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話本
大周王朝歷代皇帝都有一個傳統,就是在繼位后的第一年要請傀師,為他們制作一個一模一樣的傀儡。
前朝政務繁忙,皇帝時常日夜顛倒地埋伏案頭,再加上后宮無數妃嬪都翹首以盼地等著皇帝來臨幸他們,日日徘徊于前朝和后宮,身體精力自然就跟不上。
妃嬪們床上都夸天夸地吹捧著陛下的功夫好,可是次數多了,他們就會忍不住悄悄和身邊伺候的埋怨,說沒有享受夠,久而久之,這些話自然也就傳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自然不會去懲罰妃嬪,否則就是自己承認自己不行,因此皇帝想了一個辦法,請傀師做一個傀儡,讓傀儡當□□,可以替他們操持政務或者去滿足妃嬪。
十二歲的蘇木和他的師父傀皮就是這個時候進的宮,傀皮是高級傀師,技術高超,名聲極盛,制作的傀儡也從未出過毛病,也從未被人認出來過,一顰一笑,和人沒任何區別,讓他制作皇帝的替身傀儡再合適不過。
放眼望去,整個天下高級傀師都找不出一掌,因為要培養一個傀師,最首要的條件就是錢,哪怕是次級傀師,也要花成倍的金銀來培養。
傀師前期學習的時候,制作傀儡的材料就要花錢去買,往往一個傀儡還未做完,幾座房子已經沒有了,如制作身體的烏木,以及補其神識的醒料,可以掏空一個家族幾輩子積累的錢財。
因此傀師一向驕持,看不起任何人,本就是有錢人,自然也就不會被錢誘惑屈身去給他人做傀儡。而傀皮恰恰是可以用錢請到的,他們需要錢,這次,他和傀皮就是皇帝花了大價錢請來的。
那天,傀皮和皇帝進了書房,去測量身高,三圍,四肢長度,皮肉的厚度,以及皮膚的質感是細膩的還是粗糙的,還有頭發絲的色澤,眼珠顏色
傀皮干活從來不讓人旁觀,再加上這次是為皇上做傀儡,就更加隱蔽。
他在屋外等得無聊,正值七月,太陽又是十分的灼熱,就隨處瞎逛著,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偏僻的地方,走到了一座墻皮脫落,朱漆斑駁的破敗蕭瑟的殿宇。
在這里,十二歲的蘇木第一次遇見了十歲的姜淵,周圍寂靜無聲,連只鳥叫都無,孤寂凄涼。
當時姜淵小小的身子蜷縮著趴在緊閉的門里,他透過門縫看見一個衣衫破敗,沾滿了烏黑干涸的血漬,滿頭凌亂夾雜著枝葉亂草的姜淵。
他身形消瘦,營養不良個子很小,透過不合身的衣服能感覺到那瘦弱的骨架,硌手的骨頭似要刺破皮肉透出來般,一張小臉上全是黑泥血跡,根本辨不清他的原始樣貌。
小小的姜淵蜷著身子,懷里緊緊抱著什么,他看不清,透過細小縫隙,隱隱約約能看出他手里死握著的是個墨綠色的東西。
看這情況,蘇木大概能猜出發生了什么,大約就是太監宮女看他爹不疼娘不愛的,沒人管他,被人扔在這里等死,偶爾施舍點他們吃剩下的東西。
一天,突然發現這小人竟然有這么寶貝的物件就貪婪地想搶過來賣了換錢,但是這小人很是強硬,倔強的拼了命也不放手,太監們拳打腳踢最終無法,因為不能隨便把人弄死,就想今天算了以后再來收拾他。
透過小人兒沾滿骯臟泥土血跡的外表還是能看出錦緞華服,織繡精致,身份應當是不低的。
蘇木輕輕敲了敲朱漆高門,道:“噯,你懷里的是什么?”
姜淵聽見聲音,身子顫了一下,半響,才弓起身子,慌忙的抱著東西跑回了屋。
在關門的一瞬間,他似乎看見那小人偷偷看了他一眼,但仔細一看,門是緊閉的,怕是看錯了。
“嘁。”蘇木撇了撇嘴,也不在意,站起身,繼續逛其他地方。
他以為這只是一段進宮的插曲,早就拋之腦后,而且他也再也沒去找過小人兒,不是很感興趣。
可沒想到,到傀皮制作完傀儡,和他準備出宮和皇帝辭行的時候,小人兒穿著污穢的衣服出現在了大殿之上,堅定的說要跟著他們走。皇帝看著小人兒骯臟的臉和沾滿血跡的衣服,嫌棄至極,都沒問原因,揮了揮手就同意了。
之后就是小人兒跟著他和傀皮三人一同浪跡天涯,掙錢游玩。
回過神來,蘇木放下筷子,用帕子悠悠然地擦了擦嘴,道:“我們走吧,飽了。”
姜淵看了看他空蕩蕩的碗,微點了點頭,起身就要走。
歸元從滿滿當當的豬肘子中抬起油膩膩的臉,苦兮兮地說:“等等我。”嘴里黏黏糊糊,說不清楚。
蘇木笑了笑:“你慢慢吃,然后追上我們。”這肉他是一刻都不想再看見。
歸元嘴里的東西還沒咽進去,模糊道:“那你們走慢點。”
蘇木點了點頭:“好,我去找個攤位買本書。”
“什么書?”
蘇木促狹一笑:“《話說皇帝和穆思公子的那點事》。”他有點好奇。
“咔嚓。”
話音剛落,木質地板碎裂的聲音就響起,他低頭看去,只見姜淵腳下的一塊地板完全破碎,被他硬生生碾成粉末,桌子一腳沒了支撐的東西向一邊傾斜,“轟”的一聲滿座飯菜傾倒地,湯水灑了一地。
蘇木堪堪后撤,才沒讓菜湯濺到衣服上,他沒事,歸元就有事了,靠近他那一側的桌腿傾斜,自然豬肘子就全倒在了他身上,油膩膩的湯糊滿了他溝壑遍布的臉,雪白的胡子一下就變成了灰色,瞬間年輕了。
蘇木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歸元委屈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姜淵,道:“主子,是不是這肘子就不用吃了。”
姜淵冷冷道:“吃光。”說罷,便走了,但是他每走一步,腳下的木板就四分五裂,碎得不想樣了。
蘇木走出屋,看見歸元一臉哀愁地看著地上的肉,又看見七葉抱胸倚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看似是在監督歸元,但他能感覺到七葉在等那幾個說大話侮辱穆思公子的人,等他們吃完,殺了他們,最后一頓飯,他要留情面。
七葉他們五人應該就是玄營里的人吧,看身份,他在里面的地位不低。
姜淵和他還有傀皮一同生活了五年,姜淵是他的師弟,第一次見面,姜淵十歲,他十二歲。分開的時候,姜淵十五歲,他十七歲。
五年的時間,他一點點聽著從京城里傳來的消息,第一年,皇帝發病猝死,第二年,太子發病猝死,第三年,二皇子發病猝死,第四年,四皇子發病猝死。
四年之內,皇帝加上三個皇子全部猝死,不知是何種病,找不到任何發病的原因,查不到是誰干的,但是所有人都覺得很不正常,可是懷疑的話也不知懷疑誰,唯一得利者就是活著的三皇子姜淵。
可是姜淵人在離皇宮很遠的地方,要說他派人陷害的話,那也不太可能,在宮里就已經被宮女太監欺負成那樣,出宮遠離權利中心,再想要在宮中安插人脈已是很難,更不要說往各個皇子宮殿安排人,那是根本不可能,因此,姜淵的嫌疑被徹底打消。
在第五年的時候,皇宮派人來找到姜淵,說讓他回去繼承皇位,一個臟兮兮的小人兒幸運地當上了皇帝,上天眷顧,似乎這個皇位就應該是他的。
他一直都在想,那四個人的死和姜淵有沒有關系,因為姜淵幾乎時時刻刻都和他們在一起,睡覺也是和他一個被窩,按道理是沒時間作案的和傳信的,但是此刻他看見七葉,心道:
也許姜淵在和他們出宮的那一刻就已經在培養自己的羽毛,或者說是在他們進宮之前就已經開始謀劃了。
從酒肆到京城的這段路,姜淵沒有在像之前悠閑磨磨蹭蹭,鞭著馬,不多時,便到了京城門口,不過,此刻也已近黃昏,天色暗淡。
入了城,官道兩邊掛滿了各式各樣燈籠,五光十色,小攤陳列兩旁,首飾、各種小吃、酒水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蘇木跟在姜淵身后,慢慢踱步,牽著繩,道路上人太多,騎馬一路狂奔向皇宮,本就是不太理想的事情,因為人太多太多了,周圍幾乎全都是背著包裹的人,去打尖住店,問路的,你來我往磕磕碰碰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打架斗毆的
他牽著馬緊緊跟在姜淵后面,突然,路過一個小攤位時,原本已經走過,蘇木又返了回去,他好像在那一瞬間看見了什么。
只見攤桌上擺滿了素皮書籍,只有簡簡單單的書名,但是也不影響他知道里面的內容是什么,因為書名已經很赤|裸,諸如《騷狐貍的騷操作》、《錢家三兄妹的愛恨情仇》、《炙熱的盛世大婚》、《傀儡隱藏的秘密》、《話說皇帝和穆思公子的那點事》
蘇木在幾本書上停留了一會兒,拿起了《炙熱的盛世大婚》、《傀儡隱藏的秘密》,停頓了一下,放下,把《話說皇帝和穆思公子的那點事》拿走付了錢。
這時,姜淵感覺身后沒了熟悉的腳步聲,轉過頭,正好看見蘇木和攤主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貨就是那本書,他看清書名,表情凝滯,唇線抿緊。
蘇木疑惑:“怎么了?”
姜淵皺著眉,渾身繃緊,一字一字憋了出來:“這書你還是不要看了。”
蘇木挑眉,眉眼彎起:“為何?”不好意思了?可這書是你讓杜撰的啊。
姜淵沉默一會兒,沉沉道:“給我。”
蘇木:“怎么,姜公子想看?聽說這書可是全國暢銷,難道你竟沒看過?”
姜淵聲音壓低,又重復了一遍:“給我。”
蘇木促狹一笑,晃了晃手里的書,有些肆無忌憚,故意氣人的感覺:“里面的內容是怎么了,我不能看?就算再怎么暴力裸|露,我也是都懂的,你這是怕帶壞了我?姜公子怎么變得這么善良了。”
姜淵不打招呼就給自己埋了法陣,心里那口氣一直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來,怎么也得找機會嗆一嗆他,讓他也堵一堵,這才公平。
“還是說,姜公子看過,既如此,你幫我描述描述,那我就不看了,否則我這錢都花了,不看可就太虧了。哎,沒辦法,誰讓我們這皇帝陛下很是寵愛穆公子,他們兩的故事,我也是胃口被釣得高高的,好奇得很。”
姜淵看著他,良久,無奈轉頭,硬生生扔下一句:“看看就好,不必信。”
蘇木笑了,他發現這人不好意思了,不過,不必信是什么意思,這可是你讓人寫的啊,難不成還是編的?
隨后搖了搖頭,轉身,扔了個銅板,把《騷狐貍的騷操作》揣進了懷里,跟著姜淵沿著官道向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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