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天已然完全黑了，林樹照常推著車送常嶼回家，送上樓他再自己騎回來。

        林展站在落地窗前目送兩個孩子遠去，然后向吳清鈴感嘆道：“看到常嶼前我還以為她可能是在和翁家那家人耍性子，今天這么一看她是真不想跟人家扯上關系啊。”

        吳清鈴說：“可不是嗎，你工作忙所以不知道，我們這片街坊都說，常嶼的外婆一個人把常嶼拉扯大可辛苦了。你別看常嶼小，那可真是重情重義的，讓她跟突然蹦出來的人換個姓想都別想。”

        林展點頭：“確實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可是那家人那么有錢，一般人就算不愿意被認回去，但也不會鬧得太難看。但我看常嶼反應，似乎很不想和那家人有交集。”

        吳清鈴視線朝上想了一下：“是這樣吧。咱們小樹說，常嶼似乎很瞧不上那家人似的。我也覺得那家人做事有點……說不好，但也沒看出來是壞人吧。可能他們逼得常嶼太緊了些，常嶼不喜歡。”

        林展想了想：“不管因為啥，我們做好我們能做的事。挺好的一孩子沒兩年就上大學了，可不能因為這些事兒耽誤了。”

        吳清鈴：“可不是。”

        林樹把自行車鎖在樓下，拿下一個袋子，然后脫鞋跟著常嶼進了門。

        林樹打開家里的燈，把每個房間都進去轉了一圈，床下、大柜子里、窗簾后也都看了圈。

        常嶼汗顏：“你也太小心了。”

        林樹邊打量邊說道：“也不看看我爸是干嘛的。”

        說罷，林樹將剛才從自行車上拿下的袋子打開，從里面拿出一雙運動鞋來，擺放在門口的換鞋墊子上：“放雙男鞋，別讓人看出來你是獨居的。”

        常嶼伸頭看了看，無語道：“雖然很感謝，但你要放也放雙便宜的啊，怎么放個名牌的……”

        林樹大手一揮：“害，隨手拿的，都一樣。”

        常嶼進屋翻找了一下，拿出一雙新的棉布拖鞋：“吶，剛才沒反應過來。看你經常來我家就給你買了一雙拖鞋。”

        拖鞋是藍色的，上面繡了個亮黃色的太陽。

        不是多值錢的東西，林樹卻仿佛很高興一樣。

        “這是拖鞋嗎？不，這是你對我友情的回應。”林樹把拖鞋抱在懷里，一臉幸福的表情。

        常嶼鄙夷臉，拍掉了他緊緊抱住拖鞋的雙手：“別發神經了。”

        這幾天對翁家人來說遠沒有這么溫情。

        翁奕紓在之前骨髓配型后第二次來到翁奕珹就診的這家私立醫院，隔著玻璃看到了無菌室里的翁奕珹。

        翁奕珹的頭發已經全部剃掉了，此刻看起來就像任何一個公益節目里“白血病”患者的樣子。

        經歷了兩場化療的他十分虛弱，臉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凹陷了下去，蒼白膚色更甚從前，眼下也因身體的痛苦有著厚重的青黑色的痕跡。

        趙眉嫣已經哭了好幾場了，連翁有為看著也不禁掉了幾次眼淚。

        翁奕紓就更甚，自認出來那個形容枯槁、幾為喪尸的病人就是翁奕珹后，眼淚大顆大顆地溢出了她兔子般圓滾滾的大眼睛。

        趙眉嫣慈愛地抱著翁奕紓，輕聲安慰她，又仿佛在安慰自己：“醫生說了，奕珹的狀態還可以，只要能等到骨髓移植沒有意外，病愈的可能性很大。”

        翁奕紓被母親抱著，終于抑制不住地哭出聲來：“媽……”

        趙眉嫣輕輕拍著她的背，喃喃自語道：“醫生說了，常嶼的骨髓與奕珹的高度相合，應當不會有問題的……”

        “應當是，不會有問題的……”

        學校里，平靜地過了幾天的常嶼迎來了她穿書后的第一個隨堂測驗。

        科目是她最近用功最多的數學，坦白說，她還是蠻緊張的。

        數學這東西不比語文和英語，在積累的基礎上本身就有些考驗臨場發揮。想到了解題思路就很快，想不到就涼。

        這一次隨堂測驗也是為了月考準備的，以課本前三章為測試對象，無范圍、無重點、無通知。

        常嶼將試卷正反面先簡單翻了翻，發現最后兩道大題似有所見，似乎和耿見星討論過似的。她用鉛筆在兩道大題的解題處先記下了自己隱約記得的解題思路和用到的定理，然后從頭開始做了起來。

        一場考試下來，倒是比她想象得順利。

        下課鈴聲響起的瞬間數學老師就收了卷，經過常嶼身邊時還鼓勵了句：“大題我看了，做得不錯。看你作業最近也是用功了，繼續努力哦。”

        說得常嶼受寵若驚，也有那么些心花怒放。

        教室后排的某人就沒有那么開心了。

        數學老師抱著卷子走出門后，只聽林樹發出了一聲野人般的哀嚎，隨即癱倒在課桌上。

        坐在林樹身邊的耿見星不見疲憊，倒是打開書本，確認了幾處自己不太確定的定理。

        常嶼覺得最近林樹幫自己那么多，此刻不去安慰一番挺沒義氣似的，扭捏著走到林樹的座位旁。

        “呃，別擔心。小考而已，再說也不一定考得就很差。”

        林樹趴在桌上，沒有回應。倒是他右邊坐的男生補了槍：“我可看見了，他最后兩大題好像都沒怎么寫。”

        呃。

        常嶼也不好說什么了。

        今天大概是林樹這段時間最倒霉的日子了，因為卷子在放學時就批好，并被課代表抱回班上發下去了。

        學委周學愷兼任數學課代表，此刻正低頭翻著卷子：“咦，好像是按名次排好的。報到名字的上來拿一下，耿見星，100分！常嶼，100分！”

        豁！

        班上小范圍地驚呼了一下，常嶼也愣住了。

        關卉穎最先反應過來，幫呆住的常嶼拿回了卷子，仔細看了眼姓名和成績后晃著常嶼的肩膀高興地說：“常嶼，你太厲害啦！”

        常嶼確認了一下成績也挺高興。

        雖然自己自穿過來之后大部分學習精力都用在了學習數學上，但也只是對課內知識的鞏固，沒下多少額外的功夫。能在一次不是很重要的小考上拿滿分也算是對自己近期學習狀況的肯定，出乎常嶼的意料。

        關卉穎得了88，典型的扣了一整道中型題的分，其余全對。

        關卉穎仔細看了看，惋惜道：“唉，我就知道我記錯了定理。”

        周學愷更可惜，98分，錯了一道有陷阱的選擇題。

        倒是林樹，報到他的時候是在最后幾名，66分。常嶼望天，她都不知道今晚吃飯會見到怎樣的情景了。

        回家的路上林樹肉眼可見地興致不高，時不時就將臉埋在胳膊里。

        常嶼安慰了一路也沒哄好“你最近總是忙我的事兒，是分神了些。一次隨堂測驗而已，沒事的。”

        “明天我帶著你梳理一遍吧，正好這學期末分班考也要考這學期課本的。”

        “這次數學老師是太突然了，可能有些緊張沒發揮好。”

        “你以前成績我記得的，數學不差的。這次明顯就是狀態問題，沒事的啦。”

        一直哄到林樹家樓下，林樹死活不肯上去，開始說瞎話：“常嶼，要不我們就說今晚去外面聚餐了，讓我爸媽自己吃吧！”

        常嶼：“啊？都走到樓下了。而且今天又不是周末，你說出去玩，叔叔阿姨不會更生氣嗎……”

        林樹眼睛一閉：“要不就說你想在外面吃，我媽肯定不會怪你的……”

        “哼。”站在兩人后方陰影里的林展冷笑了一聲。

        毫不夸張的說，林樹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躲在了常嶼身后。

        林展往上提了提手中的塑料碗：“可不是我要偷聽，你媽今天下班晚，叫我在外面斬半只鴨子給你們吃。”

        “……結果就剛好聽到某人找同學給自己背鍋呢。”

        林展干了多年刑警，眼神本就凌厲，此刻更是表情冷峻，嘴角帶了抹威脅似的笑意，看得常嶼都渾身發寒。

        “待會再收拾你。”林展顯然不準備當著常嶼的面教訓兒子，徑自上了樓。

        林樹哀嚎一聲，原地抱著腦袋蹲下。

        常嶼無法，也只好陪他一起蹲著，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才干巴巴地安慰道：“……這個故事告訴我們，離目的地很近的時候不要說不好的話。”

        林樹臉埋在膝蓋里，嗚嗚啊啊地說：“常嶼，我完蛋了嗚嗚嗚”

        常嶼冷汗道：“沒事兒，先認錯，再保證，下次交個滿意的成績給他們看。隨堂測驗嘛，再生氣也不是多重要，引以為戒就可以了。”

        哄了半天兩人才上了樓，當然，當著常嶼的面林展與吳清鈴什么也沒說，吳清鈴更是笑容可親。

        等林樹送走常嶼進家門，見到的就是另一個世界的景象了。

        林樹被迫站在玄關前罰站，聽著吳清鈴的嘮叨：“不是我說你，知道你最近為了常嶼的事兒操心。可是常嶼自己考一百，你呢？常嶼不比你難受？”

        “你別拿人家的事情當故事聽著好玩。她能化情緒為學習的動力，為什么你就天天玩物喪志？”

        林展黑著臉插了一句：“還想讓常嶼幫你背鍋。我就是這么教你的？”

        吳清鈴嚴肅道：“看你大了，沒想管你學習，沒想到才高一你就松懈成這樣。正好玄關有燈，今天站在這兒讀半小時數學定理再進房，小懲大誡。”

        又嘆了口氣：“幸好是隨堂測驗，讓你及時發現自己的學習態度不對，你應該覺得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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