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太醫(yī)很快過來了,抱廈不大,人太多容易打擾到太醫(yī)診脈,諸人都被遣出去。
余晚媱在廊下惴惴不安,傅音旭安慰她道,“陸夫人不要心慌,胡太醫(yī)醫(yī)術(shù)高超,瓔妹妹不會有事兒的。”
余晚媱心跳飛快,終究沒鎮(zhèn)定下來,對她道,“傅姑娘,我不該給二妹妹摘茶梅,那花枝上全是鋸齒,我若稍微細心點,二妹妹也不會受這遭罪!
“要真說,不該怪瓔妹妹嗎?”傅音旭歪頭笑道。
余晚媱一怔,旋即輕道,“怎能怪她呢?”
傅音旭拉著她的手,拍了拍,“我剛才問了領(lǐng)你們過來的丫頭,都說是瓔妹妹吵著要你給她摘花的,她自個兒不注意,哪能怪到你頭上。”
余晚媱經(jīng)她這一說稍有些放松,可是心里卻還是不安。
傅音旭便道,“陸夫人別擔心,我姑母是個明事理的,斷不會因這點小事就置氣,就是回頭陸世子和陳老夫人知道了,我也能替你澄清,要不是瓔妹妹得了這病,被花枝扎一下又沒什么的,千金小姐也沒這么嬌氣的。”
余晚媱胡亂點頭,她是好心,可也要看陸恒和陳氏會不會聽,陳氏本就想對她下手,這回她惹出這么大亂子,陳氏肯定不會輕易就放過她,至于陸恒。
陸瓔是他的妹妹,慣來受寵,她只是個外人,他不會護她的。
傅音旭瞧她還心有余悸,便帶她去自己的采杏園稍作歇息。
采杏園余晚媱先前來過,還是原來的布局,她們進了傅音旭的閨房,很快屋里添了茶水點心,傅音旭指著其中一道點心,“這是我們杭州府的蔥包檜兒,京里可吃不著,陸夫人嘗嘗。”
余晚媱其實沒心思吃什么點心,可是她即說了,總不好拂她的面子,隨手撿了一塊咬一口,甜香酥脆,很可口,要不是現(xiàn)下時機不對,她真的會多吃兩口。
傅音旭看著她笑,“是不是很好吃?”
余晚媱頷首。
傅音旭道,“這味點心我姑母也極愛吃,就是她脾胃虛,不宜多吃。”
余晚媱笑笑,“老人家吃不了太油膩的東西,不過這個確實很美味!
傅音旭嗯道,“但是稀奇的很,瓔妹妹就不愛吃這點心。”
同在陸家,余晚媱自然知道陸瓔的口味,都說她喜食酸辣口,點心也只吃名貴食材做出來的,這蔥包檜兒估計放到陸瓔跟前,陸瓔都不會吃。
傅音旭感慨一聲,“我聽說陸夫人長在江都,江都離我們杭州府近的很,吃食上也差不了多遠,說起來,瓔妹妹生在燕京,這吃的用的確實不能一樣。”
她剛停住話,屋外傳來跑步聲,接著就見一丫鬟進來,恭敬道,“表姑娘、陸夫人,老夫人帶著太醫(yī)過來了!
余晚媱和傅音旭急忙起身迎出去,果見傅氏帶著胡太醫(yī)過來,一眼看到余晚媱,眸光凝結(jié)。
余晚媱不覺發(fā)怵,哪知她忽然握住自己的手,笑道,“上回我做壽,聽音旭說,你這丫頭不小心在園子里折了腿,整好胡太醫(yī)過來了,就一并叫他也看看吧,省得落下什么病根!
她笑的爽朗,余晚媱試探著問道,“老夫人,二妹妹可有事?”
傅氏的笑容淺淡了些,拉著她一起進屋,道,“沒甚事兒,血止住了,她就是身子太虛,往先也出過這樣的事,胡太醫(yī)一下藥就能好,這會子正睡著呢。”
她催促道,“趕緊給胡太醫(yī)看看腿,他貴人事忙,可不好耽誤他的功夫!
余晚媱稀里糊涂被傅音旭扶到拔步床躺下,脫了鞋襪,放下紗幔,那枚桃花印子落在傅氏眼里,傅氏望著那印子眼底濡濕,驀地收住情緒,由傅音旭扶到椅子上坐倒。
胡太醫(yī)被請進屋,查看了余晚媱的腿腕,道,“這位夫人恢復的很好,不用開藥了!
傅氏笑著示意身后丫鬟,那丫鬟便領(lǐng)胡太醫(yī)下去。
余晚媱穿好鞋下了床,走到傅氏跟前給她行禮,“謝謝老夫人惦記。”
傅氏抬起來手摸了摸她的臉,心疼道,“我上回見你也沒這么瘦,是陸家對你不好嗎?”
余晚媱愣住,倏地露出笑容,“他們對我很好,老夫人……”
是不是有點關(guān)心過頭了?
這句話她咽下去了。
傅音旭笑哈哈道,“姑母見著年輕漂亮的女孩兒就不著調(diào)!
她沖余晚媱擠了擠眼睛,又提醒傅氏,“姑母不是說今兒請了戲班子來么?陸夫人最愛聽戲,索性您和我又不得空,不若放她去素園玩吧!
傅氏當即放下手,點過傅音旭的眉心,“你這丫頭最古靈精怪!”
“我這主人家不能陪坐了,你去素園轉(zhuǎn)轉(zhuǎn),等瓔兒醒了,我叫人來找你,”傅氏道。
余晚媱乖順的由幾個丫鬟引走。
屋里一靜,過半會,那胡太醫(yī)又返回來,傅氏急問他,“胡太醫(yī),那胎記可是作假的?”
胡太醫(yī)摸著胡須,“這是真的,先前那位小姐腳上的更像是受傷后留下來的疤。”
傅氏手不斷哆嗦,傅音旭忙叫人把事先備好的禮金拿給胡太醫(yī),領(lǐng)他離開。
傅氏頃刻流出眼淚,“那孩子是……我的女兒!
傅音旭忙給她擦眼淚,“姑母不要急,您之前也說胎記不可信,左右等了這么多年,陸夫人還在陸家,斷不能打草驚蛇,還是擇日想法子來滴血認親吧,這總錯不了。”
傅氏點頭道,“你說的是,他們陸家巴不得我認下瓔兒,若我太著急,她在陸家只怕活不下去!
正說著,她跟前的丫鬟明柳進來道,“老夫人,威遠侯府的陸世子過來了!
傅氏嘆了聲,“瑾瑜看著倒是個識禮數(shù)有規(guī)矩的!
“今兒瓔妹妹這出可不能讓陸夫人受了委屈,還得跟陸世子說清楚,”傅音旭道。
傅氏便對明柳道,“你去跟瑾瑜把今兒的事講明了,斷不能讓他跟他夫人置氣,我這里他不便來,就讓他自己去素園找吧!
——
素園在英國公府比較偏,余晚媱過去時,隔著墻就聽到熟悉的戲腔,她走進園子,果見幾個女伶在唱戲。
丫鬟送她過來就退走了,只剩秀煙跟著。
秀煙見著她們笑道,“你們韓大家呢?”
那幾個女伶手指著旁邊的角屋。
余晚媱便抬步進屋里,入目就見韓云生在對著鏡子畫眉,眉尾高高挑起,帶著輕佻,正是戲曲里浪蕩公子的模樣。
韓云生沒有回頭,視線定在鏡子里,笑了聲,“媱姑娘、不對現(xiàn)今該叫夫人了,這副樣子我差點沒認出來!
余晚媱翕動著唇,“我托你辦的事……”
韓云生轉(zhuǎn)過頭望著她,她梳著夫人的發(fā)髻,眼角眉尾都帶著從前沒有的成熟風韻,再不會毫無遮攔的歡笑,倒真有夫人的做派了。
韓云生放下眉筆,道,“辦了!
余晚媱不禁要翹起唇,“那我爹和哥哥……”
“他們死了,”韓云生道。
余晚媱輕眨著眼,“什么?”
“陸大人說,他們在牢里畏罪自殺了,”韓云生回她。
余晚媱再眨了下眼,眼淚極速涌入眼眶,再難以說話。
韓云生看她眼睛里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想了想,好像也沒法安慰。
余晚媱匆促擦掉臉上的眼淚,低著頭就要轉(zhuǎn)身。
“你的丫鬟霜秋差點被賣出城,我把她救了,”韓云生轉(zhuǎn)回頭,繼續(xù)補臉上的戲妝。
余晚媱頓然,克制著哭意,飛快告訴他,“我沒有錢給你了!
韓云生沖她挑起唇,“不要你錢,她還在我那兒住著!
余晚媱扭頭對他道,“讓她走吧,不要再出現(xiàn)在陸家人跟前!
韓云生沖她拋了個媚眼,“我過幾日就回江都了,你丈夫?qū)δ阋矝]多好,不然跟我回江都老家吧!
余晚媱沒聽進這話,推門出去,卻見陸恒神情陰冷的立在梨花木窗前,那扇窗半開,也不知他來了多久,那些話是不是都聽在了耳朵里。
可是余晚媱都不想管了,她一步一步走到陸恒跟前,想要問他,她爹和哥哥為什么會死。
但陸恒看也不看她,轉(zhuǎn)身就走。
——
因為陸瓔受傷,被傅氏暫時留在英國公府,只有陸恒和余晚媱一起回來了,一路上兩人沒有說過一句話。
至晚間,陸恒準時過來,入內(nèi)見余晚媱落寞的坐床前,見他來了,便起身為他更衣,隨后不等他發(fā)話,躺到床上,把眼睛閉上。
陸恒表情陰厲,抬步入床,解了紗帳,俯身下來。
圍子床板發(fā)出沉重的吱呀聲,屋里靜謐的聽不到其他聲響,風不動,燭火也像是不敢再招搖晃動,就連紗帳也靜住,仿佛那床里根本沒有人。
時間很漫長,長到自那紗帳里落下來一只白皙纖手,沒一會又被另一只寬大手攥住抓了回去,這時聽到女人急促的一聲呼氣,就再次陷入了死寂。
自鳴鐘如往常般敲了一響。
床中余晚媱沙啞著聲道,“時辰到了。”
陸恒冷冰冰的俯視著她,她從始至終都沒抬眼,比以往更拒人千里。
他沒有下床,手緊握住她,還欲繼續(xù)。
余晚媱慢慢抬起眸,紅著眼對他道,“我們和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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