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嗓音又低又倦,藏著不易察覺的迫切逃避,這是她最頹軟的時候,即便她的語氣甚為恭敬,陸恒還是聽出了其中意味。
身為大理寺卿,他在詔獄里見過太多狡猾的犯人,他們一個眼神一個表情,他就能判斷出這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余晚媱這點(diǎn)拙劣的敷衍他看的清楚,床笫間的歡情誠然讓他沉迷,但他也不可能真就色令智昏了。
她還被他攬著身,細(xì)長粉白的頸子無力側(cè)倒在枕頭上,長發(fā)散亂鋪開,頰邊滲出點(diǎn)點(diǎn)汗,眼睫垂下,目光渙散,嘴唇在他一遍遍親嘗密吻中越發(fā)紅的勾人,他握緊了腰肢,渾身的火在快燒到盡頭時驟然因這句話被掐住。
兩人竟就這么僵持住了。
余晚媱等不到他撤走,攢了氣力想從他懷里出來,兩條細(xì)長的腿剛挪,他猛地松手,極其果斷的退身,快的她根本沒有反應(yīng)時間,酸著腰掉到褥子里,愣是緩不過來神,眉心里皺出結(jié),身體汲汲無力。
陸恒憋著一身沒降下來的火撿了褂子穿上,斜眼睨過床,她咬緊唇,紅著眼尾在顫,褻衣主腰被他扔在床尾,那肩頭頸側(cè)印子極其醒目,昭示著他先前有多瘋狂。
陸恒閉了閉眼,躁氣越來越涌起,可再睜開已是淡漠。
余晚媱攥著被艱難坐起來,靠到枕頭上,抬起臉望著他,只字未言。
陸恒神色發(fā)寒,轉(zhuǎn)身進(jìn)了盥室。
余晚媱偏過臉,耳聽盥室里的水聲,一如那幾個月里他們同房后的情形,這種默契是他定下的,他要求她遵守,她遵守了,他又想打破。
余晚媱抹去快要掉落的淚水,抱著被子將自己蜷縮住。
她沒有錯,她只是不想再承受過多的傷害了。
——
后面兩日陸恒又恢復(fù)成原先的冷淡,倒讓余晚媱松了口氣。
這日清早下起了小雨,沒多大,斷斷續(xù)續(xù)的,余晚媱醒來后,安福堂那頭使了婆子來,說讓她好生睡著,陳氏將她的晨昏定省免了,還給她送了參湯。
這在眾人眼皮子底下,陳氏也不可能會毒害她,這參湯想來是做給陸恒看的,余晚媱心安理得的喝了湯,婆子走后,她又回屋睡了回籠覺,這一覺睡到快晌午,再醒來外面雨下停了。
幾個丫頭掀了屋廊上雨簾,陽光從窗戶照進(jìn)來,余晚媱手遮著額頭,趿著鞋下地,西廂房里屋的窗戶正對著花墻,她就見兩個丫頭衣著打扮的半大姑娘被秀煙領(lǐng)著從東廂房過來,秀煙帶她們進(jìn)屋里,瞅見余晚媱還穿著單衣,忙給她披上一件碎紅夾襖,笑道,“夫人,世子爺專門挑了兩個丫頭來咱們屋伺候,都是老實(shí)本分的!
她叫那兩人近前,一個叫叢菊,另一個叫叢梅。
這名字一聽就是陸恒取得,看她們謙卑拘謹(jǐn)?shù)臉幼,確實(shí)比陳氏撥來的叫人安心,但無論如何,這是陸家的丫鬟,她不能掉以輕心。
秀煙給兩人安排了事情去做,等她們走了,秀煙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道,“夫人,今早正院鬧了一通!
余晚媱呷了口茶,“叫你別總往別的院子瞎打聽,你總沒記心上!
秀煙撥了撥火盆,讓銀絲碳燒的更旺些,蹲在那兒烤火,“也不是奴婢非要打聽的,這滿府下人都知道了!
余晚媱頓住。
秀煙哈了哈手心,往紫金手爐中加了些燒旺的碎碳,度著熱正好,才塞給余晚媱,笑道,“老爺屋里的香云姑娘忽然被老爺攆了出來,叫人牙子給賣了!”
余晚媱好奇,“為的什么事?”
她記得陸韶安對這個通房甚是寵愛,怎么會突然就變樣了。
秀煙撅嘴,“這奴婢就不清楚了,他們都說,老爺一屋子通房,現(xiàn)下又來個陳府的表姑娘,這嬌養(yǎng)出來的大家千金,老爺這心自然就偏到她身上,他們都說,這是香云姑娘沒斗過那位表姑娘,才落得這么個下場!
余晚媱聽的后背生涼,陸家已是極清貴的人家,尚且有后宅女人相爭,她們只能依靠男人的寵愛,一旦沒了寵愛,便再無活路,她現(xiàn)今是陸恒的夫人,陸恒的后院暫時沒有女人,有很多時候,她甚至是慶幸陸恒不好女色。
她又想到昨晚,他像頭餓狼,不管不顧的向她索取,她是有些怕的,她只是個普通女人,也想過能得到丈夫的愛,可是陸恒不同,她和陸恒的身份有天壤之別,他可以肆無忌憚,甚至能將這當(dāng)做小情趣,膩了就扔,她不想成為仰仗丈夫愛意才能活下去的女人。
她有自知之明,不能糊涂。
秀煙看她發(fā)呆,又笑道,“奴婢給忘了樁重要的事,英國公府的傅姑娘遞帖子來邀您和二姑娘過府談心,這會子馬車都等在外頭了。”
余晚媱連忙放下手爐,招呼她給自己換衣。
——
馨蘭榭內(nèi)。
陸瓔手邊正放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水,她就是不碰藥,氣的陳氏數(shù)落她,“你個小沒良心的,還沒被英國公府認(rèn)回去,就不想聽我的話了?”
陸瓔癟著嘴,“母親總說只要我繼續(xù)喝藥,傅伯母一定會認(rèn)我的,可是我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傅伯母還是沒松口,我要是再喝下去,我就真的活不了了!”
“怎么會活不了,這藥只是讓你看起來像病重,你現(xiàn)在身子弱,英國公夫人才會憐惜你,你以為她是傻的嗎?”陳氏道。
陸瓔將袖子擼起來,她的皮膚很薄,能看清青紫色的血管,仿佛稍用力,就會將皮膚戳爛,“我真的受不了了,磕一下都會流很多血,我聽說現(xiàn)現(xiàn)在那屋里都是大哥哥的人,母親想安插人手都不能,大哥哥對她這么好,我就是想嫁他,估計他都不會愿意的!
陳氏道,“等你嫂子懷上了,用孩子的臍帶血給你治好這毛病,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到時候打發(fā)了她,你再被英國公府認(rèn)回去,憑著你的身份,有幾個男人會不愿意娶你?”
她停了停,感嘆一聲,“論起來滿燕京城都找不出比你大哥哥更出眾的人,他后院干凈,你嫁給他,這陸家就能掌在你手里,你難道甘心讓給外人?”
陸瓔自是不愿意,到底端起碗來把藥喝了。
“這才對,昨兒正院的事你也知道了,老爺屋里多了個陳蓉,連香云都被擠走了,你舅舅家現(xiàn)在是個缺錢的窟窿,就指著咱們家接濟(jì),陳蓉要是哄好了老爺,肚子再一爭氣,生個庶子出來,咱們家又要不得安寧,你要是懂事的,就該給我爭一口氣,”陳氏低頭嘆氣,拿著帕子給她擦嘴,“過會子到了英國公府,你想辦法讓你嫂子把你碰破皮,英國公夫人最是菩薩心腸,看見你受了傷,還不得心疼,到時候她以為你在陸家過的不好,肯定會把你認(rèn)回去的!
陸瓔登時高興了,急慌慌讓丫頭扶著自己出門。
陳氏送她出來,恰見余晚媱候在馬車旁,陳氏和善的拉著她道,“到了英國公府,瓔兒可就指著你這個嫂子照顧了,她身子不好,切不可讓她亂吃東西!
余晚媱點(diǎn)點(diǎn)頭,“母親放心!
陳氏便松手,看她們上車遠(yuǎn)去,隨即轉(zhuǎn)頭回府,繞路過正院,也沒停下,當(dāng)先回安福堂,那里正候著丫頭小翠,陳氏落座后沖她笑道,“一大早老爺屋里那么大陣仗,到底是鬧得什么事兒?”
小翠告訴她,“老夫人哪里曉得,那香云姑娘前些時候跟不少人說了老爺在小葫蘆巷養(yǎng)外室的事,今早又偷偷往陳蓉姑娘吃的周里下了虎狼藥!
“她吃了?”陳氏問道。
小翠道,“可不就吃了,現(xiàn)下陳蓉姑娘沒法生育了,跟老爺哭了一早上,老爺心疼壞了,這才下狠心處置香云姑娘!
陳氏朝李媽媽示意,李媽媽拿了兩大塊金子塞給小翠,小翠當(dāng)即寶貝似的放荷包里,連連道謝,隨即退出堂屋。
陳氏笑了出來,小葫蘆巷的事算到香云頭上,再借著香云的手讓陳蓉不能生育,一石二鳥,她終于可以安心睡覺了。
——
再說余晚媱和陸瓔到了英國公府,這回她們走的不是儀門,是英國公府右側(cè)的角門,因?yàn)殛懎嬻w弱,走不了太久的路,下了馬車后一直由香盒攙著,走走停停,余晚媱便也跟著慢步。
過了年后就是開春,英國公府里的茶梅和一品紅并著其余余晚媱不認(rèn)識的花開了不少,沿路都能看到花團(tuán)似錦的景象,余晚媱暗自驚嘆,英國公府委實(shí)富貴,這樣的美景在尋常人家可不常見。
陸瓔扭頭看她欣賞周圍花景,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對她俏皮笑道,“嫂子,我想要朵茶梅,你替我去摘一枝吧!
余晚媱欣然答應(yīng)著,就近在茶樹上摘了花枝下來,遞給陸瓔。
陸瓔伸手去接,故意將手按在花枝的細(xì)鋸齒上,霎時哎呀一聲,“好疼!”
那手指立刻血流不止,陸瓔抖抖嗖嗖暈了過去。
正好傅音旭過來迎她們,眼見這樣的場景,忙叫了幾個丫鬟攙著陸瓔進(jìn)了傅氏住的明德堂,將她安置在旁側(cè)的抱廈里,轉(zhuǎn)頭叫人去宮里請?zhí)t(yī)。
余晚媱出了一身汗,跟著他們進(jìn)抱廈,只見傅氏坐在床前直抹淚,一口一個心肝兒,她恍惚覺得,自己這回可能真惹出了大亂子。
香盒趁著他們不注意,偷偷溜出去,一路直奔大理寺署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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