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踢歪
鐘慈對星星的記憶, 還存在小時候,父母不在家, 奶奶抱著她說:“你數星星, 數到一百顆,爸爸媽媽就回來了。”
她從沒有數到一百顆。
因為她挨個數,每次數到一半, 就忘了自己挨的是哪一顆星。
所以她小時候, 很不喜歡數星星。
鐘慈還沒說話,談木溪說:“你應該不喜歡。”
鐘慈回神, 問:“怎么說?”
談木溪說:“因為太多, 太雜。”
對她強迫癥, 太不友好。
鐘慈失笑:“小時候是不喜歡, 長大聽多關于星星的故事, 再看, 會覺得很浪漫。”
談木溪扭頭看她,路燈透不過黑漆漆的車窗,但光影折射進來, 盤亙在鐘慈眉目上, 襯得更柔軟, 談木溪說:“浪漫?”
卡著紅綠燈, 鐘慈偏頭,和她對視:“美好的事物,我都覺得很浪漫。”
談木溪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她笑。
鐘慈說:“木溪。”
談木溪看她, 鐘慈說:“你也很浪漫。”
談木溪被她逗笑, 眉眼彎出弧度, 夜風不溫柔, 很涼, 車窗半開是覺得冷,談木溪裹著鐘慈遞過來,讓她將就的外套,整個人縮在里面,任窗外景色從眼前掠過。
她才開口:“鐘慈,我不浪漫。”
因為她一點都不美好。
她踩過的每一個地方,千瘡百孔,銹跡斑斑。
甚至她的存在,都是一場災難。
她媽懷她的時候,村里人指著肚子說:“指定是個兒子。”
“一看這肚形,我就知道,是兒子。”
她媽信以為真,每天做很多小衣服,興高采烈的準備,她爸逢人就說,我要有兒子了,結果不幸,是女兒。
她爺爺在她出生那晚裹著小被子將她扔出去,她沒被凍死。
她爺爺凍死了。
回去的時候摔了一跤,沒及時被發現,失血加失溫,凍死了。
真戲劇。
明明不是她的錯,但父母將怨恨發泄在她身上,說她是掃把星,說她是討債鬼。
說多了。
好像就成真了。
那對夫妻和妹妹的尸體在家里被發現的時候,她就坐在江邊,看著浮動的浪花,含著糖,她在等人,等一個女人。
是救她的女人。
那晚她妹弄丟了玩具,怕媽媽罵她,一個勁說被姐姐偷走了,她媽生氣的用搟面杖抽她,逼她交出來,把她打半死。
她爸喝完酒到家時,她正跪家門口,不由分說拽她到江邊,說她整天欺負妹妹,說她害死她爺爺,要她償命,將她往江里踢,水一陣陣從她后背涌上來,淹沒她,她站起身,又被她爸按著頭埋入水底,她掙扎,想叫喊,反而嗆了一口水,她不記得多久,只記得水漫過身體每一處,她好像在下沉。
然后被人抱起。
是個女人救了她。
五官很秀氣的女人,她在村子里沒見過,她問:“阿姨,你是神仙嗎?”
女人噗嗤一聲笑了:“為什么?”
她說:“他們都說,人死后,可以見到神仙。”
女人說:“你還沒死。”
她不敢置信,然后裹著女人遞給她的衣服,靠著女人過了一夜,女人說她是來散心的,碰巧看到她爸正在發瘋,已經趕走她爸了,讓她別害怕,她靠女人身邊瑟瑟發抖。
聽到她爸的名字都在發抖。
女人說:“想離開嗎?我帶你走。”
她說:“真的嗎?”
女人點頭:“你叫什么名字?”
她說:“張晦。”
她爸媽說,她活著,就是晦氣。
女人說:“不好聽。”她說:“我給你換個名字。”
她問:“什么名字?”
“木溪。”女人聲音如天籟,說的名字在她聽來無比動聽悅耳,女人說:“木溪,喜歡這個名字嗎?”
她忙不迭點頭:“喜歡。”
女人笑:“那木溪你在這里等我,不要亂跑,等我回來帶你走。”
她信以為真,滿心期待離開那個恐怖的家,在江邊裹著女人的衣服坐了很久,久到警察拷著渾身是血的女人出現在她面前,她才愣住。
唯一讓她有過溫暖的人。
殺了她家人。
后來才知道,女人精神有問題,有個女兒,失蹤半年,找到的時候,只剩一具骸骨,案件至今沒破,不知道兇手,然后女人就瘋了。
救她的那晚,她錯將自己當成她女兒。
將她爸當成兇手。
她是去報仇的。
女人被帶走的時候,還偷偷在她手心里,塞了一顆糖。
談木溪從包里拿出一顆糖,遞給鐘慈,問她:“吃糖嗎?”
鐘慈說:“小心蛀牙。”
談木溪輕輕笑,剝開,含住。
鐘慈偏過頭看著她,談木溪眉目被車窗擋住一半,明暗交替,模糊不清。
車很快到樓底下,談木溪將外套遞給鐘慈,說:“謝謝。”
說完覺得不太禮貌,她問:“要上去喝杯茶嗎?”
“走吧。”鐘慈無奈的語氣:“你喝成這樣,不送你上去我還不放心。”
談木溪說:“我沒喝多。”
鐘慈點頭。
也就是步伐凌亂而已,是沒喝多。
兩人一前一后上了電梯,門要合上的時候又進來一人,談木溪下意識準備戴口罩,鐘慈先一步擋在她身前,將她半個身體遮擋的嚴實,另半邊對著電梯內側。
談木溪看著她纖細的后背,透著幽幽花香。
進來的人到三樓,低頭忙著玩手機,沒注意她們動靜,電梯很快一開一合,又開始往上,鐘慈和她錯開距離,談木溪也跟著她動。
鐘慈以為自己擋住談木溪的光,又動了下身體,談木溪好像小時候玩老鷹捉小雞,她是跟在老母雞身后的小雞,前面的人動,她跟著動。
鐘慈掌握到規律,低頭笑。
下電梯的時候兩人前腳踩后腳,談木溪從包里拿鑰匙開門,鐘慈看向隔壁,談木溪順她視線看過去,說:“祁遇還沒回來。”
鐘慈以為她喝多了,點頭:“回家吧。”
談木溪嗯了聲,進了門。
她換鞋的時候站不穩,鐘慈扶著她換好鞋,談木溪說:“我給你倒杯茶。”
“歇著。”鐘慈說:“我去倒水。”
談木溪坐在沙發上,抱怨:“哪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
鐘慈半開玩笑:“那你就不要當我是客人。”
“不是客人是什么?”談木溪轉頭,上半身趴沙發扶手邊來,看走進廚房里的鐘慈,說:“主人嗎?”
鐘慈倒水的動作定格兩秒,轉頭,隔老遠看談木溪側身趴著,也不知道看什么。
她走過去,將杯子遞給談木溪。
談木溪抿口。
鐘慈沒來得及:“燙……”
談木溪咬著舌尖,清醒了一點,她放下杯子,手機鈴從包里傳來,鐘慈幫她拿了包,談木溪看到屏幕閃爍陶七安的名字,她抿唇,兩秒后趴著接了電話。
陶七安問:“你回來了?”
談木溪說:“嗯。”
陶七安還是刷微博刷到的,談木溪這幾天忙她知道,明天首映禮是肯定要回來的,她問談木溪是今晚回來還是明天,談木溪說不知道,大概率明天,她還以為談木溪今晚還要待外地呢。
晚上閑著無聊刷微博,刷到她機場照,才知道她回來。
陶七安說:“回來怎么沒告訴我?”
談木溪啞口。
陶七安說:“你在哪呢?”
“在……”談木溪斟酌兩秒:“在家里約會。”
陶七安顯然不信。
她氣音很輕的笑一聲,當談木溪開玩笑,談木溪說:“沒事我先掛了。”
“哎——”陶七安似乎想說什么,談木溪安靜等著,片刻,陶七安說:“明天見。”
談木溪說:“明天見。”
她掛了電話,見鐘慈將她的包掛在架子上,茶幾上的電視遙控器和面紙放專屬盒子里,擺放整齊,談木溪放手機的時候故意將面紙拉出盒子,鐘慈不動聲色又擺回去,談木溪當著她面將面紙和遙控器都弄亂。
鐘慈:……
客廳安靜幾秒。
談木溪眨眼,坐回沙發,對鐘慈說:“抱歉。”
聲音輕輕地,低低地。
鐘慈說:“不玩了?”
談木溪回不上來,干脆裝沒聽到,她扯過疊整齊放沙發扶手上的毯子,披在身上,將身體從上到下蓋的嚴實,甚至半張臉都埋里面,鐘慈擔心她呼吸不暢,想讓她放松一點,談木溪順她動作露出一張臉,身體往后,雙腿蜷縮起。
鐘慈剛想轉身,談木溪身體一歪,靠她側身,頭擦過她肩膀,倒在身后沙發椅背上,
她轉頭,看到談木溪披著毯子安靜看著電視機。
她順談木溪的視線看過去。
電視機屏幕黑著,有她們清晰倒影,因為距離太近,看起來她們好像依偎在一起。
談木溪裹了裹毯子邊緣,勒到嗓子眼,導致發出的聲音有點啞,有點低:“鐘慈。”
鐘慈側目。
談木溪說:“不要對我這么好,我還不了你什么。”
鐘慈眼神溫柔:“沒要你還,我在路邊看到小野貓,也會對她好的。”
談木溪輕笑:“我又不是野貓。”
“嗯你不是。”鐘慈說:“你比野貓強多了。”
談木溪漫不經心:“強哪?”
鐘慈說:“會搗亂。”
談木溪:……
她憋幾秒,伸出腳尖碰到放面紙和遙控器的盒子,微微用力,一腳踢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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