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重癥病人
兩人很快便來到了目的地。
都是些普通民居,看著有些年份。每家每戶之間,都用白布擋著,遠遠看去白慘慘一片,很有些悲戚的意味。
沈青棠四下打量了一下,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嘆。
這里曾經是一些人的家,可如今,卻成了安置病人的場所。
空氣里有濃重的藥味,間或有壓抑的哭聲傳來,又被嘆息聲掩蓋。
周圍幾乎沒有行人,只有幾個裹得嚴嚴實實的人,遠遠地熬著藥。
沈青棠快步走了過去,簡單介紹了自己的身份,隨即問道:“請問這些病人,如今是怎么安排的?”
其中一人回應道:“縣衙給送一日三餐,每日兩副藥,熬好了送過去。其它的,就得他們自己想辦法了。”
“病人是何癥狀?”
那人想了一想,“有些人腹痛、腹瀉,里急后重,有些帶有膿血。”
沈青棠若有所思。
從這癥狀看,有些像是痢疾。這病好發于炎熱時節,而今年天氣本就格外燥熱,如此倒也說得通。
不過具體如何,還需再作判斷。
“可否借藥方一看?”沈青棠問道。
那人打量了她一眼,轉身從桌上拿起一張紙。
沈青棠接過,仔細看了看。
這藥方用了黃連、黃岑和阿膠,兼以芍藥、當歸和干姜為輔,是補中益氣的良藥。
藥是好藥,但要想起效,前提是——
這痢疾已經發展成虛癥。
否則藥不對癥,反而會加重病情。
她尚未見過病人,不確定這藥方是否有效,便問道:“這藥方是哪位大夫開的?”
“是王太醫,如今的太醫院院首。”
沈青棠點了點頭。
既是太醫開的方子,應當沒有問題。如此看來,這里已經有了完善的治療方法,自己倒是有些多慮了。
這樣想著,她便打算跟寧知回江陵。
她剛一轉身,忽然見到民居里走出一個婦女,懷里些衣服,正要洗衣,卻捂著肚子蹲了下來,面色十分痛苦。
沈青棠皺了皺眉,沒有絲毫猶豫,快步走了過去,替那婦女施起診來。
只見那婦女面色蠟黃,脈象弦滑,舌苔又紅又膩,嘴唇干得快裂開。
沈青棠心里一沉。
這根本不是虛癥會有的癥狀,反而更像是實癥和熱癥。
她又細細問了情況,當聽到那婦女說自己排有膿血,腹痛很急時,心下更是確認——
這人并非虛癥,而是實熱之癥。
那藥方不僅不能治病,反而會害了她!
沈青棠趕緊跑到寧知身邊,將此事告訴了他。
寧知臉色一沉,“你確信藥方有誤?”
沈青棠點了點頭,目光堅定:“我問了那婦人,服下藥劑之后,病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有加重的趨勢。”
寧知眉頭緊皺,“人命關天,還是小心為上,先找太醫問清楚再說。”
兩人問清了太醫落塌之處,匆匆趕了過去。
按那些人所說,太醫如今暫住在一間客棧里。兩人趕到時,他正在品嘗一壺藥酒。
沈青棠上前一步,行了一禮道:“敢問先生可是王太醫?”
那人聽見這話,回頭打量了一眼,皺了皺眉道:“你是哪位?”
“民女來自江陵,是一名大夫。剛才經過收容病人之處,見到一張治疫病的藥方,敢問是否出自先生之手?”
那王太醫昂了昂下巴,“當然。”
“那藥方是否用了黃連和阿膠,以補氣養血為主?”
“不錯。你倒也算懂一些醫理。”
沈青棠行了一禮,“可民女剛為一名病人診治,那人應是實熱之癥,需排出熱毒,清熱涼血為先。”
那王太醫聽到這話,臉色倏一下黑了下來,“你說什么?”
“……民女的意思是,病人情況有變,王太醫的藥方是否……”
“不可能!”那王太醫打斷沈青棠的話,毫不客氣地說,“痢疾病程復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不要班門弄斧了。”
“可是依民女所見……”
“依你所見?”那王太醫斜了她一眼,“你從醫多久?出過江陵么?去過京城么?年紀輕輕的,還是不要信口開河的好!”
“但是……”
“你別說了!”王太醫不耐煩地甩了甩手,“本太醫乃太醫院院首,開方自有道理,又豈是爾等鄉野草民能理解的!”
“鄉野草民?”
角落里傳來一聲冷笑。
王太醫皺了皺眉,看向角落里那個一直沒出聲的人。
只見那人長身玉立,目光沉沉,雖蒙著麻布,卻掩蓋不住周身冷峻的氣息,不由得愣了一愣。
“你是……”
寧知冷哼一聲,一把揭下臉上的蒙布。“王太醫可還認得本王?”
那王太醫看到寧知,瞬間變了臉色,急急忙忙行禮:“屬下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景王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望景王殿下恕罪。”
寧知冷笑道,“恕罪?若是藥方有誤,本王可恕不了你的罪。”
王太醫緊張地說道:“回景王殿下,那藥方的確針對疫病,并無……并無問題。”
寧知并不搭話,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王太醫滲出冷汗,只好繼續說道:“痢疾初起為實熱,久之為虛寒。那些人得病已久,必已虛寒入體,藥方……藥方正是對癥。”
寧知默了默,看了沈青棠一眼。
沈青棠搖了搖頭,神色相當焦急。按照常理,王太醫說得確實不錯,可……可自己是親眼所見,也絕不會錯的。
這下該如何是好?
她著急地思考著,回想剛剛的話,忽然想到了什么。
難道……
她看向那太醫,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王太醫,你在開方之前,可曾替那些病人把過脈?”
王太醫本來舒了口氣,聽到這話突然一僵。
他看了寧知一眼,支支吾吾道:“這……為免疫病傳染,病人已被單獨安置,并不與其他人接觸……”
寧知冷笑一聲,心下已有了定論。
“王太醫果然醫術高明,連病人面都不必見,便能開出方子。”
“呃……這……”
那王太醫抹了把汗,心里發虛,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沈青棠卻著急地說道:“既如此,是否為病人診脈,再重新開方?”
“診脈?”王太醫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你可知那疫病有多危險?怕是還未及開方,便已染上了病!”
“可是身為大夫,又豈能放任病人不管?”沈青棠據理力爭,“行醫講求望聞問切,若只是遙坐高堂,又豈能對癥下藥!”
“你!”那太醫胡子一抖一抖,生氣地說道:“老夫乃是太醫院院首,醫理之學何須你教!”
沈青棠一跺腳,毫不客氣地反駁:“可是我爹說過,哪怕身居高位,也要謹慎謙卑,不可拿人命作兒戲!”
“鄉野大夫,豈能與太醫院相提并論!”
“我爹也曾是太醫院之首!”
沈青棠生氣地說道。
那王太醫聽見這話,卻明顯愣了一愣。
“你爹?”他有些愕然地打量了一下沈青棠,忽然想起她之前說的話,“你……來自江陵?”
“不錯!”沈青棠點頭道。
太醫院……江陵……
他神色變了一變,不可思議地說道:“難道你爹是……”
“王太醫。”寧知忽然打斷了他的話,“人命關天,先解決藥方之事。”
“……是、是……”那太醫條件反射地回應道,目光卻仍看著沈青棠,神色怔愣又震驚。
寧知皺了皺眉,冷冷重復道:“王太醫,本王的話你聽見了么!”
“聽、聽見了。”王太醫這才回過神來,“屬下這便重新開方,有勞沈……沈大夫同屬下一道,替病人施診。”
聽到這話,寧知的眼神倏地銳利起來,冷冷盯在他身上,一言不發。
注意到寧知探究的目光,那王太醫身形一僵,有些慌張地垂下了頭,匆匆出門了。
沈青棠正想跟上去,見寧知一動未動,不由得有些疑惑。
她扯了扯寧知的衣角,“王爺,怎么了?你看上去臉色不太好。”
寧知轉頭看向她,默了一默,語氣隨即溫和了下來:“沒事,走吧。”
沈青棠這才放心地出了門,匆匆追趕王太醫的腳步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身后,寧知目光沉沉,神色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他甩了甩衣袖,大步向前走去。
三人回到目的地的時候,縣衙正好來送藥。
“官差大人,請等一下。”沈青棠急急忙忙上前,攔住了準備分藥的官差,“病情有些變化,可能需要調整藥方。”
說罷,她整理了一下臉上的麻布,便快步走向病人居住的民房。
那王太醫猶豫了一下,正想找理由留在原地,一回頭卻撞上了寧知冷峻的目光。
他渾身哆嗦了一下,學著沈青棠的樣子,拿一根干凈的布條裹住口鼻,慢吞吞走向了那些病人。
沈青棠診得仔細,動作利落又熟練,很快便將每個病人的情況都摸了一遍。
這些病人雖都是痢疾,但情況卻各有不同
有些人是濕熱攻心,需清腸化濕,應當以芍藥湯為底,輔以當歸、黃連調和氣血;
有些是外感疫毒,高熱不退,需清除熱毒,同時涼血除積,當以白頭翁湯為主;
還有些舌苔白膩,明顯是受了寒濕,應以藿香、蒼術為主要療方。
沈青棠根據每個人不同的情況,分別開出了不同的藥方,遞給王太醫過目。
王太醫接過,仔細看了看,有些訝異不由得。
這姑娘年紀輕輕,對醫理之識卻了解頗深,且用藥大膽又精簡。
這樣看來……還真有些她父親的風范。
王太醫沉默了一瞬,便將藥方交給身邊的衙差,叮囑他們按方煎藥。
可那衙差卻面露難色,踟躕著說道:“王太醫,這藥方恐怕……煎不了多少。”
“為什么?”沈青棠驚訝道。
“沈姑娘有所不知,這里的藥鋪早就關了門,朝廷給的藥材也已耗盡,這些藥……實在沒地方去找啊。”
“那你們先前是如何煎藥的?”沈青棠疑惑道。
“幸虧有位姓沈的公子,留下了一車藥材,這才勉強支撐到現在。”
沈青棠默了默,隨即說道:
“有多少先熬多少,能救一個是一個,剩下的我再去想辦法。”
那衙差得了令,快速安排去了,沈青棠卻陷入了沉思。
這里的藥商早已跑完,想在城里買到藥是不可能了。
短時間不可能有藥商過來,就算從周邊借調,也需要時間協調。等運到這里,怕是已經晚了。
這下可如何是好?
沈青棠正在焦心,忽然見到寧知走了過來,身后還跟著風塵仆仆的衛城。
衛城?
沈青棠一怔。
難道……
她正想詢問,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句熟悉而又氣憤的聲音:
“沈!青!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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