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一句低沉又急切的聲音，將沈青棠的思緒拉了回來，一把拽入陽光之下。

        她這才看清，寧知已經將她拉出內室，正擋在她的面前，和眼前的人對峙。

        而寧知對面，站著一排持劍女子，一看便是女教的護衛。

        對面這么多人，這邊卻只有衛城和寧知兩個人，沈青棠不由得捏了把汗。

        她想提醒寧知，卻聽見他冷冷的聲音，“衛城，給我拿下！”

        話音剛落，衛城便沖了過去，刀光劍影瞬間連成一片。

        衛城殺伐決斷，很快便將那些護衛打敗。她們一個個跪倒在地，嘴角因為抽痛，滲出絲絲鮮血。而衛城站在一旁，單手持劍，仿佛一個冷漠的殺神。

        看到這場景，沈青棠不由得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那孟老婆婆此時已跪在地上，看著站在面前的沈青棠，她咧起嘴角，笑得惡意森森：“沈姑娘，你可要當心了。”

        對上這毛骨悚然的眼神，想起之前在內室的對話，沈青棠心里忽然抖了一抖。

        她不由自主地想往后退，卻感覺手腕處有一股力量，牢牢拽住了她。

        緊接著，她便聽見寧知冷冷的聲音：

        “我的人，你也敢動？”

        衛城風一般地從她眼前掠過，帶起一陣涼風，吹散了沈青棠朦朧的思緒。

        她這才漸漸清醒，剛剛在內室，她思緒混亂，那老婆婆情緒激動，差一點就要落入陷阱。

        是寧知救了她。

        沈青棠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腕，被寧知牢牢抓著，一直沒有放開。

        而自己心跳撲通撲通，幾乎就要蹦出來。

        留意到沈青棠的目光，寧知轉過頭來，“怎么了？”

        沈青棠臉一紅，不自在地別過臉去，“沒沒什么。”

        寧知打量著沈青棠的神色，沉默了一瞬，向衛城交代道：“全部帶回去，押進大牢候審。”

        隨后，他松開手，大步向門外走去。

        沈青棠愣愣地看著，猶豫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待走到門外一處僻靜的地方，寧知停了下來，抱臂看著她。

        “說吧，為什么大家都出來了，你還在里面？”

        “呃”沈青棠沒想到他先問的是這個，一時語塞，“好不容易來一次，我想再找找線索”

        “所以呢？命都不要了？”寧知斜著眼，語氣里有明顯的慍怒。

        沈青棠打量著寧知的臉色，小心地說道，“蠟燭在房間里，我想去拿出來\"

        “然后就讓人關起來了？”寧知語氣涼涼，“你還真是聰明，設個套就往里鉆。”

        沈青棠抿了抿唇，雖然知道寧知說得沒錯，心里卻有些不服氣。

        要不是知道他們幾個就在門口，她也不見得有這么大膽。

        于是她揚起下巴，對著寧知說道：“這還得怪你。”

        “哦？又怪起我來了？”寧知不氣反笑。

        沈青棠卻點了點頭，語氣坦然，“我知道可能有詐，但你不是在外面么？你會救我的呀。”

        “……”寧知一頓，“你倒是理由多。”

        沈青棠見寧知無言反駁，笑了起來，“反正得怪你，要不是知道你在，我也不會這么大膽。”

        她說得直接，全然沒注意自己話里隱含的意義。

        寧知卻挑了挑眉，心情明顯變好。

        因為我，而不是其他那兩個。

        算你有良心。

        看著寧知臉色放松下來，沈青棠揚起嘴角。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寧知的臉上有些得意，但有一點，沈青棠看得明明白白：

        這會兒，寧知氣消了。

        她在心里給自己豎了個大拇指。

        果然，最有效的認錯方式，是讓對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于是，她又恢復了往常打趣的模樣，湊近寧知，悄聲說道：

        “寧公子，其實你不是縣令的顧問吧？”

        寧知聽到這話，臉上升起笑意，揚起嘴角道：“你終于發現了？”

        沈青棠點了點頭，“其實我早就發現了，看你穿著打扮，哪是一個小小的顧問能負擔得起的？衛城那功夫，怎么看也不像個普通護衛。”

        “剛才看你跟衛城說話，那架勢，絕對比縣令的官兒要大。”

        “哦？”寧知饒有興致，“那你覺得我是什么官？”

        沈青棠想了一會兒，說道，“我也不懂官職，不知道有些什么官兒，反正總不至于是那個尚書。”

        寧知一頓，“為何？”

        沈青棠看了看周圍，湊近道：“聽我哥講，那刑部尚書，性格可冷漠了，特別難相處。”

        “而且他很腹黑，能想出很多點子，讓犯人招供。”

        “不過想來也是，見過那么多黑暗的事情，性格和常人會有區別，也是正常。”

        沈青棠歪著腦袋，一句一句描述道。

        寧知盯著她，臉色像傍晚的太陽，一點點沉了下去。

        “你哥說，他是這樣的人？”

        沈青棠轉頭看向寧知，點了點頭，“對啊。”

        寧知沉默，心里開始思考，用什么理由能把沈商陸流放掉。

        沈青棠沒注意寧知的神色，又繼續說道：

        “不過，我還挺佩服他的。”

        “……這是為何？”

        “你想啊，他一上任就著手整頓，該關的關、該罰的罰，連我哥都說，牢獄的風氣比以前好了很多。”

        “而且，是他提出的給養政策，才讓我有機會去給犯人治病。這樣想起來，我還得謝謝他。”

        “我覺得，他大概跟我爹一樣，是個又正直又能干的人。”

        寧知聽著，嘴角漸漸揚起來。

        幸好，這姑娘比她哥有眼光。

        兩人正在打趣，卻見那沈商陸急急地跑了過來，身后還跟著急出一頭汗的縣令。

        “沈青棠！”

        “王爺！”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寧知挑了挑眉，沈青棠卻愣在原地。

        王爺？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寧知，“你？”

        “你是王爺？”

        寧知默然。

        “哪個王爺？”沈青棠有些驚訝，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

        卻見縣令大聲喝道：“大膽！豈能對景王殿下不敬！”

        景王？景王！

        沈青棠突然想起來，她哥曾經說過，新上任的刑部尚書，叫景王。

        寧知也叫景王。

        ……這不就巧了么。

        沈青棠終于反應過來。

        所以自己這幾天，都跟刑部尚書待在一起。

        還在他面前，非法行醫。

        還和他討論，他的性格問題。

        甚至還讓他，認了弟弟和妹妹。

        ……

        此時的沈青棠，心情很復雜。

        有一種，既不詳，又興奮，又尷尬，又羞恥的感覺。

        她看了寧知一眼。

        不然，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

        “見過景王殿下。”沈青棠行了個禮，琢磨往哪里溜不容易被發現，卻寧知聲音悠悠，充滿戲謔地開口：

        “聽說，那刑部尚書性格冷漠？”

        “呃……”沈青棠在心里哀嘆一聲，摸了摸鼻尖，訕訕應道：

        “整天跟死人打交道，熱情也確實沒人看。”

        “很腹黑？”

        “犯人詭計多端，心思靈敏才能找出真相。”

        “性格和常人有區別？”

        “要不怎么說是人中龍鳳，超凡脫俗呢。”

        沈青棠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寧知看著她，笑意浮了上來。

        他這才直起身子，吩咐縣令道：“衛城已經把人押回去了，勞煩陳縣令派人，把這里徹底搜查一遍，尤其是找找是否有蠟燭。”

        那陳縣令低頭稱是，立刻去安排了。

        留下沈青棠立在原地，和正在發呆的沈商陸面面相覷。

        “景王殿下，要沒什么事……我們就先走了？”沈青棠試探性地問道，邊說邊往后撤。

        寧知瞥了她一眼，“有事。”

        沈青棠一頓，“……啊？”

        “你拼命找來的線索，不要了？”

        沈青棠這才想起，自己在女教，確實發現不少。上午孟老婆婆那番話，幾乎已經把案子和盤托出。

        尤其是，如今孟老婆婆已經下獄，她作為唯一一個證人，確實不能一走了之。

        想到這里，她點了點頭，卻被沈商陸一把拉住。

        “你沒事兒吧？”

        “沒事，多虧寧……王爺及時趕到。”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搞定。”沈青棠連連擺手。

        她一想起自己剛剛把沈商陸的話，原封不動轉述給了寧知，心里莫名就有點愧疚，頗有些擔憂地看了沈商陸一眼。

        沈商陸卻并未察覺，叮囑了幾句便說道，“那你自己多小心，事情辦完就回來。”

        沈青棠點點頭，又交代他別把今天的事告訴母親，這才轉頭跟上寧知。

        路上，沈青棠看著旁邊的寧知，忍不住好奇：

        “王爺，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沒有文書，為什么不處罰我呢？”

        寧知瞥了她一眼，“你還想被處罰？”

        “當然不是了。我只是奇怪，還有點……擔心。”

        寧知默了一默，“我聽縣令說了，長安的大夫里，只有你愿意為犯人診治。”

        “法理有情，如果連你都不許施診，那些犯人處境會更堪憂。”

        沈青棠聽到這里，心里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下。

        她雀躍道：“就是這么個理！王爺說得對！”

        寧知看著她如蒙大赦的樣子，忍不住想逗逗她，又緩緩說道：

        “不過，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處罰還是少不了。”

        沈青棠一聽這話，瞬間又低下了頭，“你說吧，我聽著。”

        “就罰你，以醫士身份，同刑部一道查案。”

        “真的？就這么簡單？”沈青棠倏地抬起頭，又怕寧知反悔，趕緊拉起寧知的手，擊了一掌，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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