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璐信秦毅，一信就是兩年。

        在秦毅躲過層層追殺將她帶來懷寧市的時候她信他，在秦毅東奔西走為她掩蓋行蹤的時候她信他，在秦毅費盡心思將她塞進警校的時候她還是信他。

        在顏璐一面與心理疾病對抗一面自甘墮落病情反復的時候，秦毅毫無怨言地幫她助她她還是信他。

        在秦毅說不會讓莫司言找到她的時候她還在信他。

        在莫司言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的時候，她甚至還在想：秦毅不會出事了吧。

        可是，在所有的事情因為傅千烆而塵埃落定以后，顏璐連秦毅的一點消息都找不到的時候，她就明白了，自己不該繼續相信下去了。

        依照莫司言的處事作風，只要有人忤逆他，那人絕對死的很慘，而且一定會像是展覽品炫耀物一樣將尸體拿出來給所有存有忤逆心的人看，甚至有可能你隔天在家門口收到秦毅身體器官的某一部分也不為過，莫司言說這叫做殺雞儆猴。

        在事后顏璐始終查不到秦毅的消息的時候，顏璐明白，秦毅倒戈了。

        不，應該說他從一開始就是莫司言的人，不存在倒戈一說。

        顏璐坐在車里，身旁就是秦毅，兩人不發一言，顏璐靜靜地看著車窗外，而秦毅靜靜地看著顏璐微笑。

        顏璐對著車窗里秦毅的倒影說：“別笑了，怪惡心的。”

        秦毅聽得出顏璐語氣里是真的嫌惡，即便車窗上反射出來的臉面無表情，但是語氣倒是好懂。

        他眉眼微妙一彎，溫柔又有些曖昧的笑意頃刻將他身上僅剩的一丟丟溫雅侵染，只剩了不周正端莊的眼惹桃花。

        想起他第一次出現在市局的時候，那會還是自己的心理醫生，駱小梅對他雅得入骨的模樣咽口水。

        而現在，人也還是那個人，但是氣質變了就再也找不到雅入人心的樣子了。

        他重新將金邊眼鏡戴上，鏡片的反光遮掩住了鏡片后滲出的一絲難以辨認的傷感。

        “不管你信不信，我曾經是站在你這邊的。”

        顏璐沒說話，將“曾經”二字放在嘴里咂摸了一下，繼而心里無聲“呵”了一聲。

        在莫司言那件事以后，她對傅千烆撒謊了。

        她向來對謊話猶如信手拈來，讓人分不出真假。

        莫司言確實是她哥哥，也確實接受了自己父親的托付照顧自己。

        但是過程絕對不會是像她對傅千烆說出口的那么輕描淡寫。

        莫司言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

        他掌控欲極強，得天獨厚的生長環境以及高于常人的智商讓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顯得不同。

        他認為塵世的一切都只是游戲。

        他不是申鳴那種自稱神明的瘋子，但是他做的事情與申鳴沒什么不同。

        如果真要說區別的話，大概是他滿身鮮血你也會覺得他干凈無比。

        這是一種很矛盾的氣質，但是在他的身上卻表現出了致命的吸引力。

        顏璐不得不承認，自己曾經被這股亦正亦邪的氣質所吸引，深以為然他就是自己想要成為的人。

        可他是個瘋子。

        他們相處的前五年里，他就是一個溫柔得過分的好看大哥哥，課本上的知識，人生的信仰，未來的憧憬，夢想的藍圖，外面的世界，所有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是這個美好的大哥哥告訴她的。

        可以說，莫司言建立了她的世界觀，成為了她憧憬未來的眼也不為過。

        可是，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大概是他膩了，他開始漸漸地不再隱藏自己背地里的生意，當著自己的面接電話，交待自己見不得光的生意，讓自己從只言片語之間覺察到不對。

        他暗暗地觀察著自己的反應，直到有一天，他認為是時候了，于是在成年禮當天，他送了她一個禮物——一條人命！

        顏璐掐緊了中指內側，將心尖上的顫栗壓下去，迫使自己不去回想。

        為了掩飾心里的不自然，她從兜里掏出手機，十指指甲修得圓潤平滑。

        顏璐說：“你說我要問什么好呢。”

        問莫司言是怎么會再一次容納這個背叛者的？還是問莫司言走了嗎？抑或是秦毅來找她是為了什么？

        太多的問題堆在一起，顏璐反而不知道自己該從哪個問題問起，于是她把這個問題拋給秦毅，看他會對自己坦白多少。

        秦毅伸手將顏璐臉頰旁邊的發絲撩到而后，動作輕緩溫柔，而顏璐沒有躲避。

        “他讓我來的，正好我也想看看你。”

        顏璐“嗯”了一聲，心里將這句話翻譯了過來：莫司言讓他來看自己有沒有被警察懷疑上，以及秦毅個人想來看看自己的笑話。

        過往兩年的推心置腹中，秦毅很清楚莫司言這三個字是她無數個夜間噩夢驚醒的罪魁禍首。而這一次莫司言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秦毅很是好奇自己會怎么樣。

        病情加重？自殘？為了逃避從而自我人格喪失？

        然而很抱歉，以上情況顏璐都沒有出現。

        顏璐連冷笑都不愿意賞給他，十指在手機屏幕上飛速跳過，林雪莉的視頻在她的視線里一晃而過還沒來得及點進去查看就顯示了“本視頻已刪除”。

        她心下有了計較，大抵是林雪莉那里有了新狀況，所以那個恨不得長在自己身上的某大隊長才會到現在都還沒發現自己已經離開市局有段時間了。

        她心念一轉，眼神向旁邊一瞥：“你們干的？”

        她用的“你們”。

        秦毅微微一笑，眼底沒多少笑意，顏璐用的這個稱呼明顯是把自己和他劃分了界線，也是把自己和他們劃分了界線。

        他只當沒聽懂，眉眼彎了兩分：“不是。”

        顏璐眉眼一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秦毅兩秒，隨后漫不經心地收了視線：“看來和你們脫不了關系了。”

        她沒問他是什么事情，他沒有反問而是直接否認，這也就說明了即便事情不是他干的，至少也和他脫不了關系。

        秦毅好似這才反應過來顏璐對他下了語言陷阱，短暫一愣以后，溫雅地笑了聲，眼帶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她依舊沒有躲開。

        然而，她話鋒徒然一轉，聲音冷清又咄咄逼人：“人也見到了，可以告訴我找我有什么事嗎？”

        眼見耽誤的時間也不短了，秦毅頓了頓，笑了笑正要開口，可顏璐的眉目中頓生厭惡，眼神無比冷清：“我說過了，別笑，比莫司言還惡心。”

        莫司言身邊的人都好像邪教教徒似的，只要和莫司言待的時間長了會逐漸被同化。

        秦毅在顏璐厭惡的眼神中眼神逐漸地變得陰冷，那與生俱來的陰冷終于沖破他為自己打造的枷鎖，在摘下友善的面具后在久遠的腥風血雨中他踏著尸海帶著殺氣而來。

        可他依舊眉目依舊彎彎，金邊眼鏡后的目光中滲出一絲絲惡毒來。

        他說：“小孩，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看人的眼光比莫司言要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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