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說賈家攀附權貴。

        賈國公三朝元老，配享太廟，清流一世，滿朝上下備受贊譽。

        生的兒子也是個頂個的有出息，大公子邊疆封狼居胥，二公子朝堂官至左丞，三公子科舉狀元才高八斗，四公子慧心妙舌外交天才，五公子書畫雙絕風流倜儻，六公子冰雪聰明經商奇才。

        而且當初新皇奪位時，大公子和二公子是出了不少力的，如今這賈家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時的賈家有權勢也有名望，甚至在很多時候賈家在朝廷上的聲威是比陛下還高的。權勢過勝，就容易引起君臣猜忌，所以賈家一貫做事低調，甚至還讓嫡次子去做最低等的商人，就是為了消除陛下的疑心。

        就連與賈家幾個兒子結親的人家也都是普通家庭，有農商有官家也有普通平民。雖然賈國公本來就無意管束孩子的婚姻，他們都是自由戀愛，但也是在刻意避免跟高官侯爵聯姻，怕的就是被陛下懷疑結黨營私。

        只是誰都沒想到一貫謹小慎微的賈國公，有一天會主動送女兒進宮。

        是的賈國公還有一個女兒，也是唯一個。是他晚年所生的嫡女，賈家的七小姐，賈盈盈。

        那可是賈國公的掌上明珠啊，多少侯爵勛貴上門求親，賈國公都沒答應。

        當初賈小姐出生剛滿月，先皇就賜了賈小姐郡主的稱號。

        甚至在賈郡主出閣那日，新皇還打算為她賜婚，人選是當屆的探花郎。

        但賈國公沒同意，賈郡主也沒有。

        那日新皇玩笑似的問賈國公可是已有心儀的人選了。

        “是的，陛下，臣斗膽，想為小女求個恩典。”

        江啟平看著賈國公這般嚴肅的樣子，覺得甚是有趣，這還是印象中賈國公第一次主動問他要什么。

        “愛卿但說無妨。”

        “陛下能否納小女為妃。”

        賈國公的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連江啟平也沉默了下來。誰都知道陛下登基第一日就下過圣旨，此生不會再立后，所以很多侯爵貴族家里受寵的嫡女都不敢入宮了，怕的就是被蹉跎一生。

        可這賈國公竟主動要送自己唯一的女兒進去這冷冰冰的圍墻里。

        “好。”

        江啟平還是答應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賈國公要這樣做，但就憑他這三朝元老配享太廟的身份，他就該答應。

        圣旨很快就下來了，圣旨下來那天全長安城的人都在議論，有人覺得是天賜良緣，畢竟這樣的賈郡主也只有皇帝才配得上了吧。有人則在同情賈盈盈，自己的父親為了權勢把她送進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啊。

        其實接到圣旨那天賈家也沒有多少人是開心的，賈夫人獨自躲在房間里哭泣，二公子三公子只有嘆氣，五公子六公子跑去問父親為什么要求這道圣旨，而賈國公則在發愁該怎么回復在邊疆的大兒子和四兒子的信件。

        整個國公府只有一個人是滿懷著喜悅的，這個人就是賈盈盈。

        是的，嫁給皇帝陛下，是她的心愿，也是她去求的賈國公。

        原本那個探花郎就是賈國公屬意的人選，這是皇帝也是知道的，所以才會在那天公開說想給他們賜婚。

        可這事不知道為什么提前被賈盈盈知道了，她為了改變賈國公的心意，在賈國公書房跪了一日，還跟賈國公說，她此生只愿嫁給陛下，其他人她都不愿。

        賈夫人勸她，陛下早就心有所屬，是不可能會喜歡她的，可她偏不信，偏要勉強。

        她只想嫁給她心中的那個少年，她相信真心是可以換真心的。

        深宮很孤寂，她知道，所以她要去陪他。

        喜歡一個人就是前方縱有萬千阻撓，她都要為了那人乘風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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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賈盈盈還是如了自己的愿入了宮。

        入宮的第一天，她就被封為了賢妃。

        第一天皇帝還沒來，流水的賞賜就先進了賢妃的寢宮，這是皇帝陛下給國公嫡女給郡主給賢妃的尊榮。

        可賈盈盈并不想要這些，她只想見她的少年。

        終于在日落后，她的少年來看她了。她滿心歡喜地前去迎接，卻只看到皇帝冷漠疏離的表情，原來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了。

        賈盈盈其實很早就認識現在的皇帝陛下了，那時的皇帝還只是不受寵的四皇子。

        四皇子從小在邊疆跟著白將軍長大，而白將軍跟她的大哥是忘年交，因為這層關系，賈盈盈年幼時便于江啟平相識了。

        那年她九歲，母親帶著年幼的她去漠北的邊疆探望大哥。

        漠北都是黃沙，環境非常艱苦，小娃娃一去到那里就哭，誰都哄不了。

        直到一個小男孩出現，他拿著一顆糖把小娃娃哄笑了。小男孩對小娃娃說，別不高興，你笑起來多好看啊，來吃糖，這是我唯一的糖了，小孩，我陪你玩，好不好。

        那個小男孩就是江啟平。

        賈盈盈一點都不喜歡漠北，在她的記憶中那里都是黃沙，極目皆是荒涼寥無人煙，甚至好像吃的每一口食物里都有沙子，所有的一切都是苦的，但除了江啟平給她的糖。

        他是她在漠北最甜的記憶。

        他就像是漠北每日都會升起的太陽，他是最耀眼的光，是每日是希望，是她的心之所向。

        自從漠北一別，賈盈盈就一直想要和他再見，她等了這么久，終于等到了，她可以嫁給他了。

        可是當他們真的相見，她才發現原來他早就不記得自己了。

        賢妃的心情低落了下來，但皇帝并沒有察覺，對于他來說，多一個妃子少一個妃子并沒有什么不同。而賈盈盈對于他而言，最特別之處就是她是國公嫡女，為了朝廷他是應該多看重她一些。

        那夜皇帝問賢妃，她最喜歡什么，他說她想要什么他都會賞賜給她的。

        賢妃說她喜歡吃糖，她問陛下，還有糖吃嗎？

        皇帝笑了笑，說愛妃怎么還像個小孩，糖而已，自然要多少有多少。愛妃就沒有別的什么喜歡了嗎？

        “我喜歡牡丹花，很喜歡。”賈盈盈又說道。

        “好。”皇帝回了一聲。

        第二日皇帝便給賢妃送來了牡丹，但不是花，是玉牡丹，是永遠不會凋零的白玉牡丹，是很多很多的玉牡丹。

        其實賢妃很想問陛下，我能不能要牡丹園的牡丹花，我想要牡丹園里唯一的那朵白牡丹。但她不敢問，也不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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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盈盈其實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還是懷著希望的，她覺得她只要等下去，終有一日陛下會喜歡她的，啟平哥哥會想起她的。

        她一直記得他們第一個孩子出生的那天，他在她的寢宮門外等了一夜。

        陛下可從未對過哪個妃子這樣，他從來都是只封賞派太醫，而不會親自去看望等待。

        那時候她覺得，或許她是不一樣的，他還是喜歡自己的。

        但直到那一日她的皇兒因頑皮無意闖進他的書房，把他書房里的屏風撞到，為這事他把差點把她的皇兒打死。

        那時她才明白她是不可能爭過她的，哪怕她不在。

        那個屏風上畫著皇帝心心念念的女子，皇帝望著那屏風的眼神，溫柔繾眷，這樣眼神他從未給予過其他任何女人。

        也許皇帝對她是溫柔的，是寵著她的，但那僅僅只是因為她的身份。

        他原來是真的不可能愛她了。

        又過了些年，她的皇兒被國師選為了太子，所有人都在向她祝賀，連她的母親都說她是熬出頭了。

        可她卻覺得這日子更加難捱了。

        她是為了愛來這的，沒有了愛，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在這深宮繼續活下去。

        那天國師來對她宣圣旨時，她問國師。

        “何以渡余生。”

        “娘娘，我也不知道。”國師回答她。

        那天皇帝也難得來看她了，他還是問她，愛妃你想要什么。

        “我要當皇后。”

        “太子的生母確實不該只是一個賢妃，朕可以下旨封愛妃為皇貴妃，你將是本朝第一個，也是唯一個皇貴妃。”

        “陛下，我想要牡丹園。”

        “愛妃，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啟平哥哥，我想要你愛我。”

        “盈盈，我很早就給過你后悔的機會了，是你偏要入宮。我什么可以給你，榮華富貴金玉珠寶。但這個不行。”

        他已經不是那個會哄著她，會把自己唯一一顆糖給她的小男孩了，而她也不是當年那個只會的哭的小娃娃了。

        深宮的日子可比漠北苦多了，只是再也不會有人給她糖來哄她了。

        那日后，皇帝就沒來看過她了。

        那日后，皇帝也沒再進過后宮。

        沒多久皇帝立后的旨意就下來了，他最后還是等到了她的姑娘。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她是為他高興的。她知道等待有多不容易，而且她想他開心，她想要圓他所有的心愿。

        只是她也明白，以后這深宮就真的只剩下自己了。他要離開了，她不用再陪著他了，他也不會再留在這深宮里了。

        江啟平最后那日只見了賈盈盈。

        “你不是喜歡那牡丹園嗎？我已經下旨賜給你了。”

        “我知道你很想念已經回了揚州養老的父母，我給你留了一道密旨，恩準皇貴妃賈氏歸鄉養老。”

        這是皇帝陛下留給皇貴妃最后的話。

        “盈盈，離開這座皇城，離開這里，然后把我忘了，把這里的一切都忘了吧。”

        這是江啟平留給賈盈盈最后的話。

        “好。”她說。

        只是她最后并沒有回去家鄉，她還是獨自守著這座孤獨的皇城。

        喜歡一個人就是前方縱有萬千阻撓，她都要為了那人乘風破浪。

        所以她還是想繼續為了他守在這里，他不在了，但是他的江山他的基業還在，她要為他守著這國。

        只是若還有下輩子，她希望自己不要再遇見江啟平了。

        她不后悔用一生來愛他，來等待他。

        只是，啟平哥哥，若有來生，我們還是不要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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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臨終前還是用了那道先皇留給她的密旨。

        “不要將我葬入皇陵，將我遺體送回揚州安葬吧。”

        愿你我死生不復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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