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舟姐有給你打電話嗎？”

        服裝店里，李珊藏在柜子底下的腳偷偷脫掉高跟鞋放松，整個身體像沒有骨頭似的趴在桌上，眼睛亮晶晶的，“她說今年夏天請我們去海市玩來著，還說要去港城。”

        舒苒正看著賬本，頭也不回：“說了啊。”

        李珊又湊近了一點：“那咱們去嗎？我還沒去過港城呢，也沒見過這個年代的港城……”

        后面一句聲音稍低了下去，舒苒抬眼，含著笑問她：“這么想去？”

        李珊點頭如搗蒜，眼底的渴望毫不掩飾的流露出來：“想去！”

        舒苒晃晃腦袋，故作玄虛：“我考慮一下吧。”

        李珊頓時泄了氣，身體滑下去，生無可戀的扶住了桌子的邊緣：“小苒，你難道就不想去玩一玩，放松放松嗎？”

        她眼睛又亮起來：“伯母還沒去過羊城吧？這回夏天我們帶著他們一起去玩玩兒怎么樣？”

        舒苒心念一動，眼睛頓時亮了，李珊再接再厲，又添了一把柴：“我前些天去看伯母，都聽見她嘮叨自己頭發白了，腿腳不利索了，趁現在還走得動，我們帶她出去走走逛逛，行不行？”

        只是不待舒苒說話，外頭就突然闖進來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男孩兒，他將手里的袋子直接扔到柜臺上，氣勢十分囂張：

        “退貨！”

        舒苒有一瞬間的懵，但抬眼看見面前的人，她立時就想了起來：“你？”

        這不是一個月前在碰瓷她和程璟安的那對兄妹里的哥哥嗎？

        舒苒還記得周云州，周云州也還記得舒苒，因為他碰瓷過那么多人，也就只有舒苒油鹽不進，最后連根毛他都沒撈著。

        “哦哦，我知道你，你之前撞傷了我妹妹還不肯給醫療費，我告訴你，你這個叫肇事逃逸，我是可以去公安局告你的，你要是不想被我送去公安局的話，趕緊的，給我老老實實把這件衣服給退了！”

        沒想到自己還沒說話，這人居然還倒打一耙了，舒苒氣笑了，邊上的李珊已經皺著眉頭，接過那袋子里的衣服看了看，道：“這是你的衣服嗎你就退？”

        “怎么不是我的？這是我媽在你們這兒買的，上面標簽都還沒拆呢，這袋子都還有你們店鋪的名字，你們什么店啊，不會是打算不認賬吧？”周云州囂張得厲害，恐嚇道，“快點給我退錢！不然的話，我可真得要去告到公安局說你肇事逃逸，讓公安局的人把你給抓起來了！”

        李珊聽完就知道這里面該是有事，就側頭去看舒苒，舒苒冷哼一聲，也直起身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周云州：“你知道你這叫碰瓷嗎？我賣出去的衣服當然是可以退換的，但這衣服要本人退換，我沒在我店里見過你，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偷了別人的衣服來退錢？”

        這本也是舒苒隨口說的，周云州帶來的裙子她有印象，昨天剛買給一位叫李桂香的女人，那個人她上次也見過，第一次是給自己買裙子，第二次則是買了件小女孩會喜歡的裙子，結果現在這件裙子被一個毛頭小子拿來退貨，態度還囂張得不行，很難不讓人去想這其中發生了什么。

        一想也是，舒苒守在店里的時候，經常會有男人因為自家女人買了裙子來找過來退貨，說什么一件裙子不值得這個價，可實際上那些女人用來買裙子的錢都是自己的工資罷了，男人們抽煙喝酒可以，女人買件裙子就罪大惡極了，舒苒向來瞧不上這樣的人。

        眼前這個男孩兒，神情兇狠，充滿戾氣，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說不定就是瞞著她媽媽把裙子拿過來退貨還錢了。

        舒苒還要說話，店門外忽然闖進來兩個人，赫然就是之前在店里買過裙子，之后便煥然一新的李桂香，她身后跟著的小姑娘，就是之前和眼前這個男孩一道碰瓷的。

        李桂香竟然是這對兄妹的媽媽，舒苒想她有些明白第一次見李桂香時她為什么會這么憔悴了。

        “周云州！誰允許你將我的裙子拿過來的？”

        李桂香出離憤怒了，一把將柜臺上的裙子拿回來，又向舒苒道歉：“不好意思啊老板，小孩子不懂事，這件裙子我不退的。”

        舒苒神色溫和的點點頭，那邊周云州卻不干了，他一把搶過李桂香手里的裙子，怒道：“這一件裙子就這么貴，還不如用來給我交學費呢！你穿這么貴的裙子做什么？”

        李桂香也惱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已經快半個月沒去學校了，我幫你交了那么多年的學費，連件裙子都穿不得么？”

        周云州對李桂香竟然拿錢給自己買裙子而不將錢給自己的行為非常憤怒：“我是你兒子，你的錢都是我的！”

        “我的錢是我自己的，你自己選擇了跟著周從武，還來找我做什么？”李桂香毫不示弱，她看著面前神色猙獰的兒子，心中最后一絲溫情也消失殆盡了。

        周云州簡直不敢相信向來逆來順受的李桂香竟然會對自己說出這種話，他狠狠推了一把李桂香，怒道：“好，你記住了，這是你不要我的！”

        他的手還沒從李桂香身上放開，一直躲在李桂香身后的周云萊卻突然沖上來，用力將他一推，周云州一時不防，直接被從店門口推了出去，踉蹌幾步就跌坐在了臺階之下。

        周云萊原本還有些害怕，但看著周云州呆坐在地上呆愣的模樣，她心頭怒火旺盛，大聲道：“明明就是你先不要媽媽的，周云州，你就是個白眼狼！”

        不只是周云州驚呆了，就連邊上的李桂香都有些意想不到，畢竟周云萊向來最聽周云州的話，今天她居然為了她而反駁了周云州，還推了他？

        周云州爬起來，神色陰狠的瞪了周云萊一眼，然后往地上啐了一口，頭也不回的跑走了。

        “不好意思，叫你們看笑話了。”

        李桂香深吸一口氣，轉向一旁的舒苒和李珊，含著歉意笑了笑。

        舒苒連連擺手：“沒事沒事。”

        李桂香又撿起落在地上的裙子，轉身走出去幾步，又回過頭來叫周云萊：“萊萊？”

        周云萊如夢初醒，“啊？哦！”

        說完便趕緊跟上。

        李桂香和周云萊默不作聲的回了家，誰也沒有先說話，只是將地上的狼藉全都收拾了，整個屋子恢復了以往的整潔干凈，李桂香才將袋子里的裙子拿了出來。

        “萊萊，過來。”李桂香說。

        一直悶著腦袋掃地的周云萊抬起頭，茫然的瞪大眼睛：“啊？”

        李桂香朝她點點頭，神色恢復了以往的溫和：“有東西要給你。”

        周云萊忐忑地走上前來，就見李桂香從袋子里拿出來一件色彩鮮艷的裙子，然后抖開，“給你的，看看喜不喜歡？”

        “給、給我的？”周云萊懵了，她看著眼前設計新潮的漂亮裙子，只覺得眼眶酸澀，有什么熱熱的東西涌了出來。

        李桂香很溫柔的看著她：“就是給你的，去試穿一下，看看合不合適，不合適的我們再回去換。”

        像做夢一樣，周云萊覺得自己腳下踩著的不是地板，而是軟乎乎的棉花，她像夢游似的將這件裙子換了，又走出來讓李桂香看，李桂香摸了摸她的頭發，神色欣慰：“很好看。”

        周云萊眼前忽然蒙上了一層霧氣，她用力眨去，才看清李桂香眼里的柔情，那一瞬間，悔恨和歉疚如潮水般涌來，自責淹沒了她。

        周云萊一下子撲進了李桂香的懷里，哭道：“媽媽，對不起，我以前太不懂事了，那些人嘲笑我，我就覺得你丟臉，完全沒發現你為了我和哥哥能正常的去上學花費了多大的努力，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以后不會了，我會懂事的，我什么都能干，我以后一定聽你的話，我什么話都聽……”

        李桂香嘆了口氣，心里酸酸軟軟的，她深吸一口氣，接著道：“明天我們就搬家了，以后我們好好生活，好嗎？”

        周云萊心里無比踏實，她用力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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