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拾貳.生機
烈陽初升,日光如往常般籠罩大地,清風喚起竹屋里沉睡的男人。
文肆搖頭驅散困意,起身、下床、更衣。
圓桌上擱著一盞清茶,茶盤底下壓著一張紙條,上面有一行秀氣的字。
【吾歸矣,汝勿尋。】
那是紅枝的留言,他毫不意外,八日之約已至,人是他自己趕走的。
文肆將紙條收起來放入心口處,喝了茶,打開房門仰望著天空,低聲禱告。
“小魚兒,愿你仙道通途,萬事順遂。”
與此同時,素云山,山腳下。
紅枝來到先前與謝必安分別的地方,他果然還守在原地下棋,只不過這次他不再是與自己對弈了。
謝必安對面坐著一個身穿一襲黑袍的男人,面色冷峻,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若她所料不錯,此人應是地府黑無常——范無咎。
“回來了?”謝必安抬頭瞥了她一眼,丟了棋子起身向她走去,“要走了嗎?”
紅枝點頭,恭敬的沖他行了一禮,“白無常,多謝你了。”
他救了她,為她療傷,甚至借她可以克制神仙動情反噬之力的銘珠。
只可惜這份恩情,她大抵沒機會報答了。
紅枝施法取出體內的銘珠,遞還給謝必安,“物歸原主。”
謝必安低頭看了一眼,沒有接,輕輕搖頭拒絕,“我留著它也沒什么用,正好你需要它,就當是我倚老賣老,以文肆半個師父的名義送你的禮物。”
紅枝沒有逞強,她確實還需要銘珠,便重新收入了體內。
“你……”謝必安有些猶豫,“還回來嗎?”
其實他心里清楚,這話是白問,她既然決定要走,又怎么可能還會回來呢?
紅枝果然沒有回答,她看著他,認真的叮囑道:“如果他去找我,你盡量攔住他。”
謝必安以為她是不愿再回來,又害怕文肆突然變卦跑去糾纏她,心中不免有些氣憤,遂冷了臉色:“‘放心,他絕對不會去打擾你。’”
紅枝知道他誤會了,但也沒有解釋,她俯身再次鄭重的對謝必安行了一禮,“保重。”
話落,她轉身離開,化作一縷靈氣向天際飄去。
謝必安凝望著紅枝離開的方向,聽著身后傳來的腳步聲,低聲喃道:“‘小黑,你說,這應該是他們的結局嗎?’”
范無咎盯著他,用非常客觀的語氣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是他們的宿命,沒有什么應不應該。倒是你,本不該插手這件事,別再管了,跟我回去。”
“是嗎?”謝必安扯了扯唇,“你還是那么冷血無情。”
話落,他收了棋桌,徑直往山下走去。
范無咎看著他的背影,什么也沒解釋,默默跟在他身后。
文肆如同紅枝還在時一般,認真的做了早飯,一個人坐在屋里安安靜靜的吃完,然后離開了這個他居住了一百多年的地方。
他循著記憶來到舍塵樓,大殿中央跪坐著的少女姿容裝扮未曾改變分毫,同八百年前一般無二,像是定格在了時光的縫隙里。
“你來了?”南竺瞥他一眼,低頭倒茶,“坐吧。”
文肆依言在她對面落座,開口詢問,語氣篤定:“你早就知道我會來?”
南竺淺淺一笑,坦然承認,“此方天地,萬般事,只分我想知與不想知。”
她屈指將茶杯推到他面前,“今日晨露,山中銀茶,嘗嘗?”
“我不是來討茶的。”文肆緊緊盯著她,語氣有些冷漠,“‘紅枝不會無緣無故地跑來找我,你究竟做了什么?’”
“許是……”南竺蹙眉做思索狀,“我學藝不精,彈曲子的時候錯了幾個音,術法沒有完全施展出來。”
“呵。”文肆冷笑一聲,顯然不信,“樓主若是說別的曲子,我尚能相信你是真的學藝不精,可舍塵往來客人無數,封印之曲你不知彈了多少遍,又怎么可能出錯。”
南竺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再辯解:“你非要說我是故意的,那我也沒有辦法。”
“我不明白,你究竟為什么要這么做?”文肆沉聲質問,“戲耍我們很有意思嗎?”
南竺突然舉起右手手掌,文肆不解其意,剛要詢問卻發(fā)現身體已經不能動彈,他怒盯著她,目光銳利,語調極冷。
“樓主這是何意?”
南竺沒搭理他,掌心輕晃靈氣彌漫,延伸出數條透明的線鉆入文肆體內,在線條入體的那一刻,文肆蹙眉悶哼,面色痛苦。
“元神重創(chuàng),修為幾近全失,你倒是挺能忍。”南竺語氣中帶著一絲憐憫,“但愿這燃極絲,你也能熬過去。”
文肆的身體受損太嚴重,如同即將渴死的魚,離水時間過長,即使重新放入水中,也很難再活過來。
他這百年來全靠謝必安渡給他的法力吊著半條命,而這幾日紅枝也渡不少法力給他,再加上二人雙修時靈力相容,神魂交融,可以助他療傷緩解傷勢,才讓他看起來不至于那么虛弱。
此法子治標不治本,僅僅是讓他多活些時日罷了,救不了他的性命。
燃極絲是傳說中一種已經失傳的秘術,可以給予瀕死之人一線生機,修復神魂,重塑筋骨血肉。
只是此術法猶如剝皮抽骨,非常人所能承受。
文肆沒聽過這種術法,只能感受到面無邊際的疼痛,臉上頃刻冒出了一圈冷汗,他開始控制不住的顫抖,想問卻開不了口,只能咬牙強忍著痛苦。
“放心,我對你的性命不感興趣,這是唯一能救你的辦法。如果你還想見到那條小鯉魚,那就撐下去。”
意識模糊之際,南竺的話音突然傳入文肆耳中,隨即加倍的疼痛在他體內蔓延開來,可心中更為強烈的東西是——不甘。
是的,他不甘心,他不想死,他不想紅枝離開,他不想就這么消失于天地間。
曾經,不記得是多少年前,他做過人,那是短暫而又無趣的一生,纏綿病榻,未曾窺見過世間繁華,到死也不過井底之蛙。
后來做了勾魂使,每日做著相同的事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見慣了生離死別,更不畏懼第二次死亡。
直到遇見紅枝,他第一次擁有了欲望,從最初的喜歡見她笑,到最后的想把她留在身邊,日日見到她,甚至……渴望擁有一個屬于他們的孩子。
不論是人還是鬼,一旦擁有了欲望,就不可能會再心甘情愿的接受死亡,他亦不能免俗。
他想活下去,他想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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