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7 章
皇后靜靜地倚靠在黃花梨椅子上, 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身著紫色圓領鳳紋氅衣,內里是一件白色襯子,梳著墮馬髻, 頭上只簡單一支七寶玲瓏碧玉簪并幾朵絨花, 略施薄粉的面容上, 顯出幾分倦態來。
一旁芳芷見擺放在她手邊的青花折枝花卉紋臥足杯中的六安瓜片有些涼了,欲為她更換一盞新的來,卻被她抬手制止。
見狀,芳芷愈發小心翼翼起來:“娘娘, 您今兒個可是心情不好?”
她記得, 自家主子與純妃關系委實說不上好,也就比當初的魏氏與愉貴人好上一些罷了, 可以稱得上是相見兩生厭,怎么如今純妃走了, 自家主子反倒傷懷起來?
“你看, 本宮是不是老了。”皇后伸出帶著金護甲的手,那雙手雖保養得宜, 上頭卻有遮掩不住的紋路,像是美玉有了裂紋, 讓人徒增嘆息:“這人啊, 一上了年紀,便忍不住開始回憶往昔之事。本宮分明平日里不喜歡純妃, 可得知她離世的時候, 本宮卻回想起了當初咱們還在潛邸之時所發生的那些事兒。”
“想當初, 先帝爺指了先皇后為皇上的嫡福晉,指了本宮為皇上的側福晉,后來又有了慧賢皇貴妃。蘇氏與金氏就是在慧賢皇貴妃入府后不久進來的, 操著一口吳儂軟語喚本宮姐姐。那時候,大家都還年輕臉嫩,沒有那么多的心眼子,也沒有什么恩恩怨怨,再加上有鐵面王先帝爺在上頭鎮著,也沒人敢鬧出什么亂子來……那時候,當真是本宮在皇上的后宅之中所過的最為輕松的一段時光。”
芳芷不知自家主子為何開始回憶當初之事,在自家主子尚未入宮之前,她也未曾在自家主子身邊兒侍奉,因此只得認真聽著,并默默記在心中,以備不時之需。
皇后忽而話鋒一轉,道:“你瞧,連本宮這個與蘇氏素來不睦之人,在聽聞她的死訊之后,都會忍不住懷念往事,想起蘇氏過去的種種好處,皇上這個曾與蘇氏恩愛繾綣之人,又會如何?年輕鮮嫩的宮妃源源不斷地涌入宮中,當初的老人們卻是越來越少,饒是本宮,有時候也忍不住心生感慨。”
芳芷隱約覺得自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卻又不甚明晰,她聽自己開口道:“既然娘娘懷念純懿貴妃,要不要再派人去給純懿貴妃上一炷香,或是向純懿貴妃的母族施恩?”
“這倒不必,本宮對她不喜已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她活著時,本宮不曾對她有額外的照拂,她如今去了,本宮也不必惺惺作態。只是,她這一走,倒將她過去的那些不好給掩了過去,皇上對她越是懷念,越是忍不得有人怠慢她。這些日子,你且注意著些,我翊坤宮上上下下對待純懿貴妃之事,萬萬不得馬虎。三位小主子你們也得仔細叮囑一番,莫要讓他們做出對純懿貴妃不敬之舉。”
當初富察皇后的葬禮上,乾隆對大阿哥和三阿哥的訓斥可就是前車之鑒。
雖說這些年來,乾隆也意識到自己當初責罰太重,但那又怎么樣呢?大阿哥永璜終是借酒消愁,身子虧空太過,早早去了。三阿哥永璋若不是有妻子在一旁鼓勵著,如今小夫妻倆又有了愛的結晶,只怕也會落得永璜那般下場。
皇后的擔憂并非是空穴來風,沒幾日,八阿哥永璇就因為在純懿貴妃百日之內飲酒作樂,被人一狀告到了乾隆跟前。
乾隆勃然大怒,把永璇叫到跟前來,當眾便一巴掌扇到了永璇臉上,永璇被打得腦袋一偏,心中盡是懼怕之意,愣愣地看著乾隆,不知該如何是好。
乾隆見了他這副模樣,越發來氣,恨聲道:“沒有孝悌的東西!朕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兒子,連區區百日都按捺不住,定要給你純懿額娘沒臉!你給朕滾!滾!!!”
他這副要擇人而噬的模樣,駭得永璇連動都不敢動。
偏生乾隆見永璇沒有動作,又要提腳去踹,這一腳直奔永璇心窩子而去,芃芃怕鬧出人命來,趕忙上前拉住乾隆:“汗阿瑪,有話好好兒說,莫要動怒,怒急傷身啊。”
在這種時候,也只有芃芃敢頂著乾隆的怒火上來“撈人”,芃芃一面勸慰著乾隆,一面給永璇使臉色,示意他趕緊先離開。永璇也知道自己再呆在此處有害無益,沖著芃芃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目光后,腳底一溜煙跑沒了影兒。
周圍人都未曾料到,乾隆會為了純懿貴妃的喪事這般大動肝火,在勸乾隆息怒之事,心中也有止不住的心虛——純懿貴妃在薨逝之前失寵已久,除了純懿貴妃的兒女外,根本沒有人把純懿貴妃的喪事當回事。
眾人心中的那些個花花腸子,自然瞞不過乾隆的眼睛,其余幾個阿哥、格格自然也得了乾隆好一頓訓斥,但因著他們沒有做得像八阿哥這般明顯,招來的罵自然也不似八阿哥那般厲害。
在全員挨罵的大環境下,也唯有純懿貴妃的親兒女,以及一早便得了皇后囑咐對純懿貴妃格外守禮的芃芃兄妹三人,并一直跟著芃芃步子走的六格格沒有挨罵。
就連向來喜歡跟著永璂混的十阿哥永珷這回都挨了罵。倒不是永璂和芃芃沒有提醒小伙伴,而是永珷聽了永璂的話,只嘴上應和著,沒往心里去,最后可不就涼涼了。
好容易熬過了大型挨罵現場,被罰抄寫孝經的永珷悔不當初,發誓日后定要把永璂和芃芃勸他的話當做金科玉律,聽得永璂與芃芃哭笑不得。
乾隆將永璇罵得那樣狠,原本永璇會如永璜與永璋那般,顏面盡失,名聲掃地,但誰讓這次受罰的人太多了呢?最終,所有受罰阿哥與格格的額娘們聯手攔截了消息,這才沒讓乾隆當眾斥責一眾皇嗣不孝之事外傳。
嘉妃見乾隆沖冠一怒為紅顏的模樣,不由在心中咬牙冷笑。當初人活著的時候,乾隆不珍惜,如今人沒了,乾隆又擺出這副深情的模樣來給誰看?沒得讓人惡心!
與乾隆不同,嘉妃從不是一個喜歡懷念過往的人,只有當下以及未來,才是她所矚目的。
嘉妃專程去了阿哥所找永璇,卻沒找到人,不由蹙起了眉:“八阿哥做什么去了?”
“回娘娘話,八阿哥說當時他沒被皇上那一腳踢中,全賴五公主挺身相護,他帶了小禮物找五公主道謝去了。”
“人家分明知道皇上看重純懿貴妃的喪事卻不說出來,只等著看咱們笑話呢,人家哪里用得著他去道謝?巴巴地捧著東西跑過去,指不定人家心里頭當他是傻子!都這么大人了,還不知該親近誰、該疏遠誰么?真真不長心!”
嘉妃就這般當著下人的面說著抱怨八阿哥的話,聽得負責伺候八阿哥的人滿臉尷尬,應也不是,勸也不是,只得在一旁默默聽著。
八阿哥一進門便聽自家額娘又開始抱怨、數落自己,不由面色一寒。
“該親近誰,該疏遠誰,兒子心中清楚得很!至少,在汗阿瑪險些一腳踢死兒子的時候,是五妹妹出面護著兒子。”
嘉妃聽得一陣心虛:“那是她在做戲!”
“便是做戲,也比連裝都不愿意裝的人要強!”經此一事,八阿哥對嘉妃是失望透頂:“額娘請回吧,汗阿瑪罰我為純懿貴妃抄寫佛經,我怕是沒空招待額娘了。似我這等不忠不孝名聲爛透之人,額娘還是不要再靠近我,省得帶累了弟弟的名聲。”
嘉妃本欲反駁,待聽到“弟弟的名聲”幾個字時,眼神卻是飄忽了幾下,看得八阿哥心中冷笑。
嘉妃瞧不上純懿貴妃,覺得純懿貴妃連自己的兒女都教不好導致膝下兒女與她離心,可她自己,又比純懿貴妃好到哪里去呢?
親情本是不能用利益來衡量的,一旦將親情與利益擺在了天平的兩端,終有一日,親情會變得面目全非。
待到純懿貴妃的喪儀過去,天氣已開始轉涼。
為了保暖,芃芃特意命人試著縫制了“羽絨服”,收集了絨毛,經過一定的處理,縫入宮中慣用的宋錦襖袍之中,以一小格一小格的夾層將絨毛隔開,以免絨毛全部擠在一處,此外,還用這個法子制了一雙雪地靴,綿軟舒適,十分保暖。
第一個享受到這種待遇的當然是乾隆,他一拿到閨女孝敬的禮物,就忍不住穿上朝去跟朝臣們顯擺,搞得太后與皇后紛紛吃起醋來,好在芃芃早有準備,很快便將給太后和皇后的“羽絨服”與雪地靴也奉上了,喜得這倆婆媳倆跟什么似的。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且這羽絨服經過處理,看著并不臃腫,既好看又保暖,宮中其他有門路的妃子們開始向翊坤宮打探羽絨服的做法,宮外的大臣命婦們也明里暗里表達了他們對乾隆的歆羨,大大滿足了乾隆的虛榮心。
所幸芃芃并不準備藏私,直接將羽絨服的制法盡數教給了他人。
這個冬日,有羽絨服相伴,似乎變得與往年有些許不同。
春雪消融之時,俄國使臣終于從莫斯科動身,前往大清。
這并不是俄國第一次派遣使臣來華,早在康熙年間,彼得大帝就曾派遣郎喀幾次往返于莫斯科與京城之間。彼得一世對大清之物情有獨鐘,葉卡捷琳娜二世在這方面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①。
與只是與大清皇室往來得到少許“禮物”相比,葉卡捷琳娜二世更希望得到一些“戰利品”。
此次俄國使臣訪華,與其說是與大清結交,不如說是一場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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