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亮了，陸環堂割斷最后一人的半邊脖頸，心中的強撐的力氣一散，累倒在了尸山上。即便是累倒，他手上還緊緊握著那把無名的劍，絲毫不敢放松。

        殺了有一百人吧？

        陸環堂渾身都是傷，右腹還被人捅穿了。他的眼睛完全不受控制，慢慢閉上，陷入了短暫的昏睡。

        似乎有人在叫他，是誰啊？江林致嗎？

        江林致耳邊的流蘇垂下，掃在他臉上，有點癢，卻讓他很安心——江林致平安無事。

        陸環堂躺在她腿上，問道:“我若死了你要怎么辦？”

        江林致笑而不語。

        陸環堂欲起身追問，抬手時他忘了手中還有劍，劍砍傷了江林致。眼前之人突然變成了黃半仙，可他嘴里卻念著樊無敗給他占卜出來的那首詩。

        陸環堂猛然驚醒，身上的幾處大傷口似乎沒那么疼，也沒那么深了，他緩了緩，趕忙去衣柜里找江林致。

        沒有人進去的痕跡，陸環堂松了口氣，打開了柜子。

        柜子空空如也，陸環堂以為自己還在夢里，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肩上的傷被牽動，隱隱作痛。

        ——江林致不見了。

        門外傳來馬蹄聲，陸環堂趕忙跑到前門，見是崔九，道:“皇宮那邊如何？”

        “控制住了。”

        陸環堂稍稍松了口氣，道:“郡主不見了。”

        崔九蹙眉，道:“被姜愈擄走了？”

        “有可能，我去找她，請崔兄幫忙守住王府。”說完，陸環堂就策馬往國公府去。

        -

        姜愈捂著包扎好的胳膊，極其不爽道:“我說了不在我這兒!”

        這里只有他和陸環堂，姜愈沒有必要說謊，陸環堂起身就要離開。

        姜愈叫住他，咬牙道:“你喜歡上她了？我們的計劃怎么辦？”

        如果不是陸環堂擋著，江林致早就死了。

        陸環堂冷道:“你殺了江林致，也有把握殺了攝政王極其黨羽嗎？”陸環堂一步步逼近姜愈，“江林致是江盡挹的軟肋，你要是真殺死她，把江盡挹逼瘋了，江盡挹無論如何都會殺了你。”

        姜愈一驚，他只記得江林致因灼灼的事對他的羞辱了，只記得利益牽扯，竟忘了親情這一層。

        陸環堂繼續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次你殺不死他，我繼續留在那邊，好探得消息，”陸環堂忽然拍了拍姜愈的臉，用平靜的表情警告，“不過你要記得，這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沒有和我商量，就擅自行動。

        陸環堂眼中一瞬間的變化，把姜愈的憤怒瞬間嚇僵，爬回了肚子里。直到陸環堂走了好久，姜愈才回過神來，“把人全部撤回來，撤得干干凈凈，今晚分不出勝負了。”

        比起擔心江盡挹的懲罰，陸環堂更擔心江林致，如今兵荒馬亂，她那點半吊子巫術，保命都難。

        陸環堂想到了同樣會巫術的樊無敗，他趕忙去三途城，樊無敗閉眼一算，一點也不擔心道:“死不了，別擔心。”

        怎能不擔心？陸環堂還欲再問，可自己已經被送出了石林。

        上朝的時間到了，他也該換身衣服去看戲了。

        雖然如今還是攝政王的權勢大，但姜愈的黨羽已經占整個朝廷的一半。

        今日上朝，那些墻頭草大臣明顯對攝政王不如以往客氣了，甚至有幾個頭硬的公然挑釁道:“攝政王，張將軍和李統領故去，那也是為國盡忠啊，您別太傷心了。”

        江盡挹笑道:“戰死沙場，是將士的榮幸，不知吳大人的榮幸，是否是效仿太史公，以身明諫？”

        那吳大人被惹惱，還想再說什么。

        唇槍舌戰論公道是沒用的。

        朝堂上已經有人開始說重分白藥權之事了，剛剛沒吵贏的吳大人道:“為捉拿賊人，攝政王如今已經損失了許多良將，這白藥，不如交給有能力的人去做。”

        群臣紛紛應和。

        連上座的傀儡皇帝都有此意，道:“王爺覺得誰比較合適呢？”

        直接跳過了征求意見，直接讓江盡挹推選新人，江盡挹何時在朝堂上受過這樣的屈辱，可他平心靜氣道:“陛下，昨日剿匪，姜國公功不可沒。若不是姜國公帶著羽林衛來，恐怕臣等兇多吉少了。”

        雖然姜愈讓他們換下軍裝，但那逃不過江盡挹的眼睛。動用護衛皇城的羽林衛，姜愈有大麻煩了。

        一瞬間江盡挹就繞開了話題。

        一旁的太子趕忙道:“哦？孤聽說昨日賊人逃竄至宮中，國公把羽林衛調走，置陛下安危于何處？”

        三皇子道:“國公早安排妥當，昨日皇城軍等俱在皇宮，陛下這不也安然無恙嗎？”

        兩邊在大堂上吵得不可開交。

        突然，皇帝蒼老粗噶的聲音響起:“夠了!姜愛卿既然是捉拿賊人，那捉到了沒？”

        姜愈拱手，“那賊人殺了攝政王手下張、李兩員大將以及大半羽林衛，趁亂逃走了。”

        一片嘩然。

        皇帝道:“那就給愛卿七天時間，抓到賊人就功過抵消，抓不到，就嚴罰。這白藥權，也給姜愛卿分些吧，褒獎他護駕有功。”

        妥妥的偏袒。

        江盡挹看著姜愈，嘴角勾起，眼里確是寒冰，道:“臣手握白藥之權數年，朝中上下難免有人不信服，如今姜國公這樣的才俊輩出，不如把白藥權的三分之一交給姜國公，臣也能多點時間陪陪妻兒。”

        眾臣皆驚。

        江盡挹難不成瘋了？白藥之權就意味著隨國的權勢，他竟把這些拱手讓人？

        連姜愈都一時看不穿江盡挹到底想做什么。

        下朝后，江盡挹從一眾得意洋洋的姜愈旁走過，對陸環堂道:“郡主呢？”

        “郡主說有事，自己走了。”陸環堂隨口便答，實則內心無比擔心。

        沒想到江盡挹笑笑，道:“她昨日追著賊人出城了，你去金礦接她回來。”

        陸環堂應下，江盡挹又道:“你安排的人，大半都到了姜愈手下，你能告訴本王為什么嗎？”

        姜還是老的辣，江盡挹一上朝就發現了這點。

        陸環堂跪地，道:“屬下失職，識人不明，請王爺責罰。”

        江盡挹抬手讓他起來，道:“姜愈多會演戲啊，連我都著了他的道了，更別說你了。把郡主平安接回來，本王便答應你倆的婚事。”

        這話鋒轉得讓人措不及防，陸環堂一時不該說什么，愣愣地跟在江盡挹身后。他又想起了黃半仙讓他放過江林致的話。

        江盡挹回頭瞥了他一眼，“怎么，不開心？”

        陸環堂搖頭，“屬下怕郡主不開心。”

        江盡挹終于認真地看了看陸環堂，他道:“那就等她回來，你親自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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