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有摸魚的時候。

        我給自己上班時間開小差找了一個合理的借口，在面前的平板上寫寫畫畫；上頭的小姑娘正匯報工作，聲線帶著緊繃的微顫，我很能理解，于是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剛剛進入公司時的青澀。

        那時候才大學畢業，能找到這份工作已是不易，更遑論適應和大學生活全然不同的快節奏，生生把人從找工作的不安中拉入另一個深淵。初入職場，犯錯、緊張，遇人不淑時的不如意都還歷歷在目，我記得自己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里一邊抹眼淚一邊改文件，窗外是千篇一律的繁華，這座擁擠的都市像是出現故障的游戲，每天重復刷新著相同的任務點，而我是那個微不足道的npc，沒有自由，沒有思想。

        忙起來的時候我幾乎沒有時間休息，只有加班之后在地鐵上的片刻時間屬于自己。我喜歡看排球比賽，大多時候屏幕里總有星海光來，耳機里解說會用激昂的聲音喊他的名字，把一切溢美之詞加諸于他，當然，有的時候也會可惜他沒有打出應有的配合，那時候場內的少年會不快地皺起眉頭，在片刻的休息時間里凝視自己的指尖。

        他當然也會有低迷的時候。幾年前的某個賽季，在驚艷的出道戰之后他陷入了漫長的陣痛期，社交媒體上置疑聲一片，甚至鬧到了隊伍發言人召開新聞發布會的程度。我永遠沒法忘記天之驕子一樣的少年著一身筆挺的西裝坐在閃光燈前的樣子，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像被磨光了少年的意氣，可仔細去看他的眼睛，那里分明燃著一把火，眨眼就要點燃這個世界。

        后來他果然沒有沉寂太久，調整狀態之后橫掃了國內的大小比賽，再沒有人敢小看這個來自長野的青年，他也終于褪盡了青澀，成為了可以獨當一面的球員。

        人總是在不斷成長吧。

        會議結束之后時間已經接近下班，今天沒有太多工作，加班自然更無從提起，大家提早半小時擠在茶水間里一起清洗杯子，有人吐槽年末又要花錢送禮，我才恍然想起來再過一周就是圣誕節。

        從寫字樓走出來的時候外面開始飄雪，我把臉埋進了軟和的圍巾里，天氣陡然轉冷，我抓緊了深色的大衣，有點后悔早沒聽光來的話套一件羽絨服。

        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晝神學長，我兩只手提著購物袋艱難地跟他打了個招呼，他大約是從光來那邊知道了我們現在的關系，自然地和我點了點頭，而后擦肩而過。

        光來去集訓了，故而今晚家里又只有我一個人。吃了晚飯之后我就洗漱好躺上了床，還沒看兩分鐘漫畫就接到了視頻電話，那頭的光來剛剛結束訓練，他一個人背著包走在幽長的走廊里，一只手拿著手機另一只手抓著毛巾擦干了一半的頭發。

        “訓練結束了？”我在床上打了個滾，臉埋在柔軟的枕頭里，昨天我身邊的枕頭還停留著男人的溫度，“冰箱里的草莓蛋糕是不是被你吃了？”

        “唔。”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誰讓你把最后兩片吐司都吃完了……”

        “那你回來要補給我。”我湊過去惡狠狠地說，“不，要兩塊。”

        “也不怕牙疼。”

        他好像笑了一下，那聲音好像囫圇在喉嚨里滾了一遍，莫名讓人想到陽光下打盹的貓發出的舒適的呼嚕，我悄悄把臉埋進柔軟的白色織物里，頭發擋住了不由自主發燙的耳朵。

        “你要什么時候回來啊？”

        我小聲嘟囔著，時間有點晚了，放松之后困倦之意如潮水翻滾在腦內，又想起茶水間里同事聊起下一個周末圣誕時期待的表情，還是忍不住問他。

        “下周周末回去。”他有些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我快到宿舍了，先掛了，晚安。”

        “晚安。”我從被褥里探出手象征性地晃了晃，“早點休息。”

        我想了一下，最后還是沒有在手指碰到紅色的掛斷鍵之前把那句“我很想你”的思念訴之于口，等回過神來手機已經自動進入待機狀態，我只遲鈍地眨了眨眼，最后把手機扔到一邊，伸手擋住了眼前臥室里昏黃的燈光。

        我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開始陷入熱戀期的思念，只這半個月的相處，星海光來就已經在我的生活里烙下了難以忽視的印記，以至于我開始期待打開家門之后能夠看到那一抹白色，習慣了深夜身側緊握的那只手。

        我喜歡他，并想與他度過接下來人類漫長又短暫的一生。

        我從未這樣確切地看清自己，得過且過的時間太多，以至于現在為自己遲到的怦然心動和迫不及待想要表白的心跡感到無措。

        我費了好些功夫才平復自己心跳，到洗手間里洗了把臉才降下來臉上的溫度，然后開始騷擾剛剛回家沒多久的咲子，問她圣誕節應該要送光來什么禮物。

        “什么什么禮物？”她在電話那頭的聲音夾著風，想來正騎著車穿過街道，“你把自己送了不就完了。”

        “你正經點好不好！”我翻了個白眼，對她的“成人玩笑”不置可否，“我很認真在問哎。”

        “繪小理你都多少年沒給我送過圣誕禮物啦！”她不滿地抱怨，“隨便送什么都行吧，反正他看起來什么都不缺的樣子。”

        “哪年圣誕缺了你了？”我對她的胡說八道表示不認可，“算了，靠你不如靠自己，你個單身狗懂什么……”

        “你搞什么人生攻擊！”她笑罵了一句，轉而說，“繪小理你這次是栽了個徹底，沒想到你是我們里面最早結婚的。”

        “都要結婚了，我還能是討厭他的嗎？”我懶得理她的調笑，“他可是星海光來。”

        是年少時候藏在日記和相冊里的不可言，又是要相伴一生的戀人，他是這樣一個人，如陽光熱烈又如海鷗自由，成全了我對家的一切幻想。

        我又怎么可能不愛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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