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沈玉容從這聲里聽出了其他含義,原來他們并不同寢。
她小心端量著余晚媱,想是身子不舒服,側(cè)身依靠著隱囊,看她模樣也是有點提不起精氣神,只是強做端正儀態(tài),笑里藏著疲憊,那丫鬟說完,她嘴角的笑容都差點沒維持住。
沈玉容不免開始斟酌了起來,上回沈明月暗害余晚媱,陸恒為她撐腰,誰不知陸恒很疼自己的夫人,她和余晚媱也有幾面之緣,看得出來她很好相處,沈玉容這回來求她,也是觍著臉的,可現(xiàn)在一看這情形,竟和外面?zhèn)鞯牟灰粯印?
陸恒不見得真疼余晚媱,這夫妻二人說不準是貌合神離,那她就求錯人了,也會讓余晚媱難堪。
左右一想,她準備起身告辭。
余晚媱卻拉住她道,“我近來身上不好,走兩步路就沒法動了,既然爺回府,我叫叢菊帶大表妹去找爺,大表妹只管跟爺把事情說清,他不會不管的。”
沈玉容窘迫起來,“這……不好吧。”
余晚媱輕笑,“你我還見外么?”
沈玉容頷首,確實不用見外,陸恒母親去世后,有兩年住在沈家,論起來,他們表兄妹感情要比一般人家好,只是后來陸恒被接回家,又都長大了,這才生疏,憑著那兩年的情分,她去求一求,陸恒不會不幫她。
叢菊近前攙著沈玉容出屋。
余晚媱不放心,本想跟去看看,可再想著,她能干什么呢?便歇了心思,叫秀煙扶自己坐到窗前,秀煙挽著她坐到窗邊的玫瑰椅上,看她坐著難受,便拿來軟墊,才讓她勉強好些。
秀煙摳了摳自己的手指,心里回想著早上屋子里發(fā)生的動靜,覺得有些尷尬,偏又惦念著想說,本來昨晚世子爺就在屋里很久,白天還折騰不停,是個人也受不住。
秀煙瞧她支著臉朝窗外看,慵懶的很,到嘴邊的話愣是給噎下去了。
這邊的窗戶正對著花墻,看出去便是對面的書房,陸恒站在臺階上,沈玉容站在臺階下,沖著他要彎腰福身,她大著肚子很不容易,陸恒虛抬了抬手,一旁的叢菊趕忙拖住她。
陸恒面色偏溫和,對她道,“大表妹是為王承修來的?”
沈玉容嗯著,強忍住淚道,“他打人是不好,該受的罰我們都認,可是現(xiàn)在袁御史根本不想讓他好過,表哥……你能不能幫幫我?”
她帶著身子,久站不住,陸恒讓人搬來椅子讓她坐下,才道,“都察院和大理寺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先不說我不好插手,王承修確實打了人,他自己還有官職在身,都察院深究起來,他可能連官都做不得。”
王承修沾著祖宗的光,不用科考就襲了蔭官,雖是個六品的承德郎,至少也能讓王承修在外橫著走。
這蔭官兒要是因為打人給丟了,傳出去得被人笑死,王家也估計一輩子抬不起頭。
沈玉容連連落淚,心知求他可能不中用了,但仍不放棄道,“我知道他不對,可他是我孩子的父親,我不能不救他,表哥,你替我想想辦法吧……”
隔著那道花墻,余晚媱注視著陸恒,他會怎么做呢?他會不會也是鐵面無私,面不改色的痛斥沈玉容罔顧律法。
陸恒最痛恨徇私枉法,即便犯事的人是他的表妹夫,在他看來,王承修就該吃個教訓,這樣才不會整天游手好閑。
但他看她哭了很久,到底心中不忍,度量著道,“王承修打人是跑不了的,官職倒不定會沒,只是按照以往規(guī)定,也得降階,這次的事歸根結底是王侍郎跟袁御史之間互相不對付,袁御史想拿打人的事做伐,給王侍郎使絆子,王侍郎若能稍稍退一步,跟袁御史緩和了關系,王承修應當不會被罷官。”
沈玉容急忙起身,“表哥說得對,我這就回去勸我公公。”
她匆匆離開。
陸恒笑了笑,卷起袖擺準備進書房,轉(zhuǎn)頭時發(fā)覺被人盯著,一仰頭就見對面西廂房的窗戶邊,余晚媱木木的瞪著他,他眉頭微緊,剛想踏步過去。
余晚媱匆促起來,搭著秀煙的手背過身,挪著步子離開窗臺,她緩慢道,“把窗戶關了吧。”
秀煙順話關了窗戶,扶她回床,她蜷著腿抱住自己,秀煙替她蓋好被子,嘟噥道,“說什么為官清正,真是親戚家犯事了,不還是會替她想辦法,您還是世子爺?shù)姆蛉四兀笏胬蠣敗⑸贍敺福矝]見他幫過,那表姑娘一哭,他就幫人出主意了。”
余晚媱扭過頭,將臉埋進枕頭里。
“夫人,您還疼不疼,要不我給您上點藥吧,”秀煙絮絮叨叨,“眼瞅著到晚上了,您一天沒吃東西,我叫廚房燉些粥,您好歹吃點。”
她等了等,余晚媱很輕的說道,“我想睡了,你出去吧。”
秀煙咬了咬嘴巴,只好退出來。
叢梅問她,“夫人要擺膳嗎?”
秀煙搖搖頭,“夫人不想吃,還睡著呢。”
叢梅沒再說什么。
春夜多雨,屋廊上的燈籠都染了雨水,好在有氈布遮擋,廊下倒是干凈清爽。
陸恒進西廂房不算太晚,叢梅跟他小聲稟報,“世子爺,夫人不吃不喝一天了。”
陸恒沉了沉神色,踏進屋,走到床邊,余晚媱側(cè)臥在里床,陷入了深睡,面頰顯現(xiàn)出異樣的瑰紅,嘴唇淺淺鼓起,露出不諳世事的樣子來,陸恒不得不記起來,過完年,她才虛歲二十,比他小了足足六歲,他在她這個年紀還不算太穩(wěn)持,也會因父親荒唐而控制不住情緒,年輕而沖動。
他胸中想責怪的念頭消散,沒必要跟她置氣,等她見了自己的父兄,自然會乖順。
他安然褪了衣衫,挑被躺下,閉目時竟有種滿足感,片刻便沉入黑甜夢鄉(xiāng)。
快子時,屋外忽有喧鬧聲,陸恒從夢中驚醒,正聽叢梅在外間閣門外頭急聲道,“世子爺,二姑娘被東西魘住了,老夫人派人來請您過去!”
陸恒當即起來,下地時又回頭,她睡得很香,大概屋里的火盆太熱,臉上還滲出汗,他抿了抿唇,沒叫醒人,起身穿好衣服出門,見門口杵著三個丫頭,他對當中的秀煙道,“屋里太熱了,你去搬走一個火盆。”
秀煙小聲道是,弓著腰進屋。
陸恒便前往馨蘭榭。
——
馨蘭榭內(nèi)的丫鬟跑來跑去,間或聽到陳氏的哭聲,亂糟糟一片。
陸恒進屋后,陳氏才像有了主心骨,忙跟他道,“瑾瑜,瓔兒只怕不好了!”
陸恒凝重著神色,近到床畔去看,陸瓔瞪一雙眼睛,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任陳氏怎么喊都不應。
陸恒看的眉心一跳,“請大夫了嗎?”
陳氏哭道,“大夫看了只說她沒病,沒病怎么會這樣?”
陸恒一時沒說話。
陳氏道,“估摸著瓔兒著了不干凈的東西,我覺得得去霧靈觀請道士來做場法事。”
“打從晚媱進門,你父親回來,家中大大小小出了不少事,做場法事也能清除祟氣,保家宅安寧,”她說。
陸恒未置可否,這種鬼怪論調(diào)他是不信的,但既然陳氏想做,他也不會不讓。
陳氏哭了兩聲,“我苦命的瓔兒。”
陸恒瞧陸瓔還是跟定住一般,心下存疑,想說她不定又是再嚇唬人,可見陳氏哭的傷心,又把話沒了去。
陳氏哭夠了,瞧瞧時辰,便叫陸恒先回去睡,陸恒一個男人也不好在這里久待,便走了。
他一走,陳氏把門拴上,陸瓔才透一口氣,從床上爬起來,忐忑道,“母親,這樣做真的有用嗎?”
“霧靈觀的道士執(zhí)法事最為靈驗,那等陰司不怕化解不了。”
陳氏面露狠色,“今兒下午在綢緞莊嚇唬你的賊,定和西廂房的小狐貍精有關,咱們府里有守衛(wèi),那賊可不敢進來,但她想出去容易,到時候咱們的秘密被她捏在手里,豈不是被她牽著走,先下手為強,把她關在檀棠院,就不用怕了。”
——
陸恒回到西廂房,那房內(nèi)點上了燈,他入內(nèi)見秀煙坐在床頭,半抱著余晚媱給她解衣裳。
“你干什么?”陸恒寒著面道。
秀煙唬了一跳,慌忙放下余晚媱,跪到地上,顫著聲道,“夫人有些起熱,奴婢進來聽她喊疼,便想著替她抹藥。”
陸恒側(cè)眸,那杌子上確實放了香玉膏,是治傷用的。
他微頓,揮了揮手。
秀煙悄聲退走。
陸恒傾身將余晚媱抱起來,她身上果然在發(fā)燙,他伸指撩起衣擺,看到傷眼神愈發(fā)凝深,當真是自己太兇了,怪不得行動不便。
她抖了抖,睜一點眸伸手推他,嘴里喊了一聲不,便萎頓的倒在他胸前,打著顫任他搽藥。
自鳴鐘指到了子時,陸恒輕吐一氣,收斂了邪思,涂完藥整理好衣裳,垂眸凝視著她,她神情麻木,嘴唇微動,“放我下來。”
陸恒抱著她的手臂僵直,倏然和她一起臥倒,接著緊擁住她。
最難以啟齒的隱晦情愫,也是他最不屑也最看不起的艷情,縱使他不愿承認,他仍然在想著她的心、她的身,他成了他最不恥的下流種。
他再也放不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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