上處處是商販叫賣和游玩的人群。

        交易專門選在人多的夜晚，倒是聰明。

        秦四海坐在屋檐上守株待兔，忽得想起少時師父給他倆設(shè)的考題，圍場中有各類獵物，他們會如何用最短的時間捉到最多的獵物。

        當(dāng)時，秦四海捉住一只活兔，以其血為誘餌，引來無數(shù)大小猛獸，他就在樹上守株待兔。期間還放走三四只懷孕的母鹿。

        而另一邊的陸環(huán)堂直接放火燒山，扛著大刀等在唯一留出的缺口處。

        最后，陸環(huán)堂捉到三十二只獵物，秦四海捉到二十一只。

        但師父的考題從沒有對錯，他當(dāng)時揮袖熄滅了近處的火星，道:“堂兒是真不心疼這片地啊，明年不打算來狩獵了？”

        陸環(huán)堂一點(diǎn)不覺得過火，自信道:“若考題決定生死，我輸了，也沒明年了。”

        師父又道:“小海呢？為何放走母鹿？為明年繼續(xù)狩獵？”

        秦四海看著被陸環(huán)堂砍得七零八落的獵物，把被兔子蹬傷的手背在身后，如實道:“不，只是不忍心。”

        師父沒有做任何評價，只道:“我只想讓你們看清你們每次面臨的問題的后面是什么，生機(jī)也好荒漠也罷，你們做的選擇，應(yīng)該是你們覺得最值得的那一個。”

        師父正經(jīng)完，瞬間恢復(fù)成平常不算正經(jīng)的樣子，看見遠(yuǎn)處看見大火趕來的人們，笑道:“堂兒今天是慘嘍，少不了挨頓板子。”

        那天的陸環(huán)堂學(xué)到什么，秦四海不知道，不過八歲的他明白了自己的弱點(diǎn)——狠不下心。

        終于，一布衣男子鬼鬼祟祟地出現(xiàn)在視野中，打斷了秦四海的回憶。

        那男子剛把一個包子遞給街邊賣傘的人，兩人就覺得天地旋轉(zhuǎn)，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被背對背綁在了一旁的旗桿上，不能動彈。

        那布衣男子正是侍郎之子，他正要破口大罵，就看著眼前之人衣袖上的麒麟紋，他瞬間明白過來眼前男子是誰，顫抖著濕了褲子，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

        秦四海拿過那個包子，掰開，里面果然是用油紙包的白藥，他道:“我朝明令禁止私售白藥，張公子應(yīng)該清楚吧？”

        張公子點(diǎn)頭如搗蒜。

        秦四海躲開腳下蜿蜒而來的水跡，沒有絲毫鄙薄，平和客氣道:“這幾日收到好幾包白粉，這些是否也是張公子的？”

        秦四海趁機(jī)拿出自己的那包白粉。

        賣東西的人，肯定是這行的行家，要不不敢輕易趟這行的水。

        張公子聞了聞，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辯解道:“不是，絕不是，我的白藥摻了很多糖粉，這個太純了，我根本買不到。”

        雖然有了結(jié)論，可如今朝中還有很多支持白藥買賣的官員，他無法真的按照律法處置張公子，平靜地看著張公子，按照辦事流程，道:“請公子到千牛衛(wèi)走一趟。”

        -

        水跡一路延伸到千牛衛(wèi)。

        不知發(fā)生什么的一小吏看著地上的水印，內(nèi)心疑惑，“大人這是去哪辦的案，今天也沒下雨啊，哪來的水啊？一會要不要送套干凈衣服進(jìn)去？”

        審問張公子，不過是借張公子得到私販渠道。若能從張公子口中得到私販渠道，說不定能早日查清白藥的真相。

        如今白藥泛濫，陛下有心控制白藥，若他能查到些和世家上報所不同的，必會得到皇帝重用，有機(jī)會光耀門楣、報效家國。

        果然隨便一威脅，便從張公子口中知道了進(jìn)貨的渠道——左章茶坊。

        秦四海記下那條渠道，面上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放了張公子。私下寫好了卷宗，只等查明私販一事便上奏皇帝，借調(diào)查之名與陸環(huán)堂通信。

        左章茶坊不過是郢都眾多茶坊中的一個，這種茶坊，大多生意比較雜，天南地北的來客都喜歡在這放松放松。

        秦四海到時，茶坊剛開張，園中已經(jīng)彌漫著淡淡的茶香味，讓人心曠神怡。

        秦四海要了壺最便宜的茶，坐在二樓靠窗處等著。不一會兒，小二就來問是否要添些糕點(diǎn)果子。

        秦四海覺得這聲音耳熟，轉(zhuǎn)頭定睛一看，原來是陸環(huán)堂二姐夫家的小廝。

        秦四海覺得奇怪，二姐夫家世代為官，怎么在京城有茶坊？正要細(xì)問，那小廝也認(rèn)出他來了，轉(zhuǎn)身就跑。

        本來還只是疑惑，這小廝一跑，秦四海心中的疑惑瞬間變成了懷疑。

        他抬手扔出茶杯擊中小廝的膝蓋窩，冷道:“你家少爺呢？”

        那小廝趕忙道:“在后院，在后院，小的什么都沒干，是個良民。”

        秦四海點(diǎn)了那小廝的睡穴，下樓關(guān)了茶坊的門，往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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