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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二十七章千百度


早晚復相逢。

        ——前言

        “陸之道。”

        看到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牧鈴帝君,陸之道有些訝然。酆都冥界的事不都已經(jīng)了了嗎?怎么幾日不見,帝君又回來了。而且看著面容很是憔悴,聲音也怪怪的,感覺像是出了什么事。

        “參加帝君。”陸之道不敢遲疑,立馬向牧鈴行禮。

        “我有事要找你。”牧鈴的聲音滿是疲憊。

        “帝君請講。”

        “冥府這幾日,有沒有收到一個叫何牧的魂魄。”

        “何牧?不會是?”其實如果某個凡人身份特殊,冥界生死簿上也是會有記載的。當然生死簿是冥府機密,除了拿著生死簿的判官,外人是不會看到的。

        “就是你想的那個。”

        “雖然不知道帝君為什么會突然問這個,但我可以肯定回答帝君,沒有,冥府沒有接收到他的靈魂。”

        “沒有?”牧鈴不敢相信,但陸之道也沒必要騙他,“難道是因為還沒有過頭七嗎?”

        他死了?陸之道好像聽到了什么奇怪的事,他在心底疑惑的問。因為他一直都在留意著生死簿,他昨日才剛看過,他怎么可能會死呢。但他并沒有將自己的情緒表露出來,只是依舊沉默著。

        “那要去哪里勾魂的通知應該有了吧。”牧鈴又問道。

        可陸之道還是搖了搖頭,說:“沒有,有關(guān)他的消息,我們什么都沒收到。”

        “怎么可能!你們冥府現(xiàn)在干活效率都低成這樣了嗎?我可是親眼看著他死的,他都死了五天了。一個人死了這么久,你們連他的魂魄去哪了都不知道?”

        牧鈴知道自己不應該發(fā)火的,她只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太著急了,也變得不像自己了。

        “帝君息怒。我想或許是他的陽壽未盡吧。”

        “他沒死嗎?”牧鈴的聲音緩了下來,她問著,但又自己馬上回答道,“可他確實是死了。”

        “有些意外死亡的人,是有可能陽壽未盡的。在他們預定的壽數(shù)沒有走完之前,他們都會在人間飄蕩流浪,直到耗盡壽數(shù),才能重新進入輪回投胎。”其實陸之道也不確定何牧是不是真的陽壽未盡,但他決定不告訴帝君真相,不只是因為生死簿是機密,更是因為他感覺出帝君的狀態(tài)不對。

        有些事情或許已經(jīng)脫軌了,但他只是一個冥府判官,他什么都阻止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維護好冥界的安全。

        “可是我都找過了。”牧鈴的神色變得更加疲憊,“我找了好多天了,一點痕跡都沒有。就算他死在了我面前,我也看不到一點他靈魂的痕跡。”

        “那……”

        看到這樣的牧鈴,陸之道心中不忍,但剛想出口安慰,就被牧鈴打斷了。

        “生死簿在哪?”

        聞言,陸之道立刻變了臉色,他一臉正色地說道:“帝君,生死簿是冥府機密,是不能給外人看的,甚至是連冥王都不能隨意翻閱。”

        “算了,我直接回去看命簿吧。”看到陸之道這個樣子,牧鈴也不想跟他過多糾纏。不就是一個爛本子嘛,我直接去問蘭小殊,知道的還比你多呢。

        見牧鈴沒有堅持下去,陸之道也松了口氣。還好帝君依然是理智的,不然要是真的硬搶,他可打不過。

        “不過,如果他是死于被下過咒的法器,他的魂會怎樣?”牧鈴突然又問道。

        這件事還是她去檢查何牧尸體時發(fā)現(xiàn)的,原本她也以為那飛鏢上的是毒,但一檢查才發(fā)現(xiàn)是法咒,還是致命的惡咒。

        雖然不知道那人是誰,但為了幫她殺了顧瑤,可算是費了一番苦心了。怕殺不死,還專門下了咒。但誰又會想到,這個咒會應到何牧身上呢。

        “那就要看那法器上的咒,是誰下的了。仙魔人妖魅都可以下咒,咒也分善惡,這些都會使法咒產(chǎn)生不同的效果。”

        “我也不清楚,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法咒,我查不到來源。下咒的人就好像脫離了五界一樣。不過有一點我是可以肯定的,是惡咒。”

        “那樣的話,最壞的結(jié)果,這魂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了。”說到這,陸之道不禁也皺起了眉頭,“最輕,這魂也會受損,至少不會完整了。”

        聽到這,牧鈴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卸下了。她不相信是這樣,可她確實找不到他。茫茫江湖,三千世界,她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他呢?

        “不過,也會例外。”陸之道又繼續(xù)說著。

        “什么?”牧鈴追問著,但語氣很是平淡,她已經(jīng)不抱什么希望了。

        “例外就是,他不是普通人,他的命本來就是與常人不同的。要知道他的命不歸常理管,也不歸我們冥界管。”這話陸之道本不應該說的,但他還是希望帝君能明白,天命不可違,這本就不是她能插手的事。

        “不歸你們管,還能是誰管。”此刻牧鈴也聽出陸之道言語中的規(guī)勸,但她并不想理會。

        “一切自有天意。”

        “天意,好一個天意。”牧鈴知道從陸之道這里已經(jīng)不能再問出什么了,她朝他擺了擺手說,“謝了,走了。”

        牧鈴說完,便轉(zhuǎn)身向前走去。

        “帝君。”陸之道叫住了牧鈴,“你還要去找他嗎?”

        “判官,我也是天意。”

        上天自有安排,可我偏要勉強。

        ————————————————————

        愛是什么呢?

        是因為遇見他。

        還是因為那些記憶。

        顧瑤剛回到她身上的那兩天,她其實很迷茫。那些點點滴滴的記憶似乎與她有關(guān),又似乎是另外一個人的。

        她身體里好像多了一個人,那個人很陌生又很熟悉,那個人在她心底與她不停地撕扯著,那個人對她說,我才是你,我才是真正的你。

        于是隨著這些記憶侵入心底,,那些在她的腦海中關(guān)于她與他的記憶也越來越清晰了。那些藏在心底的蝴蝶,也終于破蛹而出。

        是顧瑤先愛上他的嗎?

        也許,是她先開的頭。

        她已經(jīng)不年輕了,哪怕是按神的時間算,她也是個老人了。

        她已經(jīng)在時間長河里游蕩了很久很久,這人間她看過了無數(shù)遍,那些來來往往的凡人她也見過了許多。

        但是,他不一樣,只有他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

        我不知道。

        就像是人間每一次晴天中的那個暖烘烘的太陽,就像是微風吹拂過的金黃麥田,就像是從天而來的山間泉水。

        很平常,好像隨處可見。但又很難得,擁有只能全憑運氣。

        愛是什么?

        愛是。

        凜冬散盡,星河長明。

        愛是一個靈魂遇見另一個靈魂,愛是遇見唯一的你,愛是一期一會一生一世。

        愛,這種體驗讓牧鈴感覺很新奇,她沒有害怕,也沒有抗拒。

        天規(guī)說,神仙有了愛就會污染仙根,是天大的罪過。

        但此刻擁有這天大的罪卻讓她感到高興,高興不只是因為愛上一個人,更是因為她學會了愛,懂得了愛。很多以前她不曾理解的,現(xiàn)在她終于明白了。

        其實神仙也是有愛的,不然怎會有人愿意無限包容一個人;不然怎么會有人甘愿損傷仙體,也要為了某人去擋天雷;不然怎么會有人莫名其妙的就躲著某人不肯見。

        只是神被奪了靈魂,被斷了情根。所以他們有愛,但不會明白愛,他們永遠都不會懂得那些因為對方而產(chǎn)生思緒到底是因為什么。

        這算是天道的恩賜嗎?還是懲罰?

        她不知道,也不會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一定會受到懲罰的,但她不后悔。反正都已經(jīng)活了那么久了,反正她也守了這人間這么久了,反正這孤寂的看不到盡頭的日子也過了這么久了。

        難得現(xiàn)在有了顏色,難得現(xiàn)在她的世界不一樣了。

        她知道她應該要回去的,她不能再耽擱了,哪怕只是為了自己這一身傷也該回去了。但人要是固執(zhí)起來,就真的很難辦。

        她想要找到他。

        為什么?

        因為他的身份特殊,為了五界的安全,她必須要去找他。

        因為他是為了她才死的,所以她欠了他一條命,她一定要確保他安好。

        因為她想見他,這是最重要的。

        原本她以為再見很簡單,她甚至還能等個幾十年,她還可以抽個空去看他老了是什么樣子。

        我想你老了,肯定也還是那么可愛。

        只是命運總愛捉弄人,倏忽間便陰陽兩隔,一錯身她便與他再也不得相見了。

        她總覺得是自己的錯,因為他原本的命途是可以平穩(wěn)無憂的,是她突然出現(xiàn)才讓他卷進了這一切的紛擾。

        若他從來不曾遇見她,大約對他來說,也是好的。

        終歸是她欠了他,既然欠了債,她就得還。

        可是她還能還的上嗎?

        她找不到他,她好像再也找不到他了,她甚至不能確定他是否還存在。

        你在哪呢

        她尋著記憶,沿著他曾走過路,走過那些‘她’曾與他去過的地方。她追尋著,但除了更加深刻的記憶,其余的什么都沒有。

        我還能去哪里找你呢?

        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我還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你說,你要聽嗎?

        ————————————————————

        看到小遠一個人回來找到他的時候,蘭殊的心就涼了半截。

        他趕忙去翻閱命簿,卻看見何牧和顧瑤的命簿都已經(jīng)被消掉了。

        怎么會這樣?一個人就算死了,他的命簿也不會被消掉的。哪怕是他升了仙,墜了魔。

        顧瑤的命簿被消是正常,原本她就不屬于五界,消失了就是永遠消失了。但何牧怎么會呢,他是不可能消失的,他可是被天道選中的人,就算這一世匆匆結(jié)束,下一世也會讓他重新經(jīng)歷這些抉擇。

        如果明明不可能消失的卻消失了,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蘭殊心中了然了。

        如今這事已不是他和姐姐能干預的了,現(xiàn)在最要緊的還是把姐姐帶回來。現(xiàn)在姐姐身上還受著傷,要是繼續(xù)在凡間待下去,只怕還會出什么事。

        至于何牧,反正現(xiàn)在他們找不到,魔界也不會找到的,以后還能再想辦法。

        另外現(xiàn)在還有一件更要緊的事,就是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這可是違反天規(guī)的,既然當初瞞著,現(xiàn)在也只能繼續(xù)瞞下去了。只希望姐姐并沒有陷很深,過些時日便能忘了。

        如今他只能再親自下凡,他一定要把姐姐帶回來。只是這次下凡,就不是那么簡單的事了。就怕一時半會了不了,或者再出什么變故。

        但他現(xiàn)在還能去托付誰呢?

        這事不能告訴方元,他知道天君也會知道,而且他也沒其他什么正當理由跟他解釋自己又要下凡。

        他只能再找一位仙君,自己相信的,還有能力幫忙處理一些事情的。

        不知怎么的,想到這的時候,蘭殊心中第一個想到的人,是荷寅生。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把他自己嚇了一跳。

        這毫無理由的信任讓他感到發(fā)慌,其實在天界他們是真的不熟。

        你不能再把以前人間的事當真了,他心底反復地告誡自己。

        但雖如此,他現(xiàn)在能找的人,確實也只剩下荷寅生了。而且細想一下,荷寅生也是天命之人,也許找他還能問問他有沒有感應到什么。

        我就臨時找他幫忙而已,沒有什么的,也不會怎樣。

        蘭殊在去找荷寅生的路上反復地自語著,好像這樣就能壓住自己的心虛。

        看到蘭殊主動來找他的時候,荷寅生很是驚喜。他立刻就讓聚集的真君們都解散,讓他們自己去修煉,然后帶著蘭殊去書房談話。

        能讓星君主動來找我的事,一定是最重要的,不能耽誤了。

        或許是因為信任,面對荷寅生,蘭殊并沒有任何隱瞞。他直接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跟荷寅生說了,還把自己準備下凡,希望他出面幫自己處理政務,為他掩蓋下凡的事情都說了。

        莫名他就覺得荷寅生是能幫到他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也許是因為在這樣的時候,在姐姐不在的時候,在這諾大的天界,只有他讓他想去依靠,想去相信。

        “明白了,星君。萬事有我。我會幫星君處理好一切事情。星君就放心去做自己的事吧,我等你回來。”能夠得到蘭殊的信任,荷寅生心中的喜悅抑制不住,這樣的時刻,他可是等了一萬年。

        “謝謝。”聽到荷寅生的話,蘭殊心中的壓力突然就卸下了一半,“對了,我還想問你一個問題。”

        “仙君想問便問。”你問我什么,我都會告訴你的。

        “何牧死了,魂魄也不見了,命簿也憑空消失了,你說他去哪了?他是真的死了嗎?”蘭殊抿了抿嘴唇,他也知道自己這些問題是有些過了,但他實在是著急,“你……不也是天命之人嘛,我就想你會不會知道。”

        荷寅生沒想到蘭殊竟會問他這樣的問題,他有些猶豫,這問題不好答,答不好就是泄露天機了,但他也不想不回答,他永遠是無法拒絕他的。

        “他沒有死。”荷寅生沉默了半晌終于說道,“他不會死的。”

        “那他去了哪里?”蘭殊追問道。

        “星君,對不起,我只能回答你這些了。一切天道自有安排。”荷寅生頓了頓,又說道,“其實我和何牧都是身不由己,天命之人這個名號也就聽著好聽,但選擇或者不選擇,這一生要怎么度過,路要怎么走,從來都由不得我們自己。哪怕是我們自己的命,也由不得我們自己掌握。”荷寅生早就忘記自己在人間時的事情了,但心底那塊空落落的地方總是在提醒著他。他忘記了很重要的事,他弄丟了很重要的人。

        其實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也沒有那么想成仙。若不是因為有你在,這天界與我也并沒有什么意義。

        荷寅生心底有種感覺,他和蘭殊星君淵源不淺,他們也許在很早的以前就認識了。雖然他不記得了,雖然蘭殊星君也總是躲著他,但不要緊,他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重新認識。

        蘭殊還是第一次聽荷寅生說這樣的話,但他是明白的,他可是旁觀了他一生的人,他可是親自引導他升仙的人。他的那些遺憾,那些不可得,那些怨別離,也都是拜他所賜。

        只是又何止是荷寅生身不由己,他自己也是沒得選。他這個始作俑者也不過是遵循著天命,然后把自己和他都帶進了坑里。

        “我明白了。”

        一切自有天意,天意下容不得你去勉強。

        “星君,你好好勸勸帝君,讓她不要再找何牧了,把他忘了吧。既然他消失了,那就當做沒這個人。她是不可能找到他的了,現(xiàn)在是天在阻止她找,與天作對,后果不是她可以承受的。”荷寅生知道自己已經(jīng)說太多了,但看到蘭殊憂慮的模樣他又不忍心。只希望帝君趕緊回來才好,希望快點恢復以前的日子,希望蘭殊星君永遠可以開懷笑著。

        “嗯嗯,我會的。”蘭殊點了點頭,“謝謝你,荷……寅生。”似乎是為了表達感謝,這次蘭殊很鄭重地念了一下他的名字,這也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星君,我永遠都在。”荷寅生也很高興,我永遠都會站在你身后,站在你這一邊。

        “你可以叫我名字。”

        “蘭殊,小殊?”荷寅生試探地叫著,簡單的兩個字,卻讓他更加緊張。

        “嗯嗯。”

        蘭殊突然想起許多年前的那個小皇子,小皇子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可惜他終究沒能告訴他。

        誰又能想到,這么一別,一萬年以后,他才能站在他的面前呼喚他的姓名。

        那些執(zhí)著,那些執(zhí)念,他此刻突然就放下了。何必再這么躲著呢,反正我坦坦蕩蕩,反正你早已忘記了那些過往,反正我們永遠只能相望了。

        “走了。”蘭殊朝著荷寅生淺笑了一下,“我現(xiàn)在就下凡。”他說著即刻就轉(zhuǎn)身離去。

        “小殊。”荷寅生叫住了他,“我們是朋友了對吧。”

        “是。”

        蘭殊說完便走出了書房,只是走出去幾步后,他還是忍不住停下來回頭往書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荷寅生還在門口目送著他。

        他只是突然想起了,他與蘭蕊的最后一面。如今他也終于明白,蘭蕊為什么寧愿永遠流浪在五界以外,也不愿回到他的身邊。

        她只是怕連累了自己。

        他還記得她最后的話。

        “星君,對不起,我愛上了他。星君,永遠不要來找我了。星君,你替我看他成仙吧。”

        蘭蕊這一走,就走了一萬年了。

        他只是莫名的在想,就在剛剛,就在他看到在書房門口的荷寅生的時候。他突然好奇,如果他的影子回來了,如果當初蘭蕊沒有離開。

        我會愛上你嗎?

        “呵,我在想什么啊。”蘭殊邊走邊搖了搖頭,這念頭實在是有些可笑。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想來做什么呢。

        也許蘭蕊是對,那時她只是故意散回一點記憶給他,他就已經(jīng)仙根不穩(wěn)了,要是她真的回來,只怕已釀成大錯。

        也罷,我也受到該受的懲罰了。

        蘭蕊,一萬年了,如今你還好嗎?你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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